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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时分,鸟雀齐飞。醉熏的落日,燃烧起整片天空,连着地上的影子,也粘上了层虹光。踏马而来的滚滚雷声,急急追上秋风,将这暮色埋葬。
朱喜立在马上,浓眉大眼的他似乎并不疲累,只是看到身后歪歪扭扭的队伍,他那平静的脸上才现出怒意。“排好阵列,你们这群杂碎!”他大声呵斥道,天知道这群杂粹在镐京城才多少时日,就堕落成这个样子!
“光辉能激励一个人,也能毁掉一个人。”果然如家主所说的,朱喜很是头疼,若是单单是士兵,他还可以左手黄金,右手鞭子来重整士气。
只是看着那个马车的时候,这个铁打一样的汉子还是无奈叹了口气。华美的马车,精致的马车,“可不,光是那两匹马脖子上的铃铛都是黄金铸成的!”一路上,光是这样的闲言碎语,朱喜虽然假装没有听到,可心中的怒火终是难以压下。
“少主,正在休息。”马车旁的男孩说道,鼻子朝天的他似乎习惯了这样和人说话,那副神情再孩子气不过了。朱喜暗暗发誓,要不是他是少主的娈童,那张漂亮小脸蛋上他不介意用刀划上几刀。
“空儿,这是左将军,定是有事相商,让他近前来罢!”马车内探出一个声音,软绵绵的很是无力,朱喜又是按捺下满脸的不耐烦。
“少主,今日急行军之下,大军已是人困马乏。还望少主能酌情,允许今夜在此地暂时休整,也好让将士们重整队伍。”朱喜勉强说完,却是马车内又传出几声娇喘,显然里面的男人认真的不很正经。
“左将军,此地离洛阳还有多远?”声音又是传来,夹杂着女人的气息,只把车帘打开,闻得见靡靡之香。朱喜别过头,急忙的他甚至出了些汗。
“回少主,此地唤作跃龙门。离洛阳不过几十里,待到明天一早,两个时辰也就到了。”朱喜躬起身子,俯身说道。显然他不想看到马车内的情况,怕不是和街坊里的传言一样,这自家少主,从小锦衣玉食,放荡不羁已经是体面话了。难道虎父也生犬子?想起大老爷的丰功伟绩,确实也可以这么说。朱喜不免看着眼前的天空担忧了起来。
“你说什么?我们从昨夜紧赶急赶,只到现在还是没到洛阳?”马车探出了一张脸,正是气急败坏的朱旦,眉毛扬起的他显然着的是怒意。“公子,奴家身子都吃不消啦!”果然朱旦身后又是传来一声嗔怪。
“少主!我军现在已经身心疲惫,再强加行军,将士心生怨意不说,倘若遇得见那西川叛军,可是大大不好呀!”朱喜苦口婆心,毕竟他不是武帝,当年一夜强行军之后,三军还能冲锋陷阵。更何况当年武帝是名正言顺,打着大周皇室的旗号。而刚才的叛军一说,就是朱喜自己心里也没底,怕是对方这是这么认为自己这边的吧!
“当年武帝,不是短短一夜就能抵达洛阳的吗?怎么我朱家的军队就这么娇弱,那我朱家养你们做什么?”朱喜愤愤的盯着那张脸,心里却想道,娇弱的可不就是你,傻子都知道,坐在马车和坐在马上,是天壤之别。
再说武帝当年有充足的马源,所以能不需要考虑到马力,才从容强加行军。而此行,镐京城的马源大多数配给挂帅出征的大将军齐泰了。留下了只是下老弱病马,再加上你这个拖油瓶的贵公子,跑得快才怪!
朱喜当然不敢这么说,腹藏绯恻的他只得深深的埋下头,徒劳的拉长嗓音,“可现在黑夜将近,行军途中生出什么事端,又是怎好?”
“当年的武帝做到的事,我也可以做到!”朱旦扬起脖子,高傲的望着天空。这一点很像家主,除了愚蠢无脑之外,最起码家主会在扬起脖子的时候,观察一下周围的动静,比如刀剑之类的。而现在,这马车周围最不缺的就是刀剑弓矢了。
“传令下去,今日第一个入得了洛阳城门的人,赏白银百两。”他又是站起了身,天知道他是多想把手伸向天空,果然男孩轻巧的扶住那个摇晃着的身体,赞赏在朱旦手中变出了一锭黄金,男孩忙是腼腆着一张脸,连着朱旦那手也放进了自己怀中。
朱喜又是别过一张脸,本该生气的一张脸此时只剩担忧。拼了老命的大军,赶了半天的大军,赏赐竟是不如一个娈童来的轻巧。
“左将军,我也知道,三军已是疲累!但现在洛阳岌岌可危,我们又怎可徒一时清闲,误了大事,若是那西川叛军匆忙来到,万事休矣!”朱旦终是拿出了世家子弟的作态,神情认真说道。“将军,可便宜行事。寻些捷径也可,早些回到洛阳,我那父亲大人也能如意不是?”
若不是那一声娇嗔,朱喜差一点儿还真相信了。“公子,奴家喂你吃酒,来嘛。”朱旦脸上尴尬一瞬,只把身一转,马车内又是传来欢愉声。
该死,也只有你自己疲累吧!只是事已如此,也罢,就糊涂一回。想那西川将士多是讲究安逸之辈,也不是几天就能赶到洛阳的样子。如果此番能效仿当年的武帝壮举,不只自己以后的日子有了吹嘘的资本,便是大老爷那处,也多是赞赏重视,最重要的是今后前途无量。想到这里,朱喜狠狠跺了一脚,男孩惊的把头一缩。“末将这便下令继续行军。”果然马车内的朱旦没有怪罪。
“众将听令,各自整军,排好阵列,随后继续行军!”朱喜渡着阔步,沉声说道,只有在这群真汉子里,他才能找到从容自信,想必这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比起那个浪荡子少主,朱喜又是恨恨的闭上了眼。
“可是,将军。我军现在疲累不说,就是饭也没吃呢!都赶了一天的路了,就让将士们歇一会儿吧。”男人话刚一落,立马赢的身旁几人的赞同。
朱喜看的那人,却是知道是谁,正是同为家将出身的朱立。仔细一想,大老爷升自己军职的时候,这个家伙的眼神,可是嫉妒的很呢。再想到此刻他的话,便不足为奇了。
“洛阳现在已是岌岌可危,西川叛军已是路上,我军再图一时劳逸,只怕丢了洛阳,失了我朱家根基。大老爷那里,本人可是担待不起。”朱喜不得不搬出方才那个浪荡子少主的话,果然漂亮话,还是世家子弟编排的好,见得这几个大老粗一时没了动静,朱喜又是张嘴厉声硕大,“朱立兄,可是有什么异议?”
“末将不敢,全凭左将军安排。”朱立勾着个头,一张脸慌得抬不起来。
“那么,现在传令下去,随后全军继续行军,路线西南方向。”朱喜似乎很满意,语气不免也畅快了许多。
“西南方向?那不正是……?”朱立只是说了一句,见得朱喜看了过来,又是慌张的低下了头。
“不错,为了早些时辰回到洛阳,我们只能另辟捷径。”朱喜说完,将身一转,跨上了马,才是回过头来,“出发!”
月出东山,银光洒满大地。寒露闪在其中,如同明珠。只被风吹破,山石才峥嵘的现了出来。孤鸦在远处啼叫,本就愁闷的小路上,更显遥远。
朱旦嘴里咬破了一只葡萄,还有女人的纤纤葱指。美人抱膝上,风流最销魂。怀中如软玉,香津啐生春。马车内的他很是惬意,他喜欢这样的生活,他眷恋这样的日子。只将那梦睡破又有何难?比起父亲在身边的平常,他更喜欢做起自己做主的梦,眼前的梦,让他着了迷,失了魂一般。所以当父亲朱和一说起,派遣大军回洛阳,他便自动请缨,迫不及待的收拾起美人香车。
只是,没有刚才那个如果,他便可以继续把梦做下去了。马车抖了一下,明显是压过什么东西似的。虽然身边美人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但梦断了的他,显然不准备这样忍气吞声下去,他并起一双浓重的眉毛,将脸愤怒的探了出去。
“怎么回事?”他张狂着对着马车上的男孩说道,男孩吓得面无人色,只得颤抖的匍匐在一旁。
“回少主,是块石头。”男孩小心的说着,冷不防时,却是咬破了舌头,一张漂亮的小脸紧张着,都出汗了。却是他见过自家少主的这个表情,他往往对着尸体这样的看着。男孩当然不想成为尸体,他扬起那张笑脸,努力的恭顺着。
“该死!去叫左将军来!”朱旦看了看,一张脸也不似刚才那样怒了,眼前只剩一条小道,两边却都是山石。男孩获救一般,匆忙的将腿迈开,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内。
“公子,可是怎么了?吓坏奴家啦,奴家的一颗心呀,扑通扑通的,不信,你摸摸?”女子很是哀怨,一双眼竟是盯着了朱旦的腰间。
“滚开!”朱旦丢了一锭金子,头也不回的说道。显然眼下这个地方让他做不起梦来,所以他很生气。
“少主,您叫我老,有什么……?”朱喜没有说完,却是看见了朱旦脸上的不耐烦,果然朱旦眼中满是怒火。
“这是什么地方?”朱旦究竟还有些修养,勉强没有发火的说道。毕竟这是父亲身边的人,他也是仔细思量过的。
“少主,此地又叫羊肠道。是古往今来,隐秘行军的绝佳之地。”朱喜不慌不忙的答道。
“谁!谁让你们走的这里?”朱旦吼了一下,才是改口,他当然没说太摇晃的缘故,要是这些被传到父亲耳中,天知道,父亲会怎么处罚自己,怕是姐姐朱然也拦不住。
“不正是少主吩咐的吗?”朱喜早有准备,他忍住笑,一本正经的说着,“您说的,便宜行事,寻些捷径。”他又补充道。
“你……,大胆!”朱旦恨恨的砸了锭金子,男孩急忙捡了起来。“好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朱喜转身之际,脸色一片阴霾,这个少主的习性,倒像是二老爷。他走到远的看不见那架马车的时候,才是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杂碎!”他小声骂道。
果然,随后便听见一声惨叫声,是男孩倒在地上,那张漂亮的脸上流着鲜血。“我让你捡,我让你捡,你这个狗东西!”朱旦的声音老远就能听见,与之相反,躺在地上的男孩越来越没了声息。
朱喜不由也是回了头,呆呆的看着后面,待到回神,不巧的是撞见了朱立的眼光。似乎和他一样,都在奇怪着什么,“是不是少了些什么?”朱喜问道。
“我也这么觉得,少主的声音很大,明明离得这么远!”朱立讨好似的笑了出来,浑然不顾刚才两人的针锋相对,他似乎看到了以后的两人,巴结的心再是没了阻拦。
又是夜莺啼叫了一声,一时穿透了这个夜空。火把下,朱立看的见朱喜脸上的惊慌,他像是想到什么,一双眼满是后怕!只见他猛然间砍掉了火把,将身扑倒在地上,大声喊道,“灭火,灭火!全体将士听令,注意敌袭,注意敌袭!”
当箭飞到朱立身边的时候,他才明白一切太过安静。此时的羊肠道宛若囚笼,出口处看得见厚重的盾阵,不只杆杆枪头月光下闪着寒光,朱家的银色盔甲更是显眼,尤其是月光下。箭矢滚石纷纷落下,血淤积起来他才想起,羊肠道不只是隐秘行军的绝佳之地,更是设兵埋伏的天然场所。
“保护少主!”朱喜抓起他的手,起了身来。跨上马后,两人只把眼瞧向马车处,只见灯火扑灭之际,模模糊糊,看不得清明。
“少主,少主!”朱喜,朱立两人纷纷小声询问道,汗水滴了下来,终是听得见回应。朱喜脸上还是焦急,却是盾阵越来越近了。
“公子,公子。不要丢下奴家呀!”女子从马车内钻了出来,衣衫不整的她顾不得春光外泄,却是性命面前,一切如同草芥。朱旦却是狠狠的扯开女子,情急的他再不讲究梦了,金刀在他手上,斩下了女人的手,只把马跨上去,迎着洛阳的方向就匆忙逃去。
血色牡丹,再次绽放在这夜里。月光是种见证,人仰马翻下的朱家大军,只把羊肠道填满,脆弱的身体遍布箭矢。战争能把人性的丑恶放飞出来,因为逃生,每个人开始争抢战马,他们的敌人,不只天上飞来的箭矢,更有着身边的同伴。只是这些远远不够,盾阵里穿插的□□如同命运的终结,直把血肉串在一起,才勉强因为杀得疲累,出现一丝纰漏。
血溅在半空中。朱旦一身白衣,金刀很沉重,砍在盾上震的他虎口生疼。“少主,这里!”朱喜撞出一个口子,忙是将朱旦接应过来。“看,洛阳。”朱立指着那个方向说道,朱旦眼中燃起了希望。却是洛阳城楼上的篝火。
身边的骑兵越来越少,朱旦身上的白衣也沾了许多。曾经引以为傲的朱家银色盔甲,第一次他有了替换的想法。这一次,可谓是惨败!不单单是因为盔甲的缘故,朱旦把眼恶狠狠的盯向身边的骑兵。“是谁?向敌军泄的秘!”
朱喜摇头直叹,若是此时进了洛阳城,确定安全了再追究不迟。眼下只是甩掉了敌军,自家这个浪荡子少主便亟不可待的问了起来,又是何等的愚蠢!
“是左将军,定的行军路线。”朱立沉着一张脸,指着他说道。
“少主,朱立他是含血喷人!”朱喜很想说下去,却是止不住胸口巨疼。金刀插在那里,朱旦的手狠狠一扭,“我知道不是你,泄密者不会傻傻跟过来,杀了你,只是能跟父亲交差!”
朱喜显然听不见了,停了一会儿,他的眼里只剩那个光亮,是洛阳城。“去他妈的洛阳!去他妈的朱家。”他恨恨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