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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农历大年三十的家宴上,当风震从汪敬贤的手中接过汪氏“祖传”的珠子时,他一开始并没有把这颗珠子放在心上。
风震又不图汪家的产业。他给汪敬贤做事,完全是为了他挚爱的婉妹。甚至只要能与汪婉妹长相厮守,那怕天天在汪家大宅洗衣做饭、洒扫庭除,风震都十分愿意。毕竟他本人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小伙子,他既不为钱,当然更不会为名。名、利之为何物,风震根本没有去想过。
可是,命运偏要如此弄人。身负汪家和郑家世代血海深仇的珠子,居然被风震给看破了身份。
在一般人看来,这颗珠子简直可以用“丑”来形容。
颜色杂乱无章,丑。
表面晦暗无光,丑。
形状不圆且方,还是丑。
一颗里里外外都透着“丑”的珠子,谁又能把它放在心上呢?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颗奇丑无比的珠子,却隐含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还身负着刀光剑影和血肉横飞的往事。
当风震碍于汪敬贤的面子,勉强地端详这颗珠子时,他却渐渐地从这颗珠子表面的颜色、这些颜色的排布以及它们的长度中看出了门道。
此珠颜色虽多,但就只有五种,土黄、灰绿、血红、古铜和赤黑。这五种颜色的排布虽杂,却是按照“天道左旋”的规律一圈一圈地布满珠子的表面。更进一步,这五种颜色虽首尾相连,却遵循着“三分损益法”。
天道左旋,就是太阳及星辰每天东升、西落,如此循环、永永远远。它在一个圆周上的表达,就是顺,时,针。
五种颜色的排布,按“九宫八卦”及“大禹洛书”。以土黄居中不动,又以灰绿在左、古铜在右、血红在上、赤黑在下。这实际上是以土黄为中宫,又为这世界的中极。以灰绿代表春季和木、以古铜代表秋季和金、以血红代表夏季和火、以赤黑代表冬季和水。如此一来,这颗珠子表面的五种颜色,既有“五行”、又有“五气”、还有一圈一圈顺时针的排布和运行,实在是有很深的内涵。
九宫八卦和大禹洛书,是所有式盘类预测术、星占术以及数理风水术的底盘。
三分损益,是中国古代乐律定准的方法。以一根长九寸的竹管发出的声音为基准音,这叫做宫音或宫音管,五行属土。然后将这根竹管去掉三分之一后,发出的声音叫徵音,五行属火。再在徵音管的基础上将其延长三分之一,发出的声音叫商音,五行属金。又在商音管的基础上去掉三分之一,发出的声音叫羽音,五行属水。最后,在羽音管的基础长再延长三分之一,发出的声音叫角音,五行属木。
如此,宫音土对应九、徵音火对应六、商音金对应八、羽音水对应五点三、角音木对应七。这就是风震在五瑕珠表面看到的,土黄圆形故“径有三分而居中”。其余四种颜色则分别是古铜色代表商音最长、灰绿色代表角音次之、血红色代表徵音又次之、赤黑色代表羽音则最短。
当一个懂音律的人若是看到五瑕珠表面,他一定会哼出乐律来的。风震就是这样的人。
还有,三分损益法,若用在八字算命中,叫做纳,音,五,行。知之者,往往能赛过神仙。
看来,这颗珠子之所以叫“五瑕珠”,不光因为它有五种颜色、还因为它有五种气、更因为它有金木水火土五行、而且还有宫商角徵羽五音。它又承载了“后天八卦”、“大禹洛书”和“三分损益”。是不是让一般人感觉无、所、适、从?
让人无所适从,是不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让人摸不着头脑,是不是就能保守住秘密?
设计这五瑕珠的人,是不是一个不世出的天地奇才?
在深沉久远的上下五千年中,这样的天地奇才,历史上又能有几人?
风震一念至此,不由自主地惊呼了起来:“天啊,是五瑕珠!”
汪敬贤本来已经微醺,双眼早已迷离。可是当他听见风震说出了这颗珠子的名字时,瞬间瞪大了眼睛。双眼不再迷离、神情也不再微醺,而是立刻问道“什么?风兄弟,什么五瑕珠?”
等汪敬贤向风震发问时,风震突然有点后悔了:“这......哦......我是说这颗.....珠子.......”一时半会儿,风震不知该怎样向汪敬贤解释。
然而,当他越端详这颗珠子,他的内心越发掀起了波澜,“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巧呢?这颗珠子.......唉......怎么?”风震小声的自言自语、以及他越锁越紧的眉头,越发引起了汪敬贤的重视。
“风兄弟,快,说说看,这究竟是个什么稀奇的物件儿”汪敬贤催促风震道。
“哦,这颗珠子,它是......?”风震越发感到为难了。此刻的风震简直希望这颗珠子并不是五瑕珠。
“风老弟,你莫非有什么事瞒着我么?”汪敬贤见风震一改平日干净利落的行事风格,突然变得吞吞吐吐,已是有些不悦。
“等等,等......等”风震左手摆了摆,用右手拈着这颗珠子一边看、一边又陷入了沉思:“也许是我看错了呢?它表面的颜色分布和运行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呢?是的、是的,它虽也有五种颜色,但未必就是五瑕珠。也许真的五瑕珠与颜色无关也说不定呢?”
这边汪婉妹一看哥哥的脸色沉了下来,顿时有些急了。她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绕过半张桌子、跑到风震的背后,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轻声说道:“大哥问你话呢?你赶紧告诉大哥啊!”
仍然无动于衷,风震还在继续沉思着。
风震的表情并没有变得轻松,而是越来越、越来越沉重。以至于连汪婉妹都急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嘛!大家都看着你呐!”她生怕大哥怪罪风震。小心翼翼的目光在汪敬贤和风震的身上来回扫视。晶莹的鼻头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坐在一旁的汪敬贤,眼皮下垂、鼻子哼了一声,已是非常不悦了。
在众人的环视下,盯着珠子看了好一会儿的风震终于站起来。可是,他还是没有说话。相反,他拿着这颗珠子向房屋的一角走了过去,头也不抬,只是盯着手中的珠子。
众人很诧异,紧盯着风震。
在这厅堂的一角,有一盏落地式的五彩琉璃灯。里面点着三根蜡烛。蜡烛的火焰通过五彩的琉璃发出明亮的彩光,将大堂照射得五彩斑斓。
风震走到这个琉璃灯旁,先看了看琉璃罩,又看了看手中的珠子。然后,他慢慢地把这颗珠子伸到一片蓝色的琉璃罩内。隔着琉璃罩,风震在烛光的映衬下,仔细地观察这颗珠子。
慢慢地,就连风震的脸上也堆满了诧异以及不可思议的表情。汪敬贤看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他赶紧站起身,跟了过来。
顺着风震的视线,汪敬贤透过那片蓝色的琉璃罩,也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颗珠子,在蓝色的琉璃罩内,在烛光的映衬和照射下,消光了。
珠子并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通体绿色的透明珠子。
汪敬贤立时大骇,抬起头来吃惊地望着身边的风震。风震没有理会他,又把珠子伸到旁边一片黄色的琉璃罩内。那颗珠子瞬间又变成了通体黄色的透明珠子。再伸到红色的琉璃罩内,又变成了通体红色的透明珠子。
不用再试了,这颗珠子只要隔着带有颜色的琉璃,立刻就五色归为一色。凡与琉璃之颜色相近的颜色,便被保留下来。其余的颜色好似被带色的琉璃过滤了一般。被消光了。
“果然就是五瑕珠了。”风震怔怔地抬起头,喃喃地说道。
“是故,五瑕者,非色之谓也。可得一色而五色归一也。夫‘万物森罗,以五为度’。五者,虽度以万物,然莫不出于一也。五而归一,又复于太极也......”此刻,风震仿佛回忆起多年前,他曾在一本书上读过的句子。眼前,当颜色相杂的珠子被彩色的琉璃罩消光以后,不正是“可得一色而五色归一么”?
“风兄弟,这个珠子里面写的是什么?”汪敬贤大概隔着玻璃罩隐隐约约地看见那颗透明的珠子里仿佛有一些小字。此时,他也顾不上生气,而是饶有兴趣地询问风震道。
“杓携龙角,衡殷南斗,魁枕参首。”风震此刻已经完全没有心情与汪敬贤对话了。当汪敬贤问他时,他也只是呆呆地顺着汪敬贤的话头往下讲。他的思绪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而且,风震在听汪敬贤说话时,根本就没有去瞧那颗珠子,便立刻说出了珠子里面映射出来的字。这说明他不用看也知道珠子里写的是什么字。
“风震看都没看,就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他是怎么知道的?”汪敬贤越想,心中越狐疑。
汪敬贤今夜骤然得到这颗珠子的名字,可谓是心花怒放。多年来一直存于他心中的疑惑,随着风震的到来,即将解开。他怎能不激动呢?
当一个人掌握了别人苦苦探求而得不到的东西时,那种畅快的感觉是让人无法想象的。
现在,风震连珠子里面隐隐约约映射出来的文字都说得分毫不差。再加上风震此刻木讷、惊呆、甚或是带有一丝丝恐惧的表情,这愈发让汪敬贤感到这颗珠子的分量以及它背后秘密的惊人程度。毕竟这珠子至少到现在已经牵系了他家祖宗三代的命运,也沾满了仇家祖宗三代的鲜血。
这颗珠子,在没有现身以前,还会不会牵涉更多人的命运?是不是已经沾染了更多人的鲜血?
如果这颗珠子的背后真的有什么富可敌国的宝藏或傲视天下的武功秘籍,那他——汪敬贤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汪敬贤简直无法想象那一天的到来,他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他却忘了一件事。风震会不会完全说出那颗珠子的秘密呢?
“风老弟,哈哈......你果然很是厉害啊!不但武功极高,而且你的见识还出人意料的十分广博啊!”汪敬贤此刻就差直接问“你究竟是谁?”了。但老奸巨猾的他,又怎会如此浅薄呢?
“那么,风老弟,既然你今天道破了这颗珠子的名字,可否跟哥哥我讲讲这颗珠子的来历啊!如此,哥哥我也可以告慰家父德文公的在天之灵。正是他老人家不惜以性命为代价保住了这五瑕珠以及我汪氏兄妹。”汪敬贤一改刚才不悦的语气,现在以一种非常平和的神情对风震说道。他见到风震刚才的紧张和异样,生怕把话说重了刺激到风震。
风震还在犹豫,他嘴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没发出声音来。汪敬贤知道,风震此刻正在考虑如何措辞呢!
“婉妹啊!来,快过来。给风兄弟拿杯水来。”汪敬贤此刻又远远地伸出手招呼汪婉妹过来继续攻风震的心,“让风兄弟别急,先喝口水。慢慢说”。
汪婉妹早就按捺不住急迫的心情,一见哥哥招呼她过去。赶紧从桌上拿起了一杯茶抄在手中,急切地向风震走了过去:“风哥,来喝点水。有什么事,你就跟大哥好好说。”她的话虽然说的十分轻柔,但眼神里却带了少许的焦虑。
看了看心爱的婉妹,风震刚才坚硬的心仅不住软了下来。他决定还是给汪敬贤多少透露一点关于这颗珠子的秘密。
只有汪婉妹才是风震的软肋,这一点,汪敬贤比谁都清楚。
“好吧,大哥。你先随我过来。”风震看上去十分的谨慎,谨慎到他都不敢当着汪敬贤的家人说这件事。
汪敬贤神色自若地跟着风震向厅堂外面走了出去。但他心里却在想:“这五瑕珠究竟有什么神奇之处,今晚却把风震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吓成这样。难道这颗珠子当真是什么不祥的邪恶之物吗?”
“大哥,这颗珠子现身不是什么好事啊!”风震见四下无人、便小声地说道。
“噢,说说看。”汪敬贤面无表情。但他却心道:“果然被我猜到了。”
“这颗珠子的背后确实有秘密,而且还是惊天的秘密。它背后有强大的势力,不是您能撼动的了的。”风震诚恳的说道。
汪敬贤笑了。笑得还很自信:“风兄弟啊!你来我汪家已有一年多了吧!我汪家的产业遍布西北、东北以及南方诸省。各地的武林通道、达官贵人莫不给我汪某人几分薄面。上至督军、下至草民,内有官僚、外有洋人。都有我汪某人的故旧与新朋。再加上哥哥我也并非泛泛之辈,一双金刚伏虎掌,倒也是闻名于武林之中。你说,哪还有什么强大的势力是我汪某人惹不得的。”说到这里,汪敬贤似乎有些动气了。他觉得风震怎么如此小看他?
“不是啊大哥,你真的不知道五瑕珠背后的势力有多厉害。它每现身一次,就会在世上掀起腥风血雨......”风震说着说着,都有些颤抖了。他似乎对这五瑕珠有相当的恐惧。
“据我所知,自古以来能参透五暇珠秘密的人不会超过五个人。”风震稍微定了定心神,接着说道。
“你都知道的这样具体了,还不肯说出这五瑕珠的来历么?”汪敬贤似乎没有注意到风震刚才略带恐惧的表情。于是他进一步问风震道。
风震把五瑕珠说得如此可怕和神秘,还不如不说。这下好,更激发了汪敬贤的好奇心。
“自古以来有一句话,叫‘知五瑕珠者,死’。这已经足以说明这颗珠子的可怕之处了。”风震见汪敬贤不信,继续深入地说道。
“噢,你是从哪里听到和看到这句话的。我怎么既没看到过、也没听说过呢?”汪敬贤更加不信了。
“大哥,恕风震不能再跟你说下去了。这五瑕珠您一定要收好,最好是把它藏起来,千万不能再显于人前。今后若是有人问,也是万万不能再提起。知其名者,必死。”风震似乎不愿意再说下去了。
很显然,风震对这颗珠子并没有觊觎之心,不然他也不会力劝汪敬贤收藏好此珠。这多少让汪敬贤对风震更放心了些。
但另一方面,汪敬贤却对风震的身份越来越怀疑。风震究竟是何许人、他为什么对这颗五瑕珠的来历知道得这么清楚?他为何又对五瑕珠背后的“势力”如此惧怕?让风震都害怕的势力,究竟是什么样的“势力”?
风震的武功远高于汪敬贤,连风震都不敢对抗的势力,他汪敬贤能对抗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