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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早早地起来到林励凡住的宾馆。
他正在收拾东西。
“不是说不用送了吗？”我一进门他就说我。
我拿起一件衬衫帮他折叠好，说：“那怎么行，肯定要送的。”
“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就算睡得不好，送你到机场后，我回来还可以再睡，倒是你，这次回来，一定累了。”
“你可小看我了，你以为在A市上班就不累吗？从来没有休息过一个整日，每天十二点前别想睡觉，写方案写到三四点是常事。这次回来，也算是享受了一个大长假。”
“你就是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别太着急，慢慢来，别把自己身体累垮了。”他还从来没跟我说过他工作上的事，我暗暗为他心惊，这样的工作方式太伤身体了。
他摇头笑笑：“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英年早逝的。”
“英年早逝”这个词用在他身上，让我害怕，鼻子有点发酸，我对着他大声说：“什么英年早逝啊！不准说这样的话！”
他用鼻息“哼”一笑：“傻瓜，我又没说让自己英年早逝，开个玩笑而已，你哥我啊，体检过了，各项身体机能什么的，还算正常。”
“哎呀，你别再说那个词了！”听到那四个字我又被气到了。
“呵呵呵，好啦，知道了，不说了。我呀，是一定要活很久很久的，因为我肩上负有重要使命，不敢走那么早。”
“重要使命？什么使命？听起来很神圣的样子。”
“以后再告诉你，现在要出发了。”
“好吧！”
我们到机场的时候离登机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我把在路上买的面包和饼干拿给林励凡：“喏，这是给你买的面包和饼干，本来还想买两瓶牛奶的，可是飞机上不让带饮料。”
“傻瓜，飞机上有吃的。”
“飞机上的盒饭一般人都吃不饱，也不好吃。”
他摸摸我的头说：“真是傻瓜。好吧，我一定把你给我买的这些都吃完，把自己喂得肚皮都撑起来。”
“那也不好，你要是不想吃就下飞机后再吃。”
他笑着点点头说：“好，知道了。没想到我也有听着安小落唠叨的一天。”
我认真地跟他说：“励凡，谢谢你不顾一切地回来陪我，害你请假那么多天，还被领导骂，真不好。”
“我们之间要是还需要说对不起和谢谢，那我这趟才是跑得不值。”
“嗯，我知道了。”
“你不用内疚，我非但不后悔回来找你，而且很高兴。自从高中毕业后，我们就很少有机会见面，更别说一起待个十天八天了。别说这次请假除了少拿十天的工资外对我的工作没有任何影响，就算是丢掉工作，我还是会交出那张假条。”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真想即刻打电话问问爸妈我们家哪位祖上积了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深厚功德，天上的福星打了个盹，糊里糊涂地把福报降落在了我这个后代的身上。
我轻轻握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肩膀上。
他拍拍我脑袋，又把我身子扶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小落，顾晓生虽然不像是那么糟糕，但我总觉得在有些事情上他对你是有隐瞒的。”
我被他弄得不安起来，我若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他一定也不知道，那只是一种感觉罢了。
他继续说道：“你多想想他说过的话，想想有没有前后矛盾的地方。无论如何，记住我说过的，要好好爱自己。”
“嗯，我会的。”
登机时间到了，我嘱咐他说：“回去后要注意身体，工作别太拼命了，再忙也要好好吃饭，注意休息。”
“嗯。。。。。。小落，不要看轻自己，你一定要明白，只要你再勇敢一点，你会拥有所有你想要的一切。沉下心来多看点书，别忘记你的理想，相信自己，你有实现它的潜力。”
我咧嘴一笑：“原来我这么棒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
“早告诉你你也会是现在的样子。。。。。。有什么事情随时打我电话，我二十四小时开机。”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递给我：“这是我在A市的地址，家里的和公司的都在上面了。什么时候想去，去玩还是去工作，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嗯！”
“记得，要保护好自己。”
在机场送走林励凡，我搭乘公交车回家，车上有一家三口，两个大人看起来年纪不过三十岁上下，面上流露的是都市里难以邂逅的满足和幸福，我的注意力不自觉地被他们吸引了过去。
男人手中稳稳地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女人也许是出于过于怜爱也伸出一只手小心地扶着那孩子，两人一会儿逗逗孩子，一会儿又含情脉脉地相视一笑。那个孩子实在是乖巧漂亮，两只眼睛又大又亮，睫毛异乎寻常的长，那小婴儿先是眨着眼睛不住地打量站在他们面前的我，然后突然在他爸爸的怀里手舞足蹈，咧开小嘴啊啊啊地对着我又叫又笑，他的爸爸妈妈和我都被他这小家伙逗笑了。我一向脸皮薄，不知道怎么跟陌生人交流，居然被一个小婴儿弄得脸红了。
我看着车窗外缓缓流过的城市，像是一下子阅尽了世间繁华，心底平静踏实。在人头攒动的人海中，遇见一个心有灵犀的人，不需要轰轰烈烈的精彩，不需要跌宕起伏的激情，不需要多少风花雪月的浪漫，只要一场在细水长流中刻骨铭心的恋爱，只要一场，一生一人，就足够了。
因为爱而厮守，因为爱去创造一个流着你我的血液，像你又像我的新生命，多奇妙的幸福。
不理会时代的浮躁，不书写人世的美丑，不在名利中执着，不在爱恨里折腾，不在得失间纠结。
有一套刚好够住的房子，经营一份小事业，用一颗宽大的心让身边的人因我们的善意而多一份心安和温暖。
生活，就这样平凡和充实，也就够了。
林励凡走后，我的生活归于一种不好不坏的平静，不好不坏的心情，不好不坏的工作，不好不坏的恋爱。每天走同样的路线，做同样的事情，没有什么事值得我偷偷地微笑，也没有什么事让我在夜里辗转反侧。
我答应过顾晓生要让自己更优秀，我答应过林励凡要为自己努力，我重新拿起了书本；我学习表达自己，体贴父母，真诚热心对待同事和朋友；我控制饮食，坚持运动，一切都无声无息地进行着。
在以前那些跟顾晓生分手的日子，我设想过如果我能把一个人的生活过得踏实安稳，把心填满，也许我就不再需要他，不再在逝去的爱情里自讨苦吃。
可现在，我认真地把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平静安稳，对未来生活又存着些许希望的时候，却发现了自己对生活得寸进尺的渴望。在我安于基本自足的物质条件和波澜不惊的职场生涯时，我感到生活就是在画一个圆圈，我的那个圈子还有一个缺口，把爱情添上去，它就会完整。
可当我习惯这种平和从容的心绪时，却发现自己的爱情体质越来越差，我对顾晓生的柔情体贴和冷漠疏离的感知力像是增强了好几个等级，他随口的一句话就能让我的心情在峰顶和谷底间急速上升下落。我就像个羸弱的病人，想要被他时刻搀扶。
可偏偏越想抓住的东西越容易流逝，越输不起越容易输。
习惯性地和顾晓生每天在线沟通，下班后见面，几乎每次都是我忍不住思念而联系他。
当我第一次尝试着一整天不去联系他，才一天，我就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植物，整个人都蔫了。
我很想知道如果我连着几天不出现，他会不会有一点不习惯，会不会因此而找我，所以我又刻意再忍了三天，结果证明这一切不过是我自作自受罢了，心里对这场恋爱的下场，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我开始肯面对事实，静下心思量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在他心里，兄弟和酒比我要重要得多了吧，我就像他一个星期吃一两次的卤肉饭，偶尔才会想念的味道，天天吃，那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他对我的需要是由情绪变换决定的，我想他之所以从来没想过要来讨好我，是因为他笃定了我离不开他，不会主动切断我们的关系。
我想试试自己能熬过多少个没有他的日子。我每天晚上把手机搁在枕头旁边，等着他的电话和短信。我把手机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特意把数据关闭，过了几分钟又打开，想给自己制造一场惊喜，等来的却是失望。
我知道他每天下班后不是去做兼职就是和朋友吃喝玩乐，有晚睡的习惯，就跨越空间陪他熬夜。等得久了，累了，没有力气翻来覆去了，就闭上眼睛，希望会有一种躁动在万籁俱寂中把我惊醒。但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我在凌晨一点因为熬不住困倦缓缓睡去直到第二天被上班的闹铃惊醒。
原来，就算睡得再晚，不想找你的人还是不会找你。
顾晓生二十一岁生日那天，我在零点的时候打他的电话，没有应答。也许他没空吧，于是我静静地等着他的回拨，直到凌晨一点半，手机还是没有动静。我再拨打过去，他仍然没有接听，我想，也许此刻他正在哪个嘈杂的娱乐场所里跟自己的朋友庆祝呢，或者手机正放在哪里充电所以没听到声音。我给他发微信祝他生日快乐，放下手机，怎么也睡不着，潜意识里一直在等着他的回信。
过了半个小时，他终于给我回复，说是刚刚在喝酒，喝多了，所以没有听见来电声音。
我说没关系。
他说明天要早起，嫁在省城的姐姐打电话喊他到家里过生日，他不需要我陪他过生日了，他说得急切又心虚。
我说那很好啊。
他说好困，要先睡了。
第二天准确地说是那一天，是星期六。
我翻开微信通讯录，看到建筑公司的一个男同事，跟顾晓生相处得不错，他也住在小溪村，我们偶尔也会在微信聊聊彼此的工作，保持着淡淡的交情。不知道晓生过生日他有没有在场。虽然担心他会对我这凌晨两点钟的“睡了吗”或“干嘛呢”感到诡异，但我的好奇心促使我不得不去试一下。
我问他：“嗨，今天周末哦，没有被老总逼着赶图吧？”
过不多久，他居然回复了：“希特勒今天不实行法西斯专政了，晚上宴请公司全体劳苦大众呢！”
听起来他心情不错。
难道晓生没有过生日？
我回复他说：“哦！原来希特勒还良心未泯呢。受宠若惊了吧，现在还无法入睡？”
“睡什么呀，嗨着呢，酒还喝完呢！”
“啊，你们吃到现在呀？”
“是啊，我们都商量好了，狠狠地宰希特勒一顿，他平时可把我们刮爽了。”
“小心撑破肚皮，乐极生悲呀！”
“我可没心思跟他们闹了，这几天在赶一个项目，现在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准备跟小顾先撤了。”
我惊讶：“小顾？顾晓生？”
“是啊，你还记得小顾呀。我们俩都累了，马上走人了。”
他不是说他睡了吗？
我顾不得他会怎么想我的愚钝了，追问他：“你现在跟顾晓生在一起？在吃饭？”
“恩，还在吃着，再喝两杯就走。”
“哦。”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以前我好像听说小顾早就离开公司了，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告诉我公司在聚会，你正跟他们喝得尽兴会怎样？
他不可能不知道我给他打电话，如果手机在身上，会振动，有铃声，不可能感觉不到，听不到。他居然连跟我多说两句话多打几个字的耐心都没有，用一句“困了，先睡了”就打发了我，再顺便加一句“明天去我姐那过生日”就打断我对于明天的所有幻想。他连我的生日祝福都避之不及吗？
在所有负面行为中，最让我无法释怀的就是欺骗，对于爱情里的欺骗，更是如此。
我想起了很多一直觉得疑惑的事情，那些我一直说服自己不去多想的问题。
曾经有几次，我发现他的话前后有冲突的时候，我都选择相信他当下所说的，因为我看到他言辞里的诚恳和力度。就算在开始的时候会跟他争论几句，但到最后我都会因他的态度而妥协，跟他说：“对不起，晓生，我错了，我相信你。”
那时候我才明白，他居然可以把谎言说得如此义正词严，面不改色，让人无法不相信。
原来爱和信任，大多免不了被利用的命运。
我心灰意冷，无力去把那些凌乱的事件进行前因后果的正确排列组合。我很想这样问问他：“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有几成是真的？”我对他会作何反应很感兴趣，但又没有精力去跟他纠结，我也不可能在他脸上看到我希望呈现的东西。
一个月后，春节放假，我们连续半个月没有视频，没有通话，没有短信。我是想联系他的，可是我知道如果是打电话，说不到两句话他肯定会找各种理由要挂断，我也做不到像以前一样不理会他的冷淡，喋喋不休地跟他说“晓生晓生，我想你了”，那样的尴尬只会加速我们分手那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