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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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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绦因把所有的盘缠都作了赌,只得在苦桥镇最破的客栈里找了最破的两个房间住下。

    刚开始的时候,她吃完饭没事就跑去文衍祠看她的赌局胜负,那样子就像应试的举子看皇榜一样。但后来庄家告诉她,赌局要到七天后开门时才见分晓,她才稍稍安稳了两天。

    叶寻因为这件事很生气。一来他对于这种拿人命做赌的行为感到极其厌恶。二来他想着快点赶路,但云绦却因为这个荒唐的赌局,一等就要等上七天。

    叶寻甚至想过上报州府来惩治这种恶行。但当地人告诉他,这并非滥用私刑,而是是受法律保护的。最初的文衍祠,只惩罚那些真正的男盗女娼,受限范围也仅是苦桥镇。但当镇上开放了赌博行业后,为了有更多的赌局,开始把有悖伦之嫌甚至暧昧之举的人也尽量抓了进来,同时外面镇子一旦发生有勾搭成奸之事,也统统遣送到苦桥镇来受刑。这逐渐发展成苦桥镇的一大文化产业,每年以此招商引资,吸引游客赌客无数,大幅度提升了本府的鸡滴屁。

    就算别人可以这么做,但在叶寻看来,依云绦的身份,她无论无何也不该做这种事。

    他也想放下所有身段和自尊把云绦当师辈供着,但她总是做一些让自己很鄙视的事情,每次都让自己刚刚建立起的崇拜之情一地稀碎。对于云绦,他既没有教训的资格,更没有反击的底牌,所以就算她做的再离谱,他也只有忍着。他唯一可以做的反抗就是不跟云绦说话,用‘冷暴力’惩罚她。一连几天,他只跟云绦说了三句话。

    但他很快发现,云绦并不在乎,甚至她可能都没在意到自己所谓的‘惩罚’。因为她有了别的玩伴。她和可樱相处的很好,两个人形影不离,还老是躲着自己说悄悄话。每天,他们只有在吃饭时才坐在一起,平常时间,她们两个一直在镇子上逛街,鬼晓得她们身无分文,为什么天天还逛得那么嗨。

    叶寻想骑马去镇外散散心,但店小二告诉他,马已被抵押,赎身之前不能随便骑出去。

    ……

    初秋的清晨,微风吹来还有点小冷,叶寻蹲在客栈的房顶上已经看了半个小时蜗牛。

    客栈院子里有口破井,可樱出来盛水的时候看到了他,抬头问:“哥,你爬那么高干嘛。”

    他低头瞧瞧瞧可樱,什么也懒得说,但又想到刚刚建立起来的兄妹之情,便说:“可樱,今天是赌局的第几天了。”

    “第七天了。”

    “师傅呢?”

    “云姐姐还睡觉呢。”

    这奇怪的辈份。

    叶寻听她这样称呼云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摆了摆手,示意可樱可以走了。

    可樱放下水桶,垂着手眼巴巴地看着他,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还有事吗?”叶寻问。

    可樱抿着嘴向他招手,示意他下来。叶寻只得跳下来,可樱拽住他的袖子,便往客栈外面拖。

    他一头雾水:“干嘛?”

    可樱将他拖到客栈外的小巷子里,才压着他耳朵很神秘地小声说:“哥,我跟你说件事。”

    其实叶寻特别害怕和可樱单独相处,生怕她会问出一件自己无法自圆其说的问题,况且男女有别,每次和她站得近了他都浑身不自在。他扶住可樱的肩膀,把她推开一些,小声问:“什么事?”

    可樱扫了眼周围,才说:“我昨天晚上瞧见云姐姐半夜爬起来,对着空气说了好久的话。”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好吓人,我都没敢吱声。”

    叶寻眉头一蹙,“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吗?”

    “没有听清,她声音很小。”

    叶寻略微心安,似不打紧地说:“估计是梦游吧。”

    可樱狠摇了下头,“不像啊,她说完话还去客栈厨房偷了个鸡腿,还帮我掖了掖被角呢。”

    叶寻深深的眯上了眼,他决定要说一个谎言。

    “其实……”他皱起眉头,叹了口气,一脸的伤感,“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什么事啊。”可樱急着问。

    “我告诉了你,你可不能说出去。”

    “放心吧哥,我嘴巴可严了。”

    叶寻指了指脑袋,“师傅的脑子有问题,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她这一路上装着会捉鬼问卜,骗人家说自己是法师,可你知道的,世上哪有法师,又哪里有鬼捉,但她说谎说久了,便以为自己真的有了神通,总是说自己能看见鬼,还说自己是神仙下凡……她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她虽然脑子有病,但人还是很好的。”

    可樱一脸的同情,“我平常没看出来……”

    “恩,她绝对大部分时间还是正常的。”

    “云姐姐好可怜……”

    这时院子里响起了云绦喊可樱的声音,叶寻朝她做了一个紧闭嘴的动作,她深深点了头,跑回客栈里去了。叶寻长吐一口气,稍感舒解了这几天来憋闷。

    吃早饭的时候,可樱一直往云绦碗里夹菜,最后夹得她都不好意思了,推让道:“小樱,你怎么老给我夹菜啊。”

    “补一补,补一补。”可樱说,“我看你这几天跑得都瘦了。”

    “这全是白菜有什么好补的。等一会儿只要我们赢下赌资,买几个蹄膀来解馋。”

    叶寻刚编排了云绦一段坏话,解了他连日来的郁闷,心情大好,便也从旁道:“这还用说,师傅一定能赢。”

    “你怎么对我这么有信心。”云绦颇感惊奇,因为叶寻一直对她这次的作赌行为十分激烈的抗拒,一开始还给她撂过脸子。

    “因为师傅能未卜先知啊。”

    “我哪有那本事。”云绦白了他一眼,又问可樱,“小樱,待会儿咱们领了钱,你想买什么,尽管说。”

    “昨天我们逛街时看见的那面人很漂亮……”

    “好,买一套。”

    “中街那条巷子里团子闻得很香……”

    “没问题,来两屉,叶寻,你呢?”

    “我也有份?”

    “嗯呢。”

    云绦难道这么大方,叶寻认真的想了想,“师傅,我什么也不买,你给我点零花钱吧。最近那店小二看我的眼神就跟看要饭的一样。”

    “你现在知道钱的好处啦。”云绦得意地说,“去找个袋子来。”

    “要袋子做什么?”

    “装钱啊,咱们可是庄家。”

    吃罢了早饭,三个人稍作休整,一起去了文衍祠上的那条古街。离开门还为时尚早,但已经有很多的人聚集在这里,有些人是下了注了,也有很多单纯来看热闹的,更有卖小吃的小贩瞅准商机,早早的摆上了摊。

    四块被卷起的大布重新展开,庄家也公证人员也到了现场,像是一场大宴准备上桌,所有人都在翘首以待。

    “谁是叶寻啊?”

    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叶寻的名字,在‘阳’字的白布下,他是唯一的庄家,字写得既丑又大,显眼的让人尴尬。

    “他怎么敢压阳啊。”

    “怕不是个傻子吧。”

    “……”

    叶寻藏在一颗树下,尽量把脸藏得深一些,可樱过来蹲在他跟前,补刀说:“哥你听,他们都说你呢。”叶寻幽怨地看了云绦一眼,云绦拍拍他的肩膀,“淡定,等会儿你一鸣惊人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谁是真得傻。”叶寻不想要这个一鸣惊人的机会,他希望云绦输得连裤子都搭上。

    在叶寻度日如年的等待中,时间终于到了中午。

    大家一起来到文衍祠的铁门外,众人有规矩的闪出一条路来,在公证人的监督下打开了铁门,有八个壮汉和四个监督人员进入文衍祠,不过须臾,便将那一对男女抬了出来。两个人都已经昏迷不醒,不知是死是活。一个年纪颇长的大夫走上前,先在那女子鼻子上试了试,又翻了翻她的眼睛,忙道:“还有一口气呢,快去送医。”马上有一群人涌上去,大概是那女人的家人,又哭又笑,忙不迭把人抬走了。

    而一群人中却传来一阵嘘叹,那一部分压‘亡’的人,无不垂头丧气,怨声载道起来。

    大夫又走到那男人身旁,略一试,便直摇头,“这个死得久了,抬下去吧。”男子的家人也涌上去,哭喊起来。摆赌局的人才不管这些生离死别,只是敲锣宣喊:“阴生阳亡,压‘阴’的人取胜,都到我这儿来按注领钱吧。”

    云绦像是挨了一记重锤,站在原地发起呆来。叶寻也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师傅,胜败乃兵家常事。”

    云绦忽地甩开他,往抬尸体的方向跑了过去,拦住了抬尸的队伍说:“等下,我要检查一下他是不是真死了。”

    抬尸那人道:“这还有假,姑娘你闻闻,说实话他都有点发臭了。”男子的家人也无不气愤看着云绦,恨不能上前咬她。

    “我压了钱的,难道查下都不成吗?”

    抬尸人拗不过,只好放下由她查。

    叶寻感觉简直丢死人了,还有这样输急眼的。他拉着可樱往后退了几步,表示要跟这个女人划清界线。

    等她检查完了,转回身来时一脸发青。可樱试探着小声问:“云姐姐,是死了吗?”

    云绦点点头,拉着两人到了角落里,神情严肃的对二人说:“他确实死了,但并不是饿死的,而是阳气被吸食殆尽,虚耗而死。准确地说,他是被鬼杀死的,这文衍祠中,有不祥之物!”

    可樱似懂非懂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完全不晓得她在说什么。

    叶寻听出了云绦的语气,一下子便认了真。云绦气愤的哼了一声,骂:“怪不得三十七把没有男人活着出来,原来有鬼作崇,害我输钱,我岂能饶你。”

    叶寻听了她的话感到非常不安:“师傅,你想干嘛?”

    “我想进祠捉鬼!”

    叶寻顿时来了精神,“咱们怎么捉?”

    云绦微一沉思,计上心头,打了个干脆的响指,扯着叶寻对可樱说:“可樱,待会儿你去击鼓报官,就说我抢了你的夫君,说我俩奸夫**,反正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这样,他们就会把我们俩关进文衍祠里,我的主意棒不棒。”

    可樱听得脸都白了,一把拉过叶寻,紧抱住他的胳膊,“云姐姐,你为什么要说这样吓人的话,我不让我哥进那里面。我不管什么鬼不鬼的,刚刚我们都亲眼看见了,有死人从里面抬出来,我不要我哥去。”抬头又对叶寻说:“哥,你不要去。”说话间,急得眼框都有些红了。

    叶寻宽慰她:“师傅自有她的办法,我们不会死的。”叶寻虽然不想被说成与云绦是对狗男女,但对于进入文衍祠,他还是非常期待的。

    可樱急得跺脚,“可是会死人的啊,云姐姐,我知道你赔了钱不开心,但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赚回来啊,为什么要犯这险。”

    云绦批评说:“姐姐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只是想为民除害,你说呢,叶寻。”她觉得搞不定可樱,把雷甩给了叶寻。

    叶寻马上便站队到了云绦那边,教育可樱道:“这文衍祠害人不浅,我们探探里面虚实,早晚拆了它。可樱,这是行侠仗义,如果是没失忆以前的你,肯定会双手赞成我们这么干的。再说,你不信哥哥吗?如果真的会送命,你觉得我会舍下你不管吗?”

    可樱憋红了脸,鼓着嘴欲言无言,良久才可怜巴巴说:“那我也跟你们去行不行?”

    云绦和叶寻齐刷刷摇了摇头。

    那天下午,苦桥镇发生了一件一百多年来没见过的稀罕事儿,有对男女击鼓报官,自承无媒无妁,私下勾搭成奸,主动请求进文衍祠受戒。

    当官的大惑不解,问二人为何不怕死竟敢来见官。

    那女子答:岁月静好吃得太饱,实在无聊想考验一下平凡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