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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头上上下下为这筵席忙不完,却总还有人能偷懒就偷懒,不肯积极找事儿做。后花园高墙下栽了一批细枝细枒的黄梅树,柳眉般窄长的青叶茂密,点点小黄花儿累累满枝。一弯池水细长曲折,环绕着奇石堆成的假山流动,人造天地几可乱真。
近午时分,府里一名漂亮的汉族丫鬟「水仙」「闲里偷闲」现身后花园里,穿了件浓紫、淡紫、淡粉由内而外的三层宽口窄袖对襟薄纱长衫,开襟处敞至腰际,露出内衬的乳白色平口低领高腰束胸窄长裙,高腰处系带。她的一团假髻高高拢在头顶,发际饰以紫色缎带,额角别上一朵大大的缎造假菊花,满园无风,头发也一丝不苟,全身妆扮过于工整,流于匠气。
水仙站在园中假山旁,很制式化地左右甩弄着宽宽的袖口,双脚没曾挪动,看似忘情歌舞,实则是矫揉造作、有意招摇。她张着甜甜的小嘴儿,边唱边朝黄梅树梢瞟啊瞟地卖弄那一对大眼睛,明知有人在却挪开视线,故意不朝这边儿瞧,心不在焉哼唱通俗小曲儿时还不忘避免扯动面部线条,以保持表情讨巧。可惜她嗓子紧绷、音色平板,歌声中规中矩,缺少自然奔放的才情,不一会儿就无以为继。
水仙跳也跳了、唱也唱了,仍不得要领,只好信步走到围绕厅房的红漆游廊下,背靠檐柱媚眼瞅着长廊这一头的长公子,奋力招引,期待着被他叫唤。
庭园底端的后进院落房间多、屋檐低,隐密环境当中造了一座中庭小花圃,四周环以深褐色方柱檐廊,廊下筑有整片厚木栏板构成的及腰横栏杆,栏板上间隔等距雕了一个个拳头大的菱形洞眼,栏板旁则安置了一张张长椅。
长公子兴邦平生不事生产,镇日游手好闲,今朝园中「□□荡漾」,早就看在眼里。他成竹在胸,吃定了水仙,不但不上前搭讪,反倒不慌不忙掉头走人,一路迂回,任由水仙循线跟踪,直到檐廊深处一张长椅旁才止步,并且好整以暇坐了下来。长公子的黑发盘成椎髻,用小方巾包缠,一对宽眉大眼生得还算好,可整张脸白白净净没甚特色,个性也十分平庸。
此刻他见猎心喜,面露微笑,捺着性子等水仙自个儿找上门,而水仙既然来意明显,长公子也省得客套,直接伸手揽过她两腿,就让水仙一个不平衡跌坐他右首边儿椅面儿上。水仙既不惊讶亦不迟疑,身体随即转向长公子,抬起左腿横放他大腿上,右腿垂放他双膝之间,任由长公子一手搂住她后腰,一手抚着她小腿,随口说了几句便宜话。水仙听了笑得开怀,很放肆地前俯后仰热烈回应,长公子更顺势拥她入怀,水仙却又扭扭揑揑、半推半就起来。于是互不熟识的一男一女打情骂俏、来回逗弄,不害臊也不怕给人看去,就这样言不及义、虚情假意消磨了一下午。
这一晚户外夜色明朗,王公宴请的主客不分胡汉围成大半圈儿,各据一张茵席和低矮的小食案席地而坐,彼此高声寒暄。其余各级大东官吏则分坐许多大张地毡,三三两两羣聚,干杯畅饮。
上菜了,余兴节目也随之展开,当地请来的舞团首先出场,负责炒热气氛。八十名团员一律着米色束带长筒袍,梳了顶端呈弯弧后倾的高耸鸟巢髻,排成椭圆队形,一个追在一个后头,羚羊似地前后劈腿向前飞跃,轻快歌舞。
由老相好陪着来的歌女到府之后,妆化得浓睫墨黑、丰唇绯红,以玉簪装饰一顶高耸的假高髻,换上一袭朱红长袍与绣纹繁复的朱红褙子,外罩一件表面素、衬里花、以白兔毛镶边儿的暗红连帽斗篷,随后出场。她手拿琵琶缓步游走在一张又一张小食案之间,时时低垂眼目故作娇羞状,极力想讨好听众,却因姿色平平、唱工也差,没人重视。
午夜已过,王公派人交代下来,明早放假,全府雇员可以怠工补眠,大小仆役听了无不欢呼叫好。收拾善后的众家仆边收边打牙祭,把杯盘碗碟里的残羹剩肴全吞下肚去,坛中好酒也给喝个精光。方才的演出人员饿着肚子熬到散场,也都跟着吃饱喝足并且留宿一宿。
一名瘦小丫鬟努力撑住烂醉如泥的一名家仆,扶他回大统铺休息。丫鬟为了服侍宾客,今晚是打扮过的,一身短襦长裙之外刻意披了条蓝色滚边儿薄纱长头巾以铜环固定额际,平添胡风。她个头儿小,站不稳,家仆却是个胡须满腮的大汉,每走一步丫鬟就得加紧跟上好几小步。大汉靠她不住,反让丫鬟失衡,两个人跌跌撞撞,教旁观者也禁不住伸手想搀他们一把。好不容易走到屋内,没点灯,光线暗,大汉一个踉跄,故意把丫鬟拽倒在床,仗着浓浓醉意肆无忌惮开始调情。整晚不断有家仆、丫鬟勾肩搭背,如此这般装疯卖傻回到仆役寝间休息,男男女女杂处一室,澈夜高声喧哗,笑谈胡闹至天亮还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