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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空中那披头散发的男子身上,张天赐脸色难看至极,叶一城也不免心中叹息,若非他事先便知眼前男子的身份,只怕现在的心情,和旁人一般难以置信——没错,被魔教人绑来的男子,正是太申峰的首座楚齐天。
昨晚杨晋一随空明下山巡视,自己便被张天赐叫去了太申峰。
来到太申峰,楚齐天和张天赐二人将他请进了一座大殿。三人在大殿中辗转数次,走上一条甬道,在甬道的尽头,有一间石室,叶一城在这座石室内,竟然看到了另外一个披头散发的楚齐天!
石室内的这个楚齐天满头花发,容貌苍老,盘坐在蒲垫之上,脸上气色难看至极,像是久病未愈。当听到三人进来,这个楚齐天睁开了眼睛,但见叶一城也一道前来,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慌与不安之色。
张天赐道:“此次魔教人上山,全因你当年在藤原城铸下的大错。做师兄的知道这件事多半要纸包不住火,届时云山门势必成为众矢之的,我请叶宗主过来,也是希望事发之后,有人能站出来帮着我们说话。”他看向叶一城,面有愧色,道:“你我两派即将联姻,大家又都是正教同仁,算是同乘一条船的人。贫道这位楚师弟铸下了大错,我为了避免如今这种场面的发生,当初就该将真相告知诸位掌门,但听我楚师弟说,那嗜血老妖九死无生,且这件事也并非什么光彩之事,贫道这才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
张天赐说完后叹息了一口。
叶一城心中震惊,当下询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楚首座又为何成了这副模样,另外这位和他们一起进来石室的“楚齐天”又是何人等等。当张天赐娓娓道出,叶一城表情万分凝重,样子一点儿也不比张天赐要轻松。
原来引他入到石室的“楚齐天”是真楚齐天的大弟子所扮,这些年间,门中事务都是经由这位大弟子帮他传话,对外迎宾待客也是由这位大弟子帮忙,是以这件事除了他们三人,峰上便再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就是乾云峰的首座王灵徽也不知晓。
“何不将此事也告诉空明大师?”
“大师虽是正教众人,但一向不赞成正魔双方的争斗。他对魔教人过于善慈,我担心他知道这件事之后,更不会站在我们的立场考虑问题;至于施颐掌门,她性格强势,话不容情,我倒还没想好如何和她解释。唉,等她上山之后再想他法,届时还请叶宗主帮着我说两句。”
“真人又不是不知道,施颐气我那胞弟万池,我与她说话,多半也是自讨没趣。”叶一城苦道,“不过云山门和剑宗如今也算是联盟,我自然站在真人这方,若是事情实在隐瞒不住,索性大家实话实说,楚首座当年也是助咱们正教抢夺异宝,虽有私心,但他总归是正教中人,只要那异宝没有落入魔教人之手,一切便都好说。”
张天赐无比感激,对叶一城长施一礼,道:“有叶宗主的支持,贫道也就放心了。”他话头一转,又道:“只是关于那枚异宝,贫道不敢与宗主说假。其实,我这师弟也没得到,那异宝最终落入何人之手,我们猜测多半是般若寺的净德拿去了。”
“净德大师?”
“不错。”张天赐凝眉道,“楚师弟被毒蛛咬伤后,毒气迅速攻心,失了神志,当他恢复清醒的时候,已经在藤原城城郊和净德打起来了。”
楚齐天病怏怏道:“这事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具体那枚异宝的下落,在下实在也不知晓,唯一肯定的是那嗜血老妖绝没机会得到异宝。”他长叹一口,“当年我本该回去客栈将他杀了,但和净德交手之后,我伤势愈加严重,城中正教人也越来越多,只能作罢离开。”
叶一城听完二人的话,心中豁然开朗,本来他见张天赐得知嗜血老妖炼化异宝的消息后,模样是一点儿也不紧张,还埋怨对方轻敌,殊不知一切事情,真人早就已经知道,只是碍于云山门的颜面,便一直没有和大家明说。现下,这群诡计多端的魔教人竟然闯入石室,将这位太申峰的首座给搜了出来,既然事情已经败露,那只有硬着头皮面对,但无论如何,正教人和魔教人绝没“妥协”二字可言。
此时,这位楚首座神情委顿,嘴唇惨白,两眼倦怠且无神,如一条死狗般被梁霸天和乌夭山二人架住。
正教这方不知情由的还道先前跑去支援的楚齐天又被抓了回来,且短短时间就被魔教人伤成这副模样,整个人的气色都像是老了几十年,像是被妖人吸去阳寿,个个义愤填膺,出言指责魔教人下手阴毒。
殷媚娘落地后,脚跟不稳,身子打了一个踉跄,嘴角淌下一丝鲜血。
慕容仙惊叫一声将她搀住,神色颇为紧张,道:“师父,你的伤……”
殷媚娘摆手让她先不要说话,她神色不悦,颇有责怪之意,对嗜血老妖道:“前辈的情报落差悬殊,这家伙虽然中毒,但却并是非毫无还手之力。我门下八位护坛使者今日折损了六位,我也差点遭了他的道,其他魔教朋友也各有死伤,这次大家可是竭尽全力相助,我香灵门更是赔上了老本。”
先前他们一群人冲上太申峰,根据嗜血老妖给的消息,知道了楚齐天藏身之处,且说楚齐天身中剧毒,手无缚鸡之力,让他们尽管拿人便是。但却没想到,当众人冲入石室时,楚齐天忽然发难,杀伤三十多位魔教高手,最终抵不过魔教的人多势众,于乱战中接连中了殷媚娘的几枚玄冰针,这才被最终擒住。
嗜血老妖歉然道:“殷门主和大家的恩情,姓庄的心中记下了。过去我和你师父交好,与香灵门也算是老交情,庄某人并非忘恩负义的小人,日后必将报答诸位。”
章霖平也道:“香灵门此番鼎力相助,往后咱们两派患难与共,香灵门的事情,便是我血刀门的事情。”他看着诸魔,“大家往后遇到困难,我血刀门也不会袖手旁观。”
说话间,梁霸天和乌夭山将楚齐天带到嗜血老妖身边。
两人鼻青脸肿,想来也是受了不少打,绑住了手脚的楚齐天全身瘫软,被二者毫不客气地丢在了地上。
张天赐心中恼怒,身形动起,直奔两人而来。
梁霸天惊诧之中,弯腰要去扼楚齐天的脖子,不想嗜血老妖却道:“梁教主,别动手。”他闻言身形一顿,张天赐已来至他面前,抬脚便踹在他的腰肋,将他踹得倒飞出去。
乌夭山不识这正教老道是谁,鬼头杖从侧面砸向张天赐,张天赐看也不看,反手便是一剑,长剑透穿乌夭山的鬼头杖,没入了其肩头,他怪叫一声,忍着剧痛向后躲开,长剑也被拔了出来,鲜血立刻从他的肩头上溅出,在空中连成一条线来。
张天赐手腕一抖,鬼头杖立马咔咔碎成几块,他将道一剑收回,伸手去探楚齐天的脉,半晌,神色凝重地对丘丰道:“将你师叔扶入大殿去休息。”丘丰凛然,他已经发觉眼前这个身受重伤的楚齐天,并非先前见过的师叔,心中惊疑不定,却又不敢出言询问,当下和赵相如等几位师弟一道,将楚齐天抬起,快步朝着议事殿而去。
群魔眼睁睁看着丘丰等人将人救走,他们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止。
乌夭山惊怒交加,那鬼头杖乃是跟随他数十年的贴身法宝,如今却被张天赐一剑震碎,心中痛惜之际,躲在人群中对着张天赐破口大骂,只是他满口南疆俚语,旁人却不知他究竟骂的是什么;那梁霸天被踹飞后,当场昏迷不醒,被人抬下去疗治,他恐怕没想到,张天赐的这一脚,让他在未来的一两年里都无法正常走路了。
章霖平警惕地注视着张天赐,假意问道:“老祖,那人是谁?怎把他抓到这里来了?”
“是谁?那不就是楚齐天么。”
“那先前见到的那位……”
“冒牌货。”
所有人和章霖平一样恍然大悟,只是他章霖平那模样却是装出来的。
“这么说来,云山门的朋友,表里不一哩。”
张天赐冷哼一声,当下长舒一口气,回过身对诸位正教朋友抱拳,道:“诸位朋友,贫道实在愧对各位的恩情。”他低着头,语气甚显愧疚,道:“原本我想着此事能隐瞒就隐瞒,可不曾想魔教人咄咄逼人,现在既然没法再向大家隐瞒下去,那贫道便与大家实话实说。”
正教人个个神色凝重,魔教人的脸上却挂着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张天赐神色颇显为难,看向施颐道:“施颐掌门,这件事贫道原本没想与您隐瞒,但你为人守正不阿,我那师弟又铸下了大错事,不甚光彩,贫道担心和你说了,被施掌门数落,这么些年来,我便一直没有和阁下说。”他又看着叶一城,“目前为止,这件事便也只有叶宗主知晓,诸位掌门中其他人还没人知晓。”
叶一城点点头回应了他。
“诸位英雄朋友助我云山门解围,我本当将此事如实相告,但这事如我先前所说,贫道实在难以启齿,这才……这才愧对了大家对我云山门,对我张天赐的一番信任。”
魔教人哼笑出声,松会门的掌门丁会阳凝眉道:“张真人,还请你将这件事向大伙儿道明,大家同为正教人,自然同舟共济。”
另一个正教掌门道:“不错,真人坦诚,那我吟风谷上下,必然拥护真人。”
其余正教人纷纷表示支持,只空明和施颐二人沉着脸一言不发。
张天赐面露感激之色,将当年发生的事情详尽道来。
听着他的口述,正教人心中便也有了研判,当他说完最后一句,叶一城接道:“楚首座这般行事虽然不够光彩,有失身份,但却也误打误撞,没有让异宝落入魔教人之手,还给咱们正教祛除了一块心病。”言外之意,楚齐天将嗜血老妖重伤,却是做了一件大善事。“再者,他之所以要扮成嗜血老妖去那间镖局要异宝,实则是不愿再伤及无辜,另生祸端。谁料嗜血老妖奸诈已极,竟放了雪域魔蛛毒害楚首座,以至楚首座心智丧失,害死了无辜人的性命。”
杨晋一在张天赐述说这件事时,听他说到自家镖局,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楚师弟中毒之后,迷失心智,误伤了城中百姓性命”的话,甚至连“镖局”二字都没曾提到,令杨晋一万分心寒;现下又听自己师尊为对方出言开脱,将一切责任都归咎在嗜血老妖的头上,更觉白灵前辈所说极对——这天下哪里有什么正教、魔教,正教也能是魔教,魔教也可是正教,是正是邪,全凭人心啊!
施颐破天荒地接了叶一城的话,面色缓和道:“如此说来,楚首座虽然动机不好,却也并非不可原谅。在我看来,他单是阻止了魔教人获得异宝,也可算是大功一件,功过相抵,也并非什么大事。只是真人若是在当年就将这件事如实相告,也不会有今天这般困窘。”
张天赐一听施颐发话支持自己,当下更是喜上眉梢,恭敬道:“施掌门所言极是,贫道确实考虑欠妥。”
正教这方见施颐也开口发话了,便有更多的人加入到了支持云山门的阵营当中。
魔教人万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他们原本以为此次定会将云山门拉下神坛,却没想他们将眼前的这群正教人看得太高了些。嗜血老妖万没想过,正教这几位当家的,竟是如此的厚颜无耻,他兴师动众,跋山涉水,声势浩大的闹腾一番,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让对方身败名裂的愿望更是落了空,心中一时怒极,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发泄自己的心情。
众人身后的议事大殿内,杨晋一神色茫然。
他没曾想,自己一向敬重的师父,平日里教育自己师兄弟坚守正义,妒恶如仇的救命恩人,此时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帮他云山门开脱,难道为了维护自己正教立场,便要昧着良心做人做事吗?忽然间,他感觉自己心中某处有什么东西垮掉了,他上青竹山以后辛辛苦苦搭建起来,且一直坚守坚信的东西,在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被正教人抽丝剥茧般破坏了。张、叶、施三人,以及一众正教前辈你一言我一句的相互包庇吹捧,让他开始觉得有些反感,心中那所谓的“正义”,也彻底被他们击碎了。
“这便是对错么?”
他看着张天赐几人神色坦然的模样,心头忽然升起一道不好的预感——是啊,此时的这几人,再也不会被魔教人离间。凭他们的实力,今日便是将这群魔教人都杀了,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们既然不在乎振远镖局的人的性命,又怎会在乎山下正教朋友的性命?就算山下死伤两人,他们多半也只会惺惺作态,在众人面前留几滴眼泪,之后,是怎样还是怎样,什么都不会有变化。
他心中无比愤怒,无比反感。
“复大哥说得没错,他其实比我还要了解正教人。我身为正教弟子,只觉正教的师尊长辈说得任何东西都是对的,但现在看来,还是我将他们想得太善良了。”
他忽然想起生死未卜的爹娘,神色忽然变得凄苦起来,转过头看着被云山门师兄包围起来的太申峰首座楚齐天,心中登时一凛——他杀了人,杀了谁?爹娘是否被他害死?他们是否出事?心中如此一想,再也忍受不住,喝道:“楚齐天,你杀了镖局几人?镖局总镖头和他的夫人,你有没有害死他们!?”他的声音近乎咆哮,满脸尽是泪痕,瞪着地上楚齐天的双眼,近乎都要冒出了火来。
叶灵珊早已发觉了杨晋一的异常,但见杨晋一神色不断变化,泪水止不住地从他眼中夺眶而出,自己在他面前和他说话时,他更是闻而不见,心中惊怕之下,低声不住叫道:“晋一,你怎么了?晋一……”正当她担忧呼唤,就听杨晋一忽然咆哮出这么几句话来,令她浑身一颤,愕然道:“晋一,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们。”
潘怡等人一起将他围住,却不想杨晋一一把推开身前的叶灵珊,红着眼瞪着楚齐天,再一次开口,道:“你不要装死,你快些和我说,求求你快些和我说……”后面几句话,他竟是哽咽着说出来的。
楚齐天有气无力地偏过头,他神色茫然地看着杨晋一,不解这位年轻人为何会对自己这般咆哮,与此同时,殿外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叶一城听到杨晋一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来到殿门前,但见杨晋一目光凶恶地盯着楚齐天又问一句,跨步近前,抬手朝着他的脸颊扇了一巴掌,喝道:“畜生,你想干什么?”他实在受不了这杨晋一一而再,再而三的让自己难堪。
杨晋一左颊热辣辣的疼,他心中更寒,回过头,目光坚毅地看着自己的师父,道:“师父,他杀了镖局的人,你为何还要帮着他说话?我做错了什么事麽?为什么你要帮着外人,却不愿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