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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悄然度过,寒流袭来,令长岭县内增添了几分冬季气息。
街头行人们的穿着愈发厚实。来来回回间,不少县民们都开始为年底元旦而做起准备,倒是显得颇为热闹忙碌。
而在林府内,同样充斥着温馨欢闹的氛围。
“小心一点,可别从楼梯上掉下来!”
“先、先生无需担忧,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够应付的!”
一位身穿薄棉袄的清秀孩童正趴伏在围墙边上,踮着脚尖回应了一声。
与此同时,他更是手脚麻利地开始清扫起围墙上堆积的诸多落叶尘屑,每一个角落缝隙都打扫的干干净净,似生怕留下任何污渍不洁。
站在扶梯下的林天禄见状不由得满意颔首。
——雪杉,这个当初因为一时好心而施以援手的孩童,这半年时间以来发生的变化着实巨大。
褪去了往日的青涩与胆怯,也能如成熟的大人一样熟练工作打扫,一段时日未见,甚至面容轮廓都比之前变得更加成熟了些。
而雪杉这孩子此次会突然上门,自然也是因为听闻了婚事的消息。
在药材铺的生意稍稍冷清下来后,他便自告奋勇地前来搭把手。不过因婚宴摆设的规模并不大,也并不准备在县内闹得人尽皆知,只是邻里亲友之间的一顿晚宴而已,倒是用不上什么盛大装扮,在几处窗户门前贴些囍字和灯笼之流便可。
至于剩下的——
打扫打扫卫生、收拾些餐盘碗筷,将招待客人的桌椅板凳搬来...大抵便是这些。
“先...生?”
“何事?”
林天禄刚刚将字帖粘贴妥当,侧首瞧向站在扶梯上的孩童。
雪杉停下了手头的工作,那张稚嫩可爱的面庞如今正流露着几分好奇与羞涩,小声道:“先生再过两日就要与那两位夫人成婚,不知先生现在...是何心情呢?“
“这倒是一个好问题。”林天禄竖了个大拇指。
回忆过往种种,虽然算不得悠久,可这半年来的一段段经历确实难以忘怀。
“仔细想想,既有兴奋喜悦、也有几分忐忑难安吧。”
“那先生为何会心生不安呢?”
“我可能还不够成熟,没办法让她们二人真正的幸福无忧。一想到往后还得反受她们的照顾,实在是心有愧疚。”林天禄摇头失笑一声:“但简单来说,大概是因为我确实初次与人成婚,自然会有些紧张忐忑。
你长大以后,若能遇见惺惺相惜的对象,想来也能够体会到这种奇妙的感觉。”
“是、是吗...”
雪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亮双眼扑闪扑闪,似充斥着几分憧憬希冀。
林天禄语气温和地调侃道:“不过你如今的年纪想这些事,还是太早了些。先想着该如何才能长大成人更好,以雪杉你这幅底子,待得长大以后定然会有源源不断的因缘而来。”
“先生如此称赞...”
雪杉听得脸蛋一阵红扑扑的,显然是害羞的不行。
他如今虽然尚且稚嫩,但流落在外摸爬滚打多年、这半年来又在店铺内做工,见识与想法都远比寻常孩童更为成熟。能听见憧憬的男子由衷夸赞自己,自然有些小鹿乱撞般的忐忑羞涩。
“我还是去...哇呜?!”
可话音未落,雪杉突然惊慌万分地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在扶梯上摇晃着坠落下来。
正要迎头摔倒在地之际,却当即落入一个温暖宽厚的环抱当中。
林天禄已然将其稳稳当当地一把接住,顺势用肩膀顶住歪斜倒下的扶梯。
“哈...”
雪杉惊魂未定地喘了口气,吓得额头都渗出丝丝冷汗:“多、多谢先生。”
他不由得侧头看了眼一旁的扶梯,就见其梯脚竟不知何时断裂开来,这才引得扶梯摇晃不稳。
“这倒是意外,没想到这梯子竟然还是个残次品。”
林天禄同样看的一清二楚,面色微妙道:“明日可得去找店家好好说叨才行。”
明明昨天才特意买来使用的,没想到今天就断了脚...属实不太行。
好在他正巧在旁看护,要是不留神当真摔在地上,以小孩子的体魄可能当真会出事。
“那、那个...先生...”
耳边传来一丝弱气软糯的低吟声。
林天禄收回目光,就见怀里的雪杉正面色微红地捂嘴喃喃道:“还是先将我放下来吧...让先生一直抱着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也对。”
林天禄洒然一笑,将其温柔放下,俯身帮忙整了整略显凌乱的衣襟:“不过你往后可得多练练胆量才行,可不能动不动就红着脸蛋细声软语的。男子汉大丈夫,将来若遇见心仪的姑娘可得好好展现出你的勇气和果敢,要是太唯唯诺诺的话,小心将来会受人欺负。”
“...我、我知道的。”
雪杉红着脸颔首应声,只是仍旧紧张地身姿僵硬,仿佛还没从刚才的情绪波动中缓过劲来。
“瞧你现在这幅样子,还是先坐下休息会儿吧。”
林天禄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顺手从怀里将一串铜币取出,塞进了他的手里:“顺便今天帮忙做工的工钱记得收好。”
“先生,这钱会不会太多...”
“我倒是觉得很合适。”林天禄耸了耸肩膀:“况且再过两日就是我的大婚之日,给前来帮忙的朋友包一份红包,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雪杉听得不禁惭愧道:“明明应该是我为先生准备贺礼呀。”
“我如今这里吃穿不愁,贺礼还是免得了吧。先进来坐下,我去给你倒杯茶水。”
“唔...”
雪杉虽感自己有些僭越,但也没有再推搡纠结,无比郑重地将小钱袋收好,跟随着林天禄一同回到了庭院内。
而在略显拘谨地坐进凉亭后,他这才颇为好奇地看了看四周:
“今日好像没有看见茅夫人她们?”
“她们一起上街去挑选出嫁那日佩戴的首饰去了,还有些胭脂水粉、新的床褥等等。都要重新买上一套才行。”
“啊...女子出嫁确实需要做很多的准备,婚房也得好好布置。”
雪杉顿时恍然,眼睛轻眨一下:“但,先生不准备一起去出谋划策?”
“我对那些首饰的品味可不敢恭维,还是由她们自己挑选更好。”林天禄笑着给他端来一叠瓜子:“况且今日还有一位朋友帮忙指点,以她的品味想来能选的比较妥当。”
雪杉闻言也不再多虑,正要捧着茶杯微抿之际,眸光一动,颇为好奇地看向摆放在长椅边上的棋盘,还有不少棋子散落放置在一旁,显然是还没来得及收拾起来。
林天禄抿了口温茶,嘴角微扬:“雪杉你对这围棋很感兴趣?”
“是、是有一点。”
雪杉连忙垂下眼帘,怯生生道:“只是以前我被父亲教过这围棋的下法,看见这棋,不免想起了一些过去。”
“哦?”
林天禄眉头一挑,心思微动。
这孩子过去显然不是什么不知父母的流浪儿,这般谦和有礼的谈吐举止,定然在出生后就接受过不俗的儒生教育,其父母让其学习些琴棋书画自然也不足为奇。
念及至此,他蓦然笑道:“想要与我切磋一番棋艺么?”
“诶?”雪杉顿时惊得抬起头来:“先生当真要与我下棋?”
林天禄好笑道:“难道这下棋还有什么奇怪之处?还是你觉得我这大人与一个孩童下棋,会显得太过厚颜?”
“不、不是的!”
雪杉连连摆手摇头,眉宇间泛起丝丝激动:“我只是知晓先生才情斐然,县内人人都赞不绝口。而那些大儒们各个都心高气傲,又怎会随随便便与他人切磋棋艺。”
“我可没那么多的小规矩。”
林天禄失笑一声,探身将棋盘棋子一一顺来:“这下棋切磋自然是用来陶冶情操、锻炼心智的,又怎是拿来显摆身份地位的。要是故作资历高、年岁长就不愿沟通交流,那才是本末倒置。”
雪杉闻言不禁露出甜甜的可爱笑容:“先生说的是!”
...
待重新整理好双方棋子,雪杉小脸上的表情也渐渐严肃起来,娇小纤细的身躯笔挺端坐,双膝紧紧闭拢,而手掌也是不偏不倚地平放在腿上,俨然一副肃穆郑重的仪态。
林天禄微微一笑:“你先落子吧。”
“好的。”
雪杉正色颔首,只是略作思酌便很快落下了第一子。
见其规整优雅的姿势,林天禄不免暗声称赞。
年纪虽小,但确实有几分别样的儒雅气质。要是能茁壮成长起来,或许将来能在这个世间闯荡出一番功名成就。
至少这敏捷灵动的心思,就已然远超同龄人。
“......”
而在双方相互攻防数轮之后,原本还只是想着喂喂招的林天禄不由得轻咦一声,眼神微亮。
这孩子的棋艺...
比想象中的要更加优秀。
不仅思路极为清晰、同时落子之间还隐含妙招,逐渐交织构成陷阱迷局,称得上是一环扣一环,十分精妙!
这绝非是寻常孩童能下出的棋、甚至连隔壁的聂老爷子在棋艺方面或许都略有不如。
“雪杉,你这棋可下得当真不错!”
“先生、谬赞了...”
而雪杉如今正语气僵硬地开口回应了一声。
仔细瞧其面容,就能发现他如今脸色几度变幻,额头间汗水直冒,不断地咬紧下唇,仿佛已然被眼下的棋局给逼入绝境之中。
林先生果然...好厉害!
看着棋盘中的玄妙棋阵,雪杉只感觉一阵心慌乏力,脑袋几乎已然运转到极限,无数解法在脑海中闪过,可无论如何推演尝试,却找不出任何能够破局的方法。
明明一开始的时候还能掌握主动,布下天罗地网意图发起猛攻。可没想到,随着棋局渐进,非但没有取得任何可观的成果,甚至这攻守之间不经意就被彻底颠倒过来,反而是他落得个苦苦支撑的下场。
“根本找不到一丝破绽,哪怕有...仔细观察竟全部都是十死无生的绝境。”
雪杉咽了口唾沫,眼神闪烁不定。
直至这时,他才真正意识体会到,为何镇上的县民们对先生如此大加赞赏,单论这份匪夷所思的棋艺就足以当得起诸多赞誉。
与之相比起来,自己这点微末伎俩实在是——
“雪杉,有时不必想的太多太杂。”
平和舒缓的声音蓦然将他从恍惚中拉扯了回来。
林天禄摩挲着手中棋子,面色肃然,沉吟道:“冗杂繁琐的思考,或许能为你带来更为全面的了解。但要是太过统筹全局而忽视了眼前、反而容易太过胡思乱想,拖延了自己的脚步。”
雪杉神情怔然:“先生的意思...”
“不妨暂且缩小你的视野,专注眼前。”林天禄笑了笑:“要不然,你可要顾头不顾尾地输咯。”
“这——”
雪杉宛若触电般浑身一颤,双眼大睁,呆呆地望着眼前布满棋子的棋盘。
恍惚之间,在其双眸之中似有点点灵光闪烁升腾而起。
“这是…什么?”
...
午后热闹嘈杂的街头,一如既往的人流络绎不绝。
而在一家首饰店内,如今却显得颇为安静。
正是因为如今正待在店内的几位清丽美人,实在太过气质夺目,哪怕有同为女子的顾客踏入店内,都忍不住压低声音,升起丝丝自惭形秽。
“茅夫人戴上这玉镯可是再相配不过。”
任吟姗轻轻拂过美妇皓腕上刚戴上的镯子,细纹精致瑰丽,不由得面露温和笑意:“那大婚之日戴上此物,着实更显光鲜亮丽。”
“此物确实很漂亮。”
茅若雨瞧了瞧镯子,很快无奈叹息道:“不过任姑娘这一路上从头夸奖到尾,无论奴家戴上何物,任姑娘都会赞不绝口,身上可当真没地方再戴饰物啦。”
况且这些东西要是全买下来…
怕是当晚就要变得一贫如洗咯。
任吟姗闻言笑意不减,执手柔声道:“这自是因为茅夫人姿容绝色,并非靠这些珠光宝玉来衬托魅力,而是以你的姿容,才能展现出这些饰品的美妙出众。”
“哪有如此夸张。”
程忆诗面色微妙地从旁走来,晃了晃手里的胭脂盒:“此物如何?”
任吟姗当即回首笑道:“程姑娘天生丽质,肤质如玉,实在无需这些胭脂水粉帮忙润肤增色了。倒是随意买上两盒充充门面便可。”
“你还真是…想将我们二人夸到天上去呀?”
程忆诗听得一阵哭笑不得。
她与茅若雨二人原本就是因为拿捏不定,所以才会特意寻得这位刚刚结交的朋友帮助建议,可没想到这一聊起来…
简直夸的停不下来!
哪怕程忆诗自认脸皮稍厚,如今也不免听得有点害臊尴尬。好在着首饰店内没其他顾客随意靠近过来,拿掌柜的更没有上前多做叨扰。
要不然,她大概也得臊的不知如何是好。
“妾身看来,刚才那些话可都是出自真心,我在外流浪那么多年可从没见过几分能比你们更加漂亮的女子。”任吟姗掩唇轻笑两声,眸光愈发柔软,仿佛是在瞧着亲妹妹一般。
程忆诗哂笑两声,随手将胭脂盒塞到身旁茅若雨的手里:“还是多称赞一下茅夫人吧,妾身就不必了!”
“诶?”
茅若雨见其一副要‘落荒而逃’的样子,连忙摇伸手拉回。
见她们二人自然而然地打闹到一起,任吟姗眉宇间的神色也更显欣慰。
这两位夫人确实——
“嗯!?”
任吟姗蓦然脸色陡变,惊异不定地望向店外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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