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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沙——
树叶窜动,数道鬼魅模糊的身影从阴影中飞窜而出,如踏雪无痕般在屋檐上疾驰飞奔。
直至为首一人脚步蓦然站定,负于后背的长剑在气劲激荡下自行出鞘,翻身握剑如电光般奋力斩落。
铛!
伴随着一阵清脆剑鸣,两道身影浑身一震,在点点摇曳火星中齐齐后退,拉开了距离。
与此同时,在两人不远处同样有另外几人一触即离,在叮叮当当的兵刃交锋中被对方的招式强行逼退。纷纷落于各自几座房屋的屋顶上,一时间剑拔弩张的肃杀气息笼罩于此地,无形的丝丝煞气相互交锋碰撞,仿佛有金戈铁马在隔空对峙。
片刻沉默后,为首的中年男子将长剑负于身后,沉声道:
“在场诸位豪杰皆是武艺非凡,此次宵禁时分为何会游离在外,甚至与在下所行方向完全一致。”
“这话...洒家倒是想要与你一问!”
一名壮硕男子语气更显厚重粗犷,颠了颠手中长刀:“洒家自要去寻人,而你又是为了什么!看你这一身装扮和架势,怕不是要趁夜寻仇厮杀,想要在这长岭县内搅动风雨?”
“你们——”
一垂暮老者从阴影中走出,沙哑的咳嗽一声:“此行的目的,莫不是都为那‘林天禄’而来?”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当即面色微变,目光齐刷刷地转投而来。
“江东翻浪龙...刘蒙!你如今都这把年纪了,难不成还想凑凑我们这些年轻人的热闹?”
“寻人切磋武艺,难不成还有何年龄之分?”被叫做刘蒙的老者咧了咧嘴,略显浑浊的双眼扫过在场众人:“况且,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修为实在粗浅,若当真较量起来怕是连老夫都比之不过。还是早些离开长岭这是非之地吧。”
“休要自视甚高,不较量一场你又怎得知晓我等不如!”
“洒家就是看在你一把老骨头的份上这一路才没对你出手,你现在反而还——”
“诸位还请冷静。”
为首的中年男子蓦然出声,目光平静地望来:“刘老爷子的名声,晚辈往日略有耳闻。虽然面相凶狠、语气咄咄逼人,但江湖上却传了不少刘老爷子乐善好施的传闻。在下几位旧友当初也承您好意,这才知晓老爷子其实宽厚温和、为人义气。”
“什么?”
众人闻言皆是神情诧异,显然没想到凶名在外的刘蒙竟还有这不为人知的一面。
中年男子继续开口道:“老爷子此次不必故意用这等激将法来劝退,我等此行可是势在必得。毕竟如今江湖上愈发风起云涌,我们这些晚辈自然得想方设法寻求机缘才行,若事事逃避龟缩,这武道一路怕是要不进则退。”
刘蒙面色微沉,扯动嘴角流露出一副难看的表情。
但沉默片刻后,他终究还是长叹一声:“罢了,你们若当真想要一探究竟,老夫也不会再做阻挠。但老夫可有一点要提醒你们——”
他用力震了震手中的铁杖,原本浑浊无比的双眼中仿佛迸发传出丝丝精光,沉声威吓道:“那些传闻若是人为杜撰,名为林天禄的男子当真只是一介寻常书生,你们这些年轻人可决计不能做出任何伤天害理之事!要是胆敢在其家中胡作非为、伤人性命,老夫定要拿你们是问!”
无形气劲刹那间吹拂而来,四周的几名武者皆是面色陡变,下意识后退两步,只觉胸口一阵沉闷钝痛,仿佛是被其手中的铁杖给狠狠砸中了一般!
这老爷子的修为...
丝毫不逊壮年分毫,甚至更胜以往,如今这境界怕是已至宗师水准!
“这天下竟又多一位武道宗师。”
易衡默默攥紧了手中刀柄,眼神变幻不定。
中年男子神色稍定,遥遥拱手道:“还请老爷子放心,在下定然不会做些僭越之举。若林天禄并无丝毫武功,我自然会安静离去,不打扰他们一家分毫。”
“老夫的眼睛可是会盯着你们的一举一动。”
刘蒙阴狠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可切莫做些让武林蒙羞的恶行,白白坏了你们背后宗门和师长的名声。受天下人耻笑唾弃。”
言毕,他收起铁杖一挥长袖,身形宛若鬼魅般朝着林府所在的方向腾跃而去。
而被甩在后方的几名武者沉吟片刻,还是默默无言地运起轻功再度追赶。
...
只是在靠近林府后,他们的脚步皆是蓦然停滞下来。
“这是...什么?”
他们脸上都流露出几分茫然错愕之色。
因为原本应该紧闭的林府大门,如今正大大敞开,两幅灯笼照亮门前。同时还有六七位各式不同打扮的人影正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仿佛是受戒的小小书童般垂头不语。
而在这些人的面前,有一位青衣书生正满脸笑容地说着什么,时不时上前拍拍某个人的肩膀、神色温和地拱拱手,又将身旁一位绝美少女递来的刀剑兵器塞进那些人的手里。
“此人...正是林天禄!”
众人遥遥一见,眼中不由得泛起惊色。
那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就是交口相传的林先生?
虽然还未当面交流接触,但略作眺望观察,确实是长相俊朗夺目,神色举止间带着儒雅温良。
只是——
“这林府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门前会站着那么多的人?”
“难道那些人都是林府招来的侍卫,特地来应付这些时日长岭县内可能出现的动荡,谋求自保?”
“可那林天禄当真有非凡之能?为何我在他身上瞧不出丝毫学武的痕迹?”
“......”刘蒙眯起双眼,沉默无言。
倒是原本就一路沉着脸色的易衡,在瞧见林天禄的身影后更是脸色大变,持刀的右手不禁颤抖起来,又连忙遮掩情绪般将右手藏至背后。
“等等!”
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蓦然低声喝道:“我记得其中一人,其身份应该是‘踏雪无痕’朱天业,虽然修为算不得高深,但其家传的轻功甚是出众。年轻之间可谓人人闻风丧胆的飞贼,直至在牢中坐了十来年才金盆洗手当起了漂泊在外的侠客。”
“且慢...我也记起来了!朱天业身旁的佝偻老者,分明是摧心神掌恶竹翁,相传其武道已精进至青灵境界,依靠其非凡武学甚至能与宗师一战,可他现在——”
那位老者正畏畏缩缩地抬手跟林天禄击了个掌,虽然看不清其如今的神色表情,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双腿都在微微抖动,站不稳当。
但为首的中年男子此刻最为震惊。
因为,他一眼就瞧出了那七人中一人的身份...霸刀叶缺!
那往日横行武林、以‘霸道’著称的狂傲男子,如今正站着身姿笔直,极为郑重地跟走到面前的林天禄握了个手,接住递回来的长刀后又主动抱拳行了一礼,如此谦逊有礼的举止简直快惊掉他的下巴。
此人虽然尚且年轻气盛,但武学天赋当真是此世一绝,其手中一口霸刀不知打服了多少同辈天骄,甚至连那些成名已久的武林前辈都对其赞不绝口,称其宗师之道早已敞开,只需日渐打磨苦熬便能水到渠成。
可现在...
还哪来的霸道、哪来的狂傲!
若非其身形依旧高大笔挺、脊梁如柱,中年男子甚至以为此人就是个气质相似的陌生人!
“...不管了!”
一年轻武者蓦然拔出腰间佩剑,眉头紧锁:“眼下情况当真古怪万分,索性直接上去试探个究竟。畏畏缩缩地躲在后方探头探脑地偷窥观察,实在不是我辈风格!”
说罢,其已然运起轻功,脚下气劲升腾。
恰至此时,一丝轻笑声蓦然随风传来。
“诸位大晚上的,一直站在别户人家的屋顶上,可得小心些别踏坏了别人家屋顶的瓦片房梁。要是脚步声太大扰民休息,你们可得下来好好跟他们道个歉才行。”
“什——”
众人当即瞳孔紧缩,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定睛望去,就见原本正在跟人交谈的林天禄赫然侧首望来,面带笑容地朝这边抱拳行礼。
“既然诸位是特意上门问候的,不妨先从屋顶上下来吧。大晚上的一个个站的那么高,着实是怪吓人的。”
“......”
死一般的寂静。
在场的这些武者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仿佛心弦被人死死揪紧,心跳声与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冰冷无比的汗液在额角缓缓流淌下来,直至滴落在地。
“诸位?你们要是继续站在那里摆造型姿势,在下待会儿可是要报官咯。我身边这位刚好是衙门的外编捕快,顺路还能将你们押回去呢。”
略带调笑意味的声音再度响起,众人颤抖着咽了口唾沫,纷纷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还有一人或许是心神失守,险些崴了脚,踉跄了好几步。
“好了,几位武林前辈。既然你们已拜访问候过,今晚就早些回各自的客栈去入睡休息吧。”
林天禄笑着朝身边的几个人拱手道:“在下就不再远送了。往后若有机会在街头碰见,倒是能再相互打打招呼。”
“好、好的!”
这些闻名遐迩的武者们纷纷躬身回礼,神情显得无比恭敬郑重。
只是在离开前,他们不由得以一种极为古怪的眼神瞥了易衡等人一眼。
而这一眼,顿时让易衡等人只感觉背脊嗖嗖嗖的冒起寒气,只觉得今晚来到这林府门前...
好像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今晚确实还挺热闹的。”
林天禄目送着那些武者匆忙远去,摇头失笑一声,这才看向如同雕塑般站定不动的这几人:“一批又一批地武林人士跑来试探,还总是喜欢在别人屋顶上来回跑跳,往院墙上钻。怎得就不能安安心心敲个门呢?”
“......”
身旁的华舒雅略显无奈地扶额叹息。
今晚,她算是见证了事件发展的全程。
不久前,有一批形迹可疑的武者偷偷摸摸向从围墙外溜进来。可能是想着浑水摸鱼,先下手为强,在林府内讨得些好处。
随后,便是那一批所谓的霸刀、恶竹翁等人突然来势汹汹的强闯上门。
然后无一例外都被笼罩在院落上的术式轻松击溃,从半空中掉下来。
修为较弱者,干脆就躺草坪里疼的呲牙咧嘴、动弹不得。至于那些什么威名赫赫的霸刀之流,重振旗鼓后当场就被前辈给随手缴了武器,那些自傲的武艺绝学更是被破了个干干净净。
当时那些人脸上呆滞恍惚的表情,华舒雅现在还记忆犹新。
至于现在这一批找上门来的——
好像没多少区别。
“林先生…”
而在这时,那刘蒙略显迟疑地走了出来。
不如说,如今在场众人之中也唯有他尚且还算镇定。
“我们这些武林人士最为在意煞有其事的传言,听不少人说起林先生修为非凡,我们这才趁夜前来一探究竟,还望能海涵一二。”
“老先生不必多礼。”
林天禄露出和善笑意:“你们的想法我已是知晓,不过我并非武林中人,实在无意作甚交流演武的兴趣,也不太希望有人大晚上的前来骚扰胡闹。”
“林先生心中不快,老夫知晓——”
“我见老先生你性情温和,索性提醒一番。”林天禄摆正神色,沉声道:“这长岭内可没什么机缘能让你们找的,再过不久后反而会有危险将至,不妨早早离开此县吧。”
刘蒙那干瘦枯槁的面容顿时一惊:“先生此言…并非玩笑?”
“是否是玩笑,老先生你应当能瞧出些风波端倪。”林天禄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可切莫白白成了他人计划中盲目行动的棋子。”
“……”
刘蒙陷入沉默,摩挲手中铁杖,面露思索之色。
恰至此时,那中年男子也壮起胆子上前拱手道:“在下无意冒犯叨扰先生清净,只是此行千里迢迢来到长岭,就如此空手而归实在心有不甘,可否让在下…与先生切磋一番?”
林天禄顿时笑了笑。
旋即,他走上前去,将手里的长剑递还给了中年男子:“如今天色正暗,切磋还是免了吧,早些回客栈休息一晚,沿途归路多看看秋叶风景,也不枉来长岭一趟。”
中年男子没有回话。
他此刻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手里的长剑,又低头看了眼不知腰间不知何时消失的兵器,一时间彻底没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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