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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乔于隐瞒我偷偷和梦小蝶交往,同时梦小蝶也并不知情他在华城三高还有一位正牌女友。梦小蝶是华城五高的学生,两个人平时只能校外见面,我完全理解她的一无所知。
此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纪乔于脚踏两条船结下的梁子。
我向来不记仇,除非对方踩在自己脑袋上放肆。所以,三年前的那段感情,梦小蝶也是受害者。
如果我在清楚这些缘由的前提下还要找她麻烦,那我和胡莉可、沈影、沈伊纤等人有什么区别呢?
更何况,我身旁有赵子哲撑腰。梦小蝶的哥哥刚被警察抓走,她右眼受伤,坐在床上,相当于手无缚鸡之力。
同为女孩子,我怎能欺负一个弱弱女子?
“等一下!”梦小蝶见我转身准备离开,她忽然喊住我:“佟……佟丙丙对吗?”
“嗯。”我背对她回应。
“我哥哥偷了你多少钱?”梦小蝶不安的问。
赵子哲替我回答:“一万多块。”
“那他……会被判几年?”梦小蝶既紧张又担心。
我和赵子哲相视半秒,他说:“我们也不知道。”
我转身面朝梦小蝶,她眼眶湿润,鼻尖红红,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令我心生怜悯。
“我们现在回派出所,处理完你哥哥的事情之后,警方大概会通知你。”
梦小蝶垂眸,故作坚强:“嗯……”
“再见。”
赵子哲还想多奚落她几句,被我强行拉到病房门口。
“佟丙丙!”梦小蝶猛地抬起头,眼底布满歉意:“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抢你的男朋友。”
我扬起礼貌的微笑,说:“没事,都过去了。”
离开荷缘私人医院,我们径直朝南走,华城派出所位居10号街道,徒步走十分钟就能到,不需要乘坐交通工具。
“唉!饼子,你就那么轻易放过她?”赵子哲为我愤愤不平:“她可是伤害过你的人啊。”
“那又如何?”
“啊?”
“我说,那又如何。”我看开许多,经历的事情越多,从前脆弱敏感的心态也改变许多。“不知者无罪,梦小蝶跟我是一样的受害者,错的不是她,是两头骗的纪乔于。”
“好吧,你还是这么善良。”
我抬脸冲他浅浅一笑,简洁道:“我不是善良,我只是不想再和纪乔于的前女友们结矛盾了。”
“唉,纪渣男那家伙真过分,人都走一年多了,还有这么多烂摊子要我们擦屁/股。”赵子哲抱怨。
我们马不停蹄的赶到派出所,看见梦祥波正在审讯室接受问话,警察让我们也进去了解详情。
经过梦祥波的独白,关于他为何偷钱行窃的起始原因,我们大致了解了一遍。
梦小蝶是如假包换的网瘾少女,每天最少有八个多小时用于玩游戏,或网游或手游或单机。
梦小蝶天赋异禀,几乎没有不会玩的电子游戏,电竞圈称她为‘化蝶女王’。
如此优秀的电竞玩家很快引来游戏公司的注意,三个月前,游戏公司亲自面见梦小蝶,并希望她能为即将上线的‘仗剑天涯’网游担任测试员。
游戏测试员工作内容说的通俗易懂就是打游戏,寻找游戏中的BUG、检测服务器、检查游戏整体运行等等,避免程序出现漏洞,从而影响正式玩家的游戏体验。游戏测试职位必然要求热爱游戏,其次要有耐心,接受重复的劳动。
梦小蝶对游戏的疯狂热爱接近痴迷程度,再加上由游戏公司亲选,这让她觉得自己得到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有可能就此出人头地,做出一番大事业。
能用兴趣爱好赚钱,是大多数人渴望已久却无法实现的事情。
梦小蝶一口答应游戏公司,并顺利实习游戏检测员职位。
游戏公司把‘仗剑天涯’网游测试版安装到她的电脑上,从那以后,梦小蝶天天沉浸在游戏世界中。
茶不思饭不想夜不寐,如此疯狂的沉迷游戏日复一日。
精神高度集中的打游戏副本,作息规律紊乱,熬夜成为家常便饭,外加梦小蝶时常暴饮暴食,身体的健康一天不如一天。
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她就感觉自己双眼产生明显不适,干涩、瘙/痒,难受至极。
梦祥波见状,不敢拖延,立马带她去距家较近的荷缘私人医院眼科检查,得知她患上眼疾,需要一大笔手术费和住院费,这无疑是让原本经济困难的家庭雪上加霜。
梦小蝶是孤儿,自幼父母双亡,身边只有两位亲人。一个是亲哥哥梦祥波,26岁,挖煤工人。另一个是亲姐姐梦琴,25岁,经营安心民宿。
“安心民宿?”我翻警方笔录时,看见这四个大字略感熟悉。
赵子哲问:“饼子,你知道这家旅馆?”
“嗯,我住过。”
高中最后的夏天,我刚和纪乔于交往那阵子,跑去河边陪他钓鱼。安晓名和万松也在钓鱼,四个人因为天空突然降落雷阵雨而被困河坝附近。
无奈之下只能就近寻找宾馆,我们当时所居住的地方就是安心民宿。
我到现在还清晰的记得,安心民宿非常老旧,牌匾掉漆,店内墙皮脱落,客房泛着一股浓浓的潮湿味,地板更是肮脏不堪。
若不是被雷阵雨困住,我们绝对不会暂住安心民宿。
安心民宿的环境极其差劲,必然因为收入不景气。这么看来,梦小蝶的姐姐梦琴应该就是那时候坐在前台一边抽烟一边喝闷酒满身纹身的烟熏妆女人吧。
岂料,事情都凑到一块儿了。
梦小蝶跟我同岁,年仅21岁,正是上学念书需要钱供养的阶段。
梦祥波是体力劳动者,下地挖煤收入微薄,光是支撑兄妹俩的日常开销已经很是吃力。家里没有积蓄,单供梦小蝶念大学的钱也是平时省吃俭用抠牙缝节省下来的。
梦小蝶这一病,又急需动手术治疗。梦琴经营的安心民宿穷困潦倒,梦祥波也拿不出那么多钱。
亲戚邻居东拼西凑,借来借去还凑不齐手术费的一个零头。眼看梦小蝶的病状愈来愈严重,荷缘私人医院表示再拖下去,她的右眼很可能因为手术治疗不及时而失去光明。
梦祥波一听,这还得了?坚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成为残疾人!
他跑朋友家借钱惨遭闭门羹,乘坐二号线地铁回医院的途中,看见列车上人满为患,于是心底产生一个非常错误的想法。人来人往,他打算偷些钱应急给妹妹治病。然后,梦祥波就把偷钱的目标锁定在了我身上。
他发现我背的斜挎包鼓鼓的,猜测我随身携带的现金应该不少,所以偷偷注意我许久,知道我只身一人,决定迅速下手。
但是梦祥波初次偷钱,偷窃手法生疏,没等手伸进我的包包,列车又挤进来不少乘客。他暗暗等到我即将下车的时候,才得以顺藤摸瓜成功偷窃。
“唉……”
一字不漏的看完梦祥波笔录,我内心极其复杂。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赵子哲说:“饼子,你不能放过他。”
梦祥波偷取一万多元,应处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可是如果他坐牢,梦小蝶怎么办?她的眼疾还没有动手术,身边更是需要人照顾。
“海蜇子,你等我一下。”
赵子哲见我要去和警方谈话,赶紧拉住我问:“饼子,你想做啥?”
“我……”承认自己同情心泛滥,我坦白道:“我想和警察聊聊,看梦祥波能不能被从轻处罚。”
“不行,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别插手。”赵子哲心硬道:“幸亏我们在路边及时发现他,如果晚一天,我们的钱真真不翼而飞。这都是机缘巧合,上天注定要他梦祥波承担法律责任。你多说无益,咱们还是赶紧讨钱后离开吧。”
我甩开赵子哲手,不能理解的直视他:“海蜇子,你啥时候变得这么狠心了?”
“不是啊,饼子,梦家的烂摊子,咱们凭什么——”
“海蜇子!”我打断他,拧眉生气说:“换位思考,假如咱们穷的叮当响,偏偏这时我患病急需治疗,你会怎么办?”
“我……我借钱,砸锅卖铁也得帮你治病!”赵子哲保持自己想法:“但是我绝对不会干偷鸡摸狗丢人的事情!饼子,这是两码事。”
“在我看来就是一回事。”我强硬道:“梦祥波是被逼无奈才走上歪路的,我相信经历过此次审讯,他吸取教训一定不会再犯偷窃罪了。”
“你怎么肯定?”赵子哲执意拉住我,也很生气,蹙眉道:“你先前认识梦祥波?”
“……不认识。”我撇开视线。
“你知道梦祥波是什么人?如果这是他编造出来的谎言呢?或许,你根本不是他第一个受害者呢?”
我不想和他吵架,难得和好。
“海蜇子,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赵子哲异常冷静的说:“当然不能见死不救,正确做法是梦祥波归还原本就属于我们的钱财,然后咱们拿这笔钱垫付梦小蝶手术费,相当于暂时借给他们,让梦小蝶打欠钱字条。等她病情好转身体康复,再慢慢还清我们。”
我斟酌思考片刻,觉得办法可行。
“可是……”
赵子哲着实为我的同情心感到头疼,他扶额:“还有啥问题?”
“梦小蝶手术康复期间,谁来照顾她?”
“她不是还有姐姐梦琴吗。”赵子哲说:“反正安心民宿地处偏僻,平时就没什么顾客,停业关门一段时间影响不大吧。”
“嗯,也只能这样了。”
警方把裹有牛皮纸的现金袋子交给我们,我清点了一下金额,完完整整一万多元,没有缺少。
警方依法对梦祥波进行拘留,除非有人保释,否则只能坐牢处理。
得知此事的梦琴迅速赶来派出所,大冷天,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毛衣,脖子上黑色图腾纹身格外醒目,浑身散发出一股浓烈呛鼻的酒精味。
她慌乱的掏出一张银行卡,焦急的对警察说:“求求你们放了我哥哥吧,这是我的全部积蓄,您看够不够保释金。”
我把退还的房租交给赵子哲,走到梦琴面前说:“请问,你是梦小蝶的姐姐吗?”
“你们是谁?”梦琴转头看向我们。
“梦祥波偷了我的钱。”赵子哲上前一步,好心好意道:“但是我们得知梦小蝶的处境之后,不打算追究梦祥波的盗窃责任,你不必担心。”
“谢谢你们宽宏大量……”梦琴感激不尽的泪涕俱下,“……谢谢你们!”
警方念及梦祥波是初犯偷窃,再加梦琴保释,于是便从轻处罚将他从拘留室放了出来。
梦琴见到梦祥波,二话没说,先挥手扇去一个耳刮子。
‘啪!’
梦祥波捂着脸,低下头认错。梦琴数落他半天,骂的口干舌燥才停下来。
“你们……怎么还不走?”梦祥波抬眼看我。
我刚想开口说话,梦琴一拳头砸向梦祥波的后脑勺,强迫他鞠躬给我们道歉。
“你这是什么态度!还不赶紧给人家道歉!”梦琴掐他后颈,两个人双双向我们鞠躬请罪。
“对不起。”梦祥波佝偻着背部,态度虔诚。
梦琴铿锵有力的说:“真的十分抱歉给你们带来麻烦!”
“没关系啦,你们赶紧起来吧。”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走上前扶梦琴,她身上浓重的酒精味让我忍不住皱眉,“姐姐,少喝点酒吧。”
梦琴惭愧的点点头,带着梦祥波离开派出所。
她见我们还跟着,好奇问:“你们也住在这附近吗?”
赵子哲全程黑脸,态度不好,没有回答她。
我笑道:“啊,不是,我们想再去医院看看梦小蝶。”
“原来你们认识我妹妹?”梦琴惊讶。
我解释说:“嗯,认识不算熟。”
重回医院的途中,我跟梦琴说明打算把钱借给梦小蝶应急治病。她却直接拒绝了我们的好意,表示这是他们自家的事情,我们的好意她心领了。
毕竟不算太熟的关系,既然他们不需要,那我们也没有再提。
“哥哥!”
梦小蝶看见梦祥波完好无损的回来,激动的扶着床边,由于右眼看不清楚差点儿掉床。
梦祥波赶忙跑过去扶住她,“小蝶,你怎么样?眼睛痛不痛?”
“呜呜呜……哥哥……你吓死小蝶了……”梦小蝶在梦祥波的怀里哭的泪水横流,声音断断续续的哽咽道:“以后不许再偷别人的钱了,答应小蝶!”
“好,我答应你。”梦祥波负罪感满满,无比惭愧的说:“小蝶,对不起,真心对不起!”
梦琴将自己辛辛苦苦攒存的嫁妆拿出来支付梦小蝶的医药费,听医生说手术安排在今天下午。我们没有驻留太久,得知梦小蝶能顺利手术,便离开了荷缘私人医院。
太阳下山,9号街道路面被染成一片金黄色。高耸大厦挡住一半夕阳,如画卷般的美景变得支离破碎。
不是下班高峰期,地铁上人群稀疏,追随着最后一抹余晖,我回到13号弄堂。
“海蜇子,”我指指刚修建完成的崭新弄堂,“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哎,是喔。你们家重建之后,我还没来过呢。”
不同于市中心附近的高楼小区,弄堂都是二层平房,门口能够清晰的看见天边彩色夕阳,美不胜收。
我们前后站在一起,影子被拉的修长。
两个小学生正蹲在弄堂口打圆形卡片,摔的啪啪响,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赵子哲环顾四周,感慨道:“啊呀……没有原先复古老旧的那味儿了。”
“是啊。”
我双手插上衣口袋,抬头看看弄堂巨大的拱形石门。
华城唯一复古老旧的标志性建筑就是13号弄堂,意义相当于古色古香的四合院。
经台风侵袭,一切都变了。
原先立在弄堂前的大树,每到夏天白玉兰挂满枝梢,空气中充满沁人心脾的花香,我放学回家总会情不自禁的驻足停留,深深吸一口气,仿佛连呼吸都是香的。如今,那棵年岁颇久的玉兰树也被台风连根拔起,不见踪影……
还有王老二自行车行,安心早餐铺子,老李书屋,张大先生五金店,印有岁月痕迹的门面店铺全都重整装修,再也没有从前老旧的韵味。
早晨叫醒我的声音,不再是张婷伯母催促纪乔于起床,或早餐叫卖声。
中午看不见隔壁老王给邻里邻居的自行车轮胎打气,也没有胖胖的张大先生单脚踩钢管火花四溅拉锯子。
下午时常坐在书屋门口打扑克的老李爷爷不再出现,连摆水果摊凑热闹的中年男人也不见了。
台风过后,弄堂多数居民选择拆迁搬移,不再居住于这里。
住进新房子,像开启新生活一样,从前的种种美好只能留于脑海,细细品味。
“挺可惜的。”我遗憾道。
“唉,嗯。”赵子哲摸摸扁扁的肚子,说:“我忽然想吃初中门口的麻辣烫了。”
“啊?”我对他的突发奇想感到惊讶:“你确定么?咱们初中学校在7号街道!”
“安啦安啦,我又没说现在必须吃。”他摆摆手,笑道:“改天一起去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