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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夫人立于月门转角,借着花柳遮挡,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任烟雅跟在自己母亲身后,手中环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玉葱般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为它顺着毛发。怀里的猫儿享受地发出细弱的声响。
任夫人又看了一会儿,回头对任烟雅使了个眼色,两人顺着青石砖铺就的小路缓步而上,迈过青苔石阶,到了八面开敞,凉风徐徐的亭中坐了下来。
石桌上放着一盘果子,猫儿好奇地眨眨眼,跳上桌子,两只前爪玩弄着一颗红彤彤的苹果。
任烟雅单手支颐,纵容宠儿玩闹,淡声问道:“娘这几日观她言行,以为如何?”
“心思单纯,不韵世事,品行良德。”任夫人顿了顿,慢条斯理说道,“可堪用矣。”
任烟雅微微勾唇,“女儿亦做如是想。”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他人只道任柔莺被任夫人安排在身边悉心教导,乃是因着上次之事施以薄惩,却未曾想过,区区一名青楼出身的妾室所生之庶女,哪里能劳动当家主母亲自出手?任烟雅当时在任怀措面前替自己母亲揽下这个摊子时,却是存着另一种盘算。
任家书香门第,清流府邸。往上数祖上也是开国功臣,只可惜后来辞官,远离朝堂,任家一族逐渐没落。但到了如今任家家主任怀措这一代,却是个有雄心报复的,一心只想着振兴家族,重拾往昔辉煌。
奈何如今天下太平,风调雨顺,朝堂中更是党派分明。任怀措纵然才高识远,但自入仕以来踌躇二十几年,终是止步礼部尚书。
空有虚名之职,那里能甘心?却也无可奈何,隐而不发。
韬光养晦十数年,如今今上病体沉疴,手中重权逐渐放宽,暗处的诡谲云波,利益冲突渐露台面,任怀措面上不显,心中却知晓,出头之日来了。
自古乱世出英雄,帝位交迭也意味着朝中官员将再次换血。
□□羽众多,名正言顺又得太后支持,更与元安王府喜结良缘,其实力雄厚可见一斑;而四皇子母家势力日渐强盛,亦不容小觑;尚有两朝元老邵相,朝堂中门生无数,虽其次子与太子往来密切,但明面上却不显山不露书,亦是琢磨不透其心思。
任怀措先时按兵不动,如今朝中势力冲突愈发明显,也由不得他再踌躇了。
若是往常人,观此风向,明智者大多都会选择站队太子一党。但是任怀措犹豫多虑,太子一党从属众多,僧多粥少,即便是到时候登基帝位,想来分到他这儿的也不会有太大好处;但若是投靠四皇子,且不说现下他明面上还和太子兄友弟恭,任怀措贸贸然去投靠不成反而落人话柄,单是四皇子实力,虽有母家做背景,仍然是与太子相差甚远。
思来想去无果,倒是让任怀措想起,自己膝下还有一大票貌美如花的女儿,拎出来在京城中都是个顶个儿的漂亮。()
这么一想,倒是让他想起另一条偏路——和亲。
自古美人乡是英雄冢。
俗话说得好,没有看不上的美人,只有不够美的美人……想那妹喜败夏,妲己亡纣,幽王为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
总而言之,任怀措越想越觉得这不失为可行之计,同自己老婆任家主母合计了一晚上,终于拍板决定自庶出中挑出个相貌绝顶性情单纯好拿捏的庶女和亲。
至于为何宁可选庶出也不挑相比之下来得更亲切的嫡女和亲,不是因为不舍女儿,而是即便是想嫁出,也嫁不得。
任怀措虽为人风流,妻妾莺莺,年过而立却膝下无一嫡子。不知是否上天为了惩戒任怀措花心风流,正妻也好妾室也罢,肚子里蹦出来愣是没有一个带把的,是以任烟雅身份便显得无比尊贵。
幽朝民风开放,对女子的束缚并不若前朝那般来得严格,大家族中亦不乏女子抛头露面,当家做主。自任怀措逐渐对麟儿无望,便转而将任烟雅当做下任家主般严格培养,又哪里能这般轻易便嫁?
任怀措庶女虽多,样貌虽好,却大多登不上台面。欲从中挑选出真正容貌惊艳,性情温婉可人又易拿捏的,聪明却又不自作聪明的,却是少之又少。
便在任夫人苦思冥想无果之时,任柔莺却忽然折腾了这么一出,任夫人这才想起来,后院中还有这么一号人。
任柔莺容貌上佳,性情腼腆,逆来顺受,怎么看都是任夫人找的那款。于是当下便借着调/教之名收在身边,实则暗中观察其言行举止,经月余才终于拍板决定。
任烟雅微微蹙眉,说道:“虽说此举不失为一计,但太子方与元安王府结亲,短期内又如何会安排下一门亲事,无异于令元安王府蒙羞。只怕……”
她未说完的话,任夫人自然也晓得。
太子手中兵权不盛,正急需笼络住手握北疆重兵的元安王爷;而众所周知,元安王爷疼宝贝孙女疼到骨子里,轻易不让其受半点委屈,若太子妃刚进门,太子便急火火娶了侧妃,不啻于狠狠扇了元安王爷一耳光。
太子不是色令智昏的草包,自然晓得孰轻孰重。任烟雅之忧虑不无道理。
任夫人却神秘一笑,说道:“放心,娘自有办法。你只需将那丫头打点好,其余的有娘做主。”
她虽未说出是何方法,但脸上神情却是志在必得,任烟雅也略略放下心来,颔首微笑道:“但凭
娘做主。”
庭院中,任柔莺不知自己的命运正因着两个女人而产生不可违逆的变化,依然细心地照料着满院花草,唇畔是一抹柔柔的微笑。
*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太子府这边,雪睫自今早上便同老王爷一起乘轿出府接回自家小姐。
元老王爷登门入府,她便和车夫留在府外等候。
雪睫虽名为王府家养的婢女,但与白梓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如同姐妹。再加上白梓容穿越过来后,现代平等思想的影响下,不仅从来没将她当做低人一等的奴仆对待,反而上房揭瓦,爬树掏蛋都带着她四处闹腾……咳,虽然坏事都是白梓容在干,雪睫基本上在放风。
但这半点不影响两个姐妹淘迅速结下深厚的友谊……君不见那些年三更半夜烤红薯差点烧掉半个元安王府第二天被怒火冲冠的老王爷罚跑一百圈校场的壮举,君不见那些年整个京城从东城吃到西城吃得人家客栈老板都快把蒙着面纱的两姑娘记熟了的事迹……
以上种种,前科累累,劣迹斑斑。
基本上始作俑者都是白梓容,而雪睫只是无辜躺枪的炮灰……
……啊,等等这么想来好像一直被坑的都是我。
自觉发现了什么的雪睫面无表情地呈四十五度角忧伤地仰望天空。
就在雪睫陷入‘猪一样的队友’和‘为什么每次和小姐发生事故都是和吃逃不开关系’的纠结中,就见太子府中忽然传来一阵咆哮——去你妹的无限娇羞!
声音由远及近,随即,朱红巍峨的太子府门传来一阵类似重击的巨响——‘砰!’
……之后又归于一片寂静。
熟知自家小姐尿性的雪睫莫名有种直觉——小姐又在作死了。
巍峨朱红的大门缓缓打开,黑着脸的元安王爷扶着一瘸一拐的小姐走了出来,白梓容欲哭无泪道:“雪睫,太子府门好难踹啊……”
“……”
……。
雪睫忽然觉得从方才便为这二货纠结的自己,简直是蠢到家了……
好累感觉不会爱了……猪一样的队友太可怕了洺珺太子快来把这妖孽收走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