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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二龙抬头过后,到了十五,便是上山入寺烧香的日子。
白梓容在自家老头的威逼下,勉为其难地躺了十几日,如今再也坐不住了。趁着老头子进宫的时候,支开雪睫,悄悄溜出门去。
别问她为何连雪睫都支开,这段日子算是见识了这姑娘磨人的功夫。一日十二时辰如影随形,喝药盯着,睡觉守着,连上个茅厕都得守在门外,生怕她掉在里面似的。
犹记得当日她捏着厕纸站在茅厕外面,对着一脸戒备的雪睫无奈说道:“放轻松,这里又没有河可以跳,你家小姐我只是如个厕而已。”
雪睫沉默一瞬,掩面道:“姐儿,里头茅坑略宽……悠着点走……”
“……”
靠!感情这丫头当真是担心她掉在里面!
说了多少次,老娘那是跳河救人,不是失足落水!
是可忍孰不可忍!
初春山林绿意盎然,早前料峭寒意也褪得一干二净,和风絮絮,熙光绿荫,草木绿了满山,好一派□□风光。
白梓容一袭白衣,戴着素色斗纱,不疾不徐地行在山间的小道上。
清晨时分方下了雨,山路小道尚有几分泥泞,泥水湿了锦履,却别有一番返璞归真之趣意。
深深吸了一口雨后山林的清新空气,白梓容只觉得精神一振。
幽朝自开国以来,便一直有此例习俗,每逢二月十五,家家户户都要上瑞闲山,进护国寺上香。天未亮时便有寺中僧侣于寺外墟场摆香设案,以供平民百姓虔诚上香。而王公贵族,多是乘着轿子,摆足了排场进了正寺。
白梓容作为一个宅了三辈子的女人,好不容易出趟门,当然不是为了来这里凑热闹。上次在护城河边和女主的面基任务,因着横空出世的太子而夭折半途,这次说什么都要成功抱紧玛丽苏大腿。
在虚无世界对着一本书不知多久,她早就能背得滚瓜烂熟。如果她没记错,因着早画舫中闹了笑话,而被大夫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任莲花,今日应是跟着大夫人出来上香。
此时已近辰时,来来往往俱是上山拜佛的香客。
白梓容仰头望着熙熙攘攘的护国寺,轻叹一声:“革命尚未成功,转移阵地继续。”
但愿作者诚不欺我,这次可要按着上一世的草稿来呀!
“姑娘,贫僧看姑娘面带愁容,可是有什烦心事,让贫僧为姑娘卜上一卦如何?”
正哀叹着,一边忽然响起一道温醇低厚的男声。她侧过头去,便见一旁绿荫扶舒的栈道边上,摆着竹木小案,其上零零散散地放置着笔墨宣纸龟壳铜币等事物。
一个眉目舒朗,五官端正的年轻和尚端坐案后,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好哇,这年头连和尚都出来行骗,用的还是牛鼻道士的伎俩。
白梓容挑了挑眉,上前两步,说道:“小和尚,可有见过一群穿红戴绿,打扮最是花枝招展的女香客从这条道上过去?”
京城中,若论哪家府邸女儿最多最美,便数任府。
任老爷生性风流,妻妾成群,女儿更是一个赛一个地水灵。上辈子皇太后于御花园办百花宴,虽然是变相的贵族子女相亲,但任家的姑娘依然是宴会的重头戏。
彼时她正初初陷入情网,绕着太子说得火热。偶然一抬头,便见任夫人昂首挺胸,带领着身后一片花团锦簇,端正规矩地上前给太后请安。
那时她才刚穿越过来,正是水嫩的年纪,段数也低,只觉得这群莺莺燕燕好不闪眼,一时错神,本打算喂太子夹菜的筷子就这么硬生生戳进他鼻孔里。
一声痛呼之后,便见血流如注……思及此,她心虚地干咳一声。
……难怪上辈子被那货扔进冷宫里,想来自己做的孽也不少。
那和尚笑眯了眼,敲了敲一边的木钵,作苦恼状,道:“这嘛……今日过路的女香客不少,贫僧还得想想。”
好哇,小秃驴胆子不小,连你姑奶奶的金银也敢讹诈。
她轻笑两声,施施然道:“也罢,本姑娘便自个儿去寺里寻。再和方丈说说这山脚下来了个新和尚,极仰慕护国寺风采,想来方丈也很乐意与你辩法参禅。”
言罢,作势要走。
“嗳……姑娘等等。”和尚慌了,连忙拽住她袖子,苦哈哈地说,“姑娘,您大人有大量,贫僧说还不成么。”
白梓容顺水推舟,施施然坐下来,“说吧。”
“好不容易跑出来挣点小钱,怎么就遇上煞神……”和尚嘀咕两声,清了清喉咙,说道,“方才是有一群打扮着装极为艳丽的女香客从这道上上去,观家丁衣着,应是名门世家任府无错。”
“去了多久了?”
“已有一个多时辰了,想来也快打道回府了。”
白梓容点点头,眼珠一转,忽然计上心头。
看了看和尚空空如也的木钵,她笑眯眯地从袖中掏出几两碎银,说道:“一桩只赚不赔的买卖,和尚可有兴趣?”
那和尚眼放绿光,死死盯着那点黄白之物,点头如蒜。
白梓容笑得之奸诈狡猾,一如偷了腥的狐狸。抬手勾着和尚的脖子,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做贼似的絮絮叨叨。
和尚听完,大惊:“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姑娘这如何使得?!”
白梓容放开他脖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手做吧,有事情本姑娘顶着。”
那和尚还犹豫着,白梓容不耐了,说道:“和尚若不愿意动手,本姑娘自去寻其他人。”
“这……罢了。”和尚轻叹一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阿弥陀佛。”
*
护国寺,雄弘大殿内,金身大佛如来像宝相庄严端坐正首,两旁是诸位菩萨罗汉。往常庄严肃穆的护国寺终于告别往日清冷,王孙贵族的夫人们携带家小女眷,虔心诚意拜佛上香。
任柔莺恭顺地跟在任夫人身后,小心翼翼地观摩着她的动作,偶尔递香添灯,半点不敢马虎。
任家其余同行的姐妹早就和其他前来上香的别府女子攀谈,所言之物不外乎妆容首饰,或者那家闺女的家长里短。
几个女子拢作一团,窃窃私语,眼神时不时向着任柔莺扫过去,满脸幸灾乐祸。
任柔莺添着香油,努力忽视身后的窃声细语,但在听到‘被抛弃’这个字眼时,手下还是忍不住一抖,香油溢出,湿了黄锦。
任夫人不轻不重地扫了一眼,淡淡道:“心定则定,妄语不动,不迷不惑。”
任柔莺垂眸,掩去眼底辛酸苦涩,柔顺应道:“娘说的是。”
任夫人颔首,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那群拢作一团的女子。只见其中那几个同为任家庶出的女子面色一僵,讪讪一笑,连忙散开。
前来护国寺上香的多数是女眷,任夫人上完了香,同平日里熟识的几位官家夫人攀谈几句,周旋了礼数,便拾掇一番准备打道回府。
任柔莺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任夫人看在眼里,神情却依然不动声色。
*
瑞闲山护国寺的山路小道上,栈道悠悠,熙光穿透密密竹林,温润可爱的春后新笋冒出了头,清风颂曲,好一派悠然静谧的景象。
忽然,道路的尽头隐约响起了嘚嘚急奔的马蹄声,打破平静,惊飞了一群鸟儿。未几,便见三匹精良彪悍的高头骏马子从栈道那段急急奔了过来。
凝目望去,只见马上分别是三个男子,面如冠玉,器宇不凡。观其相貌气度,皆为人中龙凤。
但见中间那头枣红色彪悍骏马,一马当先,疾驰而来,另外两匹竟是落后了几分。
栈道尽头是一丈来高的栈坎,枣红马上的男子俊目一眯,猛地拔高了缰绳。马儿嘶鸣一声,一个纵越,矫健地越过栈坎,慢慢停下速度。
“好!”落在后面的一名紫衣男子叫好一声,大笑道,“多年不见,薄瑜马上功夫更胜当年。”
话落,另外两匹大马也越上了栈道。
只见方才说话的紫衣男子吁停了马,回过头来对身后的男子笑道,“此番比对,倒是我和四弟生疏了几分。”
“三哥此言差矣,薄瑜远赴边疆戍守,常年征战马上,岂是你我常年蜗居深宫可比?”那男子轻笑一声。只见他五官清朗,一双幽潭般的眸子似笑非笑,分明便是前些日子险遭行刺的太子洺珺。
“太子三皇子言重了。”薄瑜一抱拳,脸上神情依旧不冷不热。
三皇子眸光已转,将他的神情纳进眼底,笑道:“难得薄瑜回京一遭,咱们三人也该好好叙叙旧了。今日便往寺中上了香,再绕道谢轩,好好痛饮一番。”
“全凭三皇子做主。”
“四弟也正有此意。”
洺珺微微一笑,缰绳一紧,正要调转马头,眼神一瞥,身形却忽然顿住。
瑞闲山栈道清幽,枝干遒劲的竹子一丛丛栽种着,疏疏的节,细细的叶,柔柔清风与曦光和煦,尚有十丈外的另一栈道上,慵懒倚靠着竹竿的一袭雪衣。
洛河画舫那日的一幕犹在脑海,洺珺凝目看着她,目光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