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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府京城,皇天厚土。
正值早春时节,冰雪初融,草木萌芽,河堤边的抽条杨柳正迎着春风婀娜摇摆,街道边的商铺一家一家开了门,还有那摆着各式各样地摊子的,沿街叫卖的,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端的是一片欣欣向荣,海晏河清的景象。
今日正是二月初二,龙抬头,京城繁华更甚以往。
耍龙舞狮的锣鼓队沿着一条条大街游耍过去,垂髫稚儿嬉闹着追逐过去;护城河岸更是热闹,冻结多时的城河才刚刚消去冰雪,就有那才子佳人迫不及待地乘着画舫下了河,临风而立,把酒吟诗……
白梓容坐在临河酒楼的隔间里,看着河中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才子大冷天的还摇着把扇子,就莫名感到一阵冷齿。
丫的,她都快冻僵了!
人常道,倒霉到一定境界,喝水也会塞牙缝。白梓容自从再一次重生之后,几乎每天都要对着苍天长叹三声,太倒霉了!
你没听错,白梓容是重生的,穿到一本见鬼的书里,死了一回又重生了。
事情还要从很多很多年前说起,那时的白梓容还只是21世纪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长相清秀,家世平凡,一扔人堆便是泯然众人矣的类型……不过是在街边小摊吃碗豆腐脑的功夫,忽然一道晴天霹雳从天而降,白梓容天灵盖一阵剧痛,便没了知觉。
等再次醒过来,已经物是人非。
壳子不是原来的壳子,爹妈也换了人,还多了个身为太子的未婚夫。
那时的白梓容尚且不知自己是传到了一本书里,只当自己和以前无数的穿越女前辈一样,穿越了便是主角,在作者大神一句‘白梓容仅一眼便对太子一见钟情’的描写下,便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太子,以至于她后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真正的女主开启了死磕模式。
最后……如愿以偿地把自己磕死了。
最可怕的,是她在死后进入一个虚无世界,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穿到一本书里,等她满腔郁结地把全文翻完,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白梓容天生乐观,假如只是如此,她尚且能安慰自己下辈子投胎好好来过,十八年后还是条好汉。真正让她郁悴的是作者大神留在书中的最后一段话——‘艾玛写了这么久终于把草稿打完了,谢谢各位亲的不懈支持,正文从明天正式开始!’
丫的!她还要再死一次!
白梓容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有种明明是自己买□□中了千万元大奖却被别人认领,还申诉无门的悲催。
所以,等到她某天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穿回书里,完全不意外。
想起那些年自己揣着一本穿越手册,呕心沥血披肝沥胆攻略男主力求上位的日子,白梓容再次郁结得心肝发疼。
一旁伺候的雪睫见她捂着胸口,连忙上前问道:“姐儿,可是觉得哪里不爽快?”
“我没事。”白梓容摇了摇头,反而说道,“去问问小二,方才点的美酒烧鹅可是备好了?”
白梓容作为一个骨灰级吃货,被关在虚无世界那些年,整日整日地对着一本书,虽然不会累不会饿,但对食物的热情从未消退,日久天长,便成了魔障。
于是,这次好不容易再穿回来,她二话不说就杀上了‘醉仙楼’,一饱饕餮之欲。
雪睫脸色一僵,双唇蠕动几下,最后还是领命退了下去。
后厨的东西早就备好,没一会儿小二便端着东西送上来。
雪睫瞪大眼珠子,看着她家小姐毫无形象地扯着一只鹅爪子啃得津津有味,瞠目结舌半响,掩面叹道:“姐儿,形象……”
尽管已经见到了好几回,但雪睫还是接受不了自家小姐突变的吃相……天,她家小姐款款动人的姿态究竟哪里去了?
“形象有什么用啊,最后都比不过作者大神的节操……”白梓容感叹一声,挥了挥手中的鹅爪子,“你也别傻站着,来一口?”
雪睫死命摇头。
白梓容遗憾地摇摇头,也不勉强,自顾自地吃起来。一阵风卷残云,酒足饭饱之后,她一反方才饿狼扑食的狠劲儿,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感叹道:“人生几何,美酒烧鹅啊!”
话落,动作优雅地拿着一方水色金秀蝶手绢,细细擦拭着手指,接着拿起一旁的雪纱斗罩戴上,款款站起身:“走吧。”
幽朝的民风虽然开放,对女子的世俗束缚并不严格,尚未出阁的女子能在大街上随意走动,但到底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女子还需以斗纱,面纱之类的饰物覆面。
幽朝服饰喜华,其中尤以女子饰物为最,未出阁的女子覆面的纱饰更是变着花样来。细坠珍珠,彩丝绣蝶,各种样式令人眼花缭乱,像白梓容这般只用素纱的,倒是少见。
雪睫正庆幸着这里刚好是雅阁,没人发现自家小姐不雅的吃相,突闻此言,顿时如获大赦。
待到出了酒楼,她才发现不对劲——这分明不是回府的方向。
“姐儿,这是去往何处?”
白梓容轻轻侧首,飘逸雪纱宛如秋水烟波,似是遮住她的面容,若有若无间却更加引人遐想。只听她轻描淡写吐出三个字:“去面基。”
“啊?”
雪睫没听懂她说的什么,呆了一呆。
白梓容自然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此时的她正陷入了沉思。
自从再次重生之后,白梓容痛定思痛,作为堂堂穿越女的一员,就算是为了自己,她也不能让一个作者耍得团团转!
死一回已经够丢脸了,要是在明知剧情发展的情况下再死一回,白梓容估计就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而她自保的第一步,绝对不会是去抱身为男主,如今身为她未婚夫的太子的大腿。而是去抱上一世和她死磕到底,最后终于成功把她磕死的女主的大腿!
为什么?因为这完全是一本没节操天雷狗血玛丽苏文!
君不见那些年横扫各大市场的玛丽苏文,所有女主无一例外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各路英雄上至皇亲贵族下至江湖草莽,均是一见倾心二见恨不得交付全部身家,再高的智商都被玛丽苏光环刷成负数,鬼畜都能变忠犬痴汉。
任何和玛丽苏作对的女配女炮灰,不用她自己动手,玛丽苏的一干脑残追随党明枪暗箭都能把你捅成筛子。
其战斗力之强悍,杀人不见血,直教人发指。
而白梓容重活一世,若还想着寻她复仇,简直是自寻死路!
如今她已做好了和女主统一战线不动摇的坚定思想,而她所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在男主还未正式登场前,到女主面前刷一刷好感度——这才是她今日出门的主要目的。
*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啊不对,二月二日天气新,京都水边多丽人。
天府京都已经消去了冬日冷肃,初露早春繁华,河岸两边张灯结彩,来往行人络绎不绝。白梓容乘着画舫下了河,方才罩着的斗纱也被她不耐烦地摘掉,此时手中正捧着热茶,斜倚在船头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唔……好舒服。
她慵懒地抬起手,轻轻撩起一泓清水,一双水波般烟行媚视的眼,眨也不眨地看着水中画舫来往的繁华景象。
偶有那吟诗作对的才子蓦然抬头,便能见她斜斜地倚在栏边,峨眉轻拢,盈望水波,静若闲水照花。如斯美人,一时间竟让观者莫不心驰神往。
白梓容坐在画舫中,全然不知那些无意中见到她的人在想些什么。所谓峨眉轻拢,盈望水波,说白了也只是她在发呆而已。
而她想的,也不是什么风华雪月的美事,而是在琢磨着,怎地这么久了,女主还不跳河?
和所有玛丽苏文的套路相差无几,女主的故事也很简单,无非是书香门第的庶女单纯不韵世事,以为良人有信,便交付了一颗真心,不想却是所托非人,再深的感情也比不过权势名利,十年婚约换来一纸绝情书。不敢置信地上门对质,所见却是昔日良人左拥右抱,面目不屑,高朋满座中,她反而成了一个笑话。
白梓容叹了口气。
在她看来,这姑娘也是傻到透顶,林子这么大,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做人要自爱,既然已知他并非良人,便潇洒放手,何必寻死觅活?徒徒自降身价而已。
隔壁那艘芙蓉雕花的画舫中一片喧闹,高声斥诉的男声,间或夹杂着几声调笑,尚有一道低声啜泣的声音夹在期间。
她侧耳细听,心中思量一番,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任柔莺性情本就柔顺纯情,再加上拿渣男也是有意刁难,如今在里面收了那么多羞辱,估计也差不多快跑出来自尽了。
施施然站起身,手指动作优雅,缓缓褪去披在身上的狐毛大氅。
初春的冷风尚且带着几分料峭寒意,白梓容打了个哆嗦——任莲花啊任莲花,看在本小姐大冬天守在这儿等着救你的份上,你可得争气点,把玛丽苏光环锻炼满级,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就都跟着你啦!
心里感叹一句,还不等她回过神来,忽然听到隔壁画舫发出一声惊呼,接着便是水花炸响。
白梓容来不及反应,便已条件反射地一头扎进水里!
冰冷的河水没顶而来,白梓容忍着彻骨的冰冷,努力在水中睁开眼,模糊中只能见不远处一道漂浮的身影,她二话不说就闭着眼像那处游去。
这是洺珺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未婚妻子,尽管两个人的初次见面算不上多愉快。他不小心掉进河里,原本凭着自己也能游上去,半道上却忽然被人拖住,差点让他一口气上不来,溺在河中。
尽管如此,但这也不影响洺珺对这名见义勇为的女子心起几分好感。于是等两人好不容易上了岸,洺珺本着君子风度回头正想道谢,就见这名女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副见着鬼的样子。
白梓容看着这张上辈子做了自己十几年老公的脸,面容扭曲半晌,最后还是将心里的神兽吐出来:“卧槽!”
虽然听不懂现代名词,但奇妙地能听懂这句话含义的太子洺珺,眼神顿时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