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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又十个月。
一开始只是元婴初期妖兽,后来变成元婴中阶妖兽,再然后是元婴高阶妖兽,直到最后来到化神期妖兽。
在这期间落闲修为进展飞速,无数次生死关头,当初老头他们教她的东西,便会有更新一层的体会。
老头教的辨别草药不仅可以用在丹药上,还可以教她辨别此处最可能存在什么妖兽。让她根据灵草、树木长势,轻而易举找到她想找到的妖兽。
大师兄原本教她根据自身气场改变剪出各种不一的铜钱纸,而方便在刻画符箓时适应符纹的走向、轻重。原本也不仅仅只可以用在符箓上,她将大师兄所教和三师兄所教阵法全部结合起来,如今她能在所有一切可见的地方布置阵法,也能在一切所见之上刻画符箓。
二师兄教她如何短时间内看清材料的纹路,熟悉各种材料最适合的打造方式,方便在炼器时拆借、融炼材料。如今她用来看穿妖兽的弱点,即便是元婴期的穿山甲,在不露出柔软腹部情况下,她也能在坚硬背甲上轻而易举找到最脆弱的一点,将其一举击溃。
四师兄所教的东西,一开始她只会死板用乐器吹曲。自己居然没发现竟然离四师兄一开始教她之物,越来越远。
生死关头,她才恍然清醒。在奄奄一息时,她借用灵气强行打动叶片,利用风抚过叶片,吹出清魂曲。清魂曲一出,浑身灵气再次通畅,神魂激荡,大脑清醒。
随后她不仅用风吹叶片奏曲,更是借用衣袂摆动的声音奏出调子,扰乱妖兽心神。
至于她的剑。
在无数次差点死在妖兽利爪之下,她才深深明白为什么她的剑是死的。
妖兽攻击毫无章法,她的剑却一板一眼,上一招该是什么样,下一招就该是什么样。在经过无数苦战后,她完全忘掉那些所谓剑招,一边闪躲,一边攻击弱点。
这时候,她突然发现以前五师兄教她那些剑招一时间成了锦上添花,打碎之后,往往能在出其不意之时达到惊人的效果。
原来五师兄所说的一招生万招是这个意思。
在每个方面都有了不同的想法后,落闲发现自己元婴修为已经完全不能对付修为这么高的妖兽后,她又将摒弃原本单一的道。
她将阵法、符箓、炼器、音修、剑修、丹修,所学的东西全部杂糅在一起。她借用阵法和符箓辅助自己剑法,甚至将一些符箓和阵法的刻画方式融入剑法中,她的剑越来越令人琢磨不定,越来越诡变,甚至还利用剑划过风的声音带出令人烦躁的曲谱。
先前老头说,几道不能同修,否则很容易走火入魔。而此时落闲却发现,这些道,本质同源。抛开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它们就是一样的。
这个模糊的认知,简直有违修真界之道。一旦说出来定会被天下众人所取笑,修仙最忌讳三心二意,不可能,也不能几道同修。这是所有修仙之人共同的认知。
然而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像在落闲脑中落了根,快速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很奇怪,对于这个有驳常理的想法,落闲竟觉得无比熟悉,本就该如此般。这个认知,让落闲再一次对目前她所修行的几道,有了更不一样的看法。
不过落闲付出代价也是惨痛的。
游走在生和死的边缘,每天萦绕的全是血,身上染了血的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有一次,在她对上暴走妖兽时,右手差点连着骨头全部扯掉。
皮肉整块撕裂下来,染血的骨头森然而立。
落闲头冒冷汗,冷静擦药,用布包扎。那段时间她不能用右手,所以干脆换成左手用剑。
不仅妖兽。
即便她没有与别人争夺灵药宝物,但修真界这等地方,根本没有道理可言。有一次落闲不过正巧撞上一个化神修士杀了另一个元婴修士,虽然落闲只是路过,与两人全未见过面,但那人依旧要杀落闲,理由便是瞧落闲不顺眼。
还有的装得可怜,让人救他,却在被救后转头从身后捅一剑,仅有可能只是为了一瓶丹药。
看似修真界分为正派修士和魔修,实则在修真界根本没有一个干干净净的人。
在秘境中,落闲不仅杀妖兽,而且还会杀人。杀掉那些想杀她的人,第一次亲手了解一个修士性命时,落闲坐在树上,沉入神魂,无声中看了落安整整一夜。
再后来,落闲会刻意避开那些修士,对一些修士的求救视而不见。但若遇见越阳宗的弟子,她往往出手帮忙。
说来奇怪,分明与越阳宗并未接触太多,可越阳宗的人总会让她无意中放松。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她遇见过好几波越阳宗的弟子,不管两人一行,还是三人一行。
他们面对强敌时,第一反应是将背对背,将自己最没有防备的一面交给自己同宗之人。
就连向来只看当下的落闲也情不自禁想,若是当初落安,曾经的十一师兄遇见的不是应天宗,而是越阳宗,会不会所有都不一样。
转眼一年多的时间已过,落闲从元婴初期稳稳来到元婴巅峰。这样的修炼速度,别说四灵根,就算对于天灵根,都是前所未有的快。不过落闲心中毫无波动,若掀开她的衣袖一看,便会发现下面全是凌乱狰狞的伤疤。
那是她越阶拼死战斗比她强大无数倍的妖兽而留下的,灵气暴虐,即便元婴期的身子也无法愈合的伤疤。
在这一年多,落闲每夜都会看看须弥芥子中的落安。但她并未同落安说话,她看着落安撤掉自己的灵气波动,从筑基期修为一路攀升,直到如今的元婴巅峰。
须弥芥子中梧桐血灵树本就能自动聚灵,灵气浓郁异常。而且即便落安血脉封印,但梧桐血灵树对凤凰修为促进的功效丝毫未减。
对于落安来说,没有哪里能比得上在须弥芥子中修炼,可是落闲却眼看着落安一天比一天削瘦。
那见了她时常含着光的眸子,如今黯淡一片,他以往最喜爱梧桐血灵树的树枝,一次也未坐上去。
落安。
落闲仰头,闭上眼,撤出神魂。
落安,再等等。
她睁眼,取出已经搁置了一年多的圆石,凤眸中方被那红衣染红的柔软,顷刻变得阴狠寒冷。
圆石上此时东南方微微发着亮。
许瑢。
落闲再次收好圆石,掌心有阵纹隐隐浮现,光芒映照带着伤疤的脸。晦暗中,眼中仿佛再次映出曾经昏黑蛇窟中,那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仅剩骨头的人。
两百多年,许瑢,不知你可曾有愧?
一年十一个月。
离约定的两年时间在秘境外汇合仅剩一个月时间,身着黑灰长袍的许瑢,正在一处湖边指挥着应天宗弟子们攻击一只元婴期水蟒妖兽。
这一年多在秘境内,他因秘境灵气浓郁,还和好几只同阶化神妖兽战斗。因为妖兽血肉根骨更为强健,所以妖兽往往比同阶修士强大几倍。
他虽没杀死那些化神妖兽,几次险象环生侥幸逃脱下来,修为成功晋升到化神中阶。
确定自己短时间内无法晋升后,加上有同宗弟子找到自己,所以他干脆带着这些弟子在秘境中寻找天地灵宝,顺带指点一下这些弟子。
“轰!”
湖中水蟒将近暴走,好几个金丹弟子被冲入湖水中,水花四溅。许瑢凝紧眉:“一个人攻击双眼,趁它躲避时,再攻击腹部!”
怎么这么不堪大用?
眼见着一个元婴初期修士被巨蟒拍入水中,许瑢手中灵气乍现,觉得他们耽误了太多时间,准备自己亲自动手时。
冷不丁看见在湖面另一侧,水雾弥漫间,一个修长的身子孑然而立。
手执寒剑,眉眼昳丽冷傲,素净白袍轻扬。
咔擦!
掌心灵气戛然而止。
耳边水声,弟子们惊呼声全部淡去,许瑢死死瞪着眼,不可置信看着湖对面立在朦胧水雾之中的人。
不可能!
怎么可能?!
究竟是谁敢冒充?!
眼见那个身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许瑢顾不得宗门弟子连忙跃身追上去。
一路来到树林,周围死寂一片,许瑢放出神魂,压抑着呼吸一寸一寸恨不得将掘地三尺,把方才那人找出来。
若是让他逮到冒充之人,他一定将其碎尸万段!
突然间,前方有一阵灵气波动。
许瑢双眼发寒,当即追上去,微风带动地上枯叶,衣袂扫过间,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纹路出现。
巨树高耸如云,腐烂枯草气味扑面而来,周围无端起了白雾。
那熟悉的身子就站在前面,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许瑢面容狰狞,掌中灵气倏然放出,攻向前面之人:“何方孽畜,在此装神弄鬼,你以为谁都敢冒充吗?!”
灵气如蛟龙之海,就在即将攻击到时,背过身的人转过来。
眉眼如旧,黑眸中淡然漠视,故意埋在深处已经腐烂的记忆触不及防倾巢涌出。仅有金丹修为的少年,执剑站在他面前,拼着金丹碎裂之险硬抗化神修士攻击,最后白衣染满鲜血。
眼见灵气马上攻到这人,许瑢连忙收回灵气。灵气入体,冲撞五脏六腑,筋脉传来的刺痛完全唤不醒已经混乱的大脑。
许瑢转瞬消失,一把掐住容玖玉脖子。
他阴狠道:“你究竟是谁?!”
只要轻轻用力就能捏断脖子,然而容玖玉表情未变,只是静静看着许瑢,道:“十师兄。”
“滚!”
许瑢像是踩到尾巴的猫,瞬间暴起,双目布满血丝,他狠狠将容玖玉甩到一边。
“你说,你到底是谁?!”许瑢掌心灵气凝聚,“你若不说,我立马拍碎你!”
后者并未说话,依旧安静看着许瑢,眉眼自带矜贵傲气。
就是他!
是他!
不对!根本不是他!
即便面对性命不保,容玖玉依旧冷然淡定,分明一字未说,许瑢情绪已经彻底被逼到巅峰。
他一把狠狠扯住容玖玉衣领,尚为俊朗的脸上此时此刻如恶鬼般狰狞无比,他道:“你不是容玖玉!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他早就死了!你是不是越阳宗派来的人?!告诉我,是不是啊?!”
这双眸子还是淡然看着他,仿佛他所做的一切全是笑话,旋即这双眼动了下,清澈的声音毫无波动,“原来我不该活着。”
话音方落,许瑢惊悚看着数不清的鲜血从手上之人身下潺潺流出。
四肢筋脉全断,丹海处空空如也。
“啊!”
许瑢惊慌失措松开手,像碰到最可怕的东西,甩开容玖玉,忙忙往后退。他看见自己手上沾满血,连忙疯了般往自己身上擦。
“十师兄。”
“十师兄。”
“十师兄。”
“他不过是个器皿,你可别把他当你师弟看。”
“为什么,要救我?”
“你乃我师兄,为何不救?”
“应天宗宗主原来还有个亲传十弟子吗?!哈哈哈哈,我怎么没听说,我只知道宗主那第十一位弟子,真真厉害啊。十弟子?叫什么名?”
“凭什么,他不过一个吃腐肉长大的弃婴,他凭什么盖过你的光芒?”
“他只是师父捡来的,这条命就是师父给他的!这是他的命!”
无数声音在脑中炸裂。
最后许瑢大笑,他再次看向地上淌着血之人,眼中挣扎早已消失不见。他来到容玖玉身边,蹲下身,冷声道:“我管你是人是鬼。”
“容玖玉,你听好了,你活该。”
“你要找人偿命,别来找我,当初我可从未碰过你。”
“是啊,你只是在旁边看着。”地上的人,看向他,没有责问,就像说平常话般,容玖玉问道:“你可曾有愧?”
“哈,哈哈哈哈哈。”许瑢仿佛听见什么惊世笑话般,他笑到声音颤抖:“我有愧?我为何有愧?!”
“你别忘了,可是我把你偷出来的,我把你送到黑岩村,找了村民照顾你,也是我毁了魂灯。若非我,你以为你能死得这么轻松吗?当初你救我那一次,我已经还了!”
“是么?”地上的人身子在发黑干瘪,血肉已经被活生生抽走,皮肉开始寸寸腐烂溃败,“你知道我活不了多久才敢这样做的吧。你知道有蛇蟒毁了黑岩村,不是还怕别人发现,迫不及待赶来黑岩村吗?”
“知道我被妖兽吞食了,你难道不是很开心吗?我这个累赘终于消失了。”
“你在胡说!”
许瑢猛地劈向地上的人,灵气方一触碰,那枯瘦的手臂瞬间断裂。咔擦的轻微声,像是脑中绷紧的弦轰然断裂。
许瑢声音再次尖锐刺耳:“我说了,我不欠你!你活该!”
“凭什么你比我晚入门,别人只知道你,而不知道我?!”
“分明我比你努力千倍万倍!凭什么我修为还是赶不上你?!凭什么他们只记得你,却连我姓甚名谁都不清楚?!”
“当初那该死的化神袭击我,是我让你来救我的吗?!啊!是我让你来救我的吗?!”
“你活该!谁叫你天赋这么高!你就该死!”
“十师兄,你真的无愧于我吗?”
“我问心无愧!”
“既然无愧,你怎会看见我?你也服用了我血肉炼制的丹药吧。不然以你的资质,怎会这般突飞猛进。”
六品巅峰心魔阵外,落闲冷眼看着发了疯,攻击空气的许瑢。看着许瑢癫狂笑着,看着他用灵气将容玖玉幻象撕碎成灰,看着他自言自语道:“我说了,我无愧于你!”
“那血丹是师兄他们强行逼我服下的!”
“你以为我想碰吗?!我双灵根,没有你的血丹,我一样可以很强!你以为你是谁?!我把你送到黑岩村,已经仁尽义至了,服用一颗沾了你血的丹药又如何?!”
她乃布下心魔阵的人,许瑢看见的一切自然她也能看见。
许瑢,一个懦弱且没有本事的人。
承受了落安的救命之恩,心中却埋怨痛恨落安光芒掩盖了他。他确实没有亲手害落安,只不过冷眼看着落安被生生折磨,最后又碍于道义,偷走即将身死的落安,打碎落安魂灯,自欺欺人将人安置在黑岩村。
但是又畏惧落安一事暴露,害怕应天宗宗主他们,所以在黑岩村出事时,当即前往黑岩村。在知道还有可能活一两个月的落安极大可能随着村民,一同死在蛇腹中时,心中反而是为了摆脱累赘而庆幸开心,至少落安是自己死的。
于是他安慰自己,这些事全与他无关,他只是站在旁边看。他甚至还大发慈悲,偷走落安身体,好生安置他。最后也是妖兽结束了落安的命。
至于那丹药,也是他们逼他服下的,他不想服用。
呵。
多么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啊。
取掉身上幻形符,落闲手中符箓再现,同时启动心魔阵下面的杀阵。符箓和阵法一同诛杀,在许瑢猝不及防之时,落闲一掌直取天灵盖。
魂力直冲入许瑢魂海,果不其然,在这里面有一道天道约束。
想来定是应天宗宗主逼他们立下天地毒誓,不可吐露半点与落安和容玖瑜相关的事。
有关记忆全部天道约束保护着,落闲如今无法看见这些记忆,所以她干脆连带着魂海将这部分神魂硬生生割裂开。
借用复魂花之效,强行带入自己魂海中,用一片花瓣承载。
“咯!咯咯!”
神魂撕裂之痛,修士根本无法承受。许瑢双目凸出,青筋暴起,脸颊痉挛。
然而这比起落安神魂被绞碎成光点的痛,仅不过千分之一。
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落闲冷眼看着许瑢瘫倒在地,手中提剑,落闲道:“当初落安救你的那条命,我来拿。”
既然问心无愧,那便死吧。
剑光扫过,落闲面无表情取下许瑢身上的弟子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