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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两个警察只是略略觉得走来的这个女孩有些眼熟, 被她夸张的表情吸引, 又注意盯了两眼, 这才认出她来。
在机场工作，平时进进出出的明星看得不少，像这样堂而皇之摆出一副我很红, 麻烦快来注意表情的人却不多。
林芝越走越近，见两个警察只是盯着自己瞧, 并没有上前问询的意向，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
被警察拦下来和自己主动去找警察,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主动去找, 摆明了跟万合一站在敌对一方, 所谓的好好谈个生意这种虚假面纱被狠狠撕下, 不知会引起对方怎么样的举动。
警察主动就好说了, 她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释，只要不做得太明显，应该看不出来……
林芝脚步放缓, 悄悄扫了眼站在出口处的万合一。
万合一眉头微锁, 似乎也瞧见两个警察正在关注着林芝，身子不自主地向外偏了偏，看样子有些紧张。
林芝所站的地方跟他隔了十来米的距离，却也能清楚看出他肢体上的僵硬。
摆出那么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 看来还是有怕处啊。
林芝微跳的心稳了下来。
有忌惮就好。
“林……林小姐？”一个警察被林芝一动不动地盯了半天，实在憋不住，上前一步冲她打了招呼。
“我是！”林芝停下脚步, 感激地冲警察点了点头，“要签名吗？”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们现在是工作时间，找人要签名？好像不太合规矩。
林芝最近是挺火的，没想到已经膨胀成这样，抓着个人就想给签名，也自视太高了吧？
本来还挺喜欢林芝的那个警察表情有些不太好，可是看到林芝一脸期待，又不忍心拒绝。
“那好吧……签一个？”
警察摸摸裤袋，又摸摸腰，想找个笔找个本应付一下。
万合一一直都紧张地注视着这边，看到警察疑似摸枪的举动，帽沿一拉迅速转身离开，动作快如闪电。
看同伴半天没摸出个什么东西，站在他旁边的那个警察回身，从警备大厅门口工作台上摸了便签和笔递来。
林芝接过，下意识瞧了眼出口处。
人呢？
“麻烦你写个胃口大开，在中间这块。我妈妈特别喜欢你，拿回去她肯定高兴。”见林芝握着笔没动，警察点点便笺纸，小声提醒。
林芝怔了怔，握着纸笔快步往外跑。
两个警察盯着她背影，根本闹不明白她这是在干什么？
说好签名的，怎么一下又跑了？
冲到门外，林芝左右张望。
万合一将头探出面包车外遥遥望来，看到林芝身后没跟着人，手上还拿着纸笔，心定了定。
跑出来后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在远处站着望了一会儿才上车。
警察找纸笔给林芝，还笑着指点签字位置的动作都看在眼里。
所以，应该就是单纯看到了喜欢的明星，要个签名而已？
如果林芝真说了什么，警察不会是那种表情。
“开过去吗？”赵强扶着方向盘问。
“不急。”
如果林芝够聪明，就能知道找警察是个很错误的选择。
他做了什么过份的事吗？
只是来机场谈个生意而已，就算说了两句威胁的话，又能证明什么？
生意场上捅娘骂老子的话谁没少说，事情做了才为准。
林芝父母好生生呆在家里，和他哪搭得上边？
请她去工作，又没强拉人，一直好好地以礼相待，就算调监控也是她没理。
万合一按按鸭舌帽又摸摸自己脸上络腮胡，缩着脖子退回车里。
手机忽地响起，把林芝吓了一跳。
看到是个陌生号码，林芝赶紧接起，“喂？”
“林小姐，是我。”
“万先生，你在哪儿呢？怎么一下就找不见人了？”
林芝没料到万合一居然胆小成这样，不过就是签个名，竟然吓跑了？
长得粗犷，一点儿胆跟兔子似的……
林芝确定自己没有什么特别引人的误会的举动，两个警察也很平和，到底是触到他哪根神经了？
“我还有点事儿得先走。这样，咱们另约个地方见吧？”
“约个地方？不一块走吗？我的行李箱还在你手上呢。”
“晚上等我电话，具体地址我到时候告诉你。”
万合一声音顿了顿，“刚刚说的话，可不是在开玩笑。我虽然做的是正经生意，但黑白道上都有朋友，别以为只是吓吓你。”
“我明白。”林芝点点头，很乖顺。
“刚刚警察找你干什么了？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只是找我要个签名而已，没说什么。”
“那就好。你可别因为自己的一些鲁莽举动，到头来后悔。”
林芝握着手机，半响没吭声。
“听明白了吗？”
“嗯。”
万合一收了手机，想想林芝在电话里的态度，很是满意。
林芝手艺确实可以，但比她好的不是没有，不过另外找的那些人都是行内老手，见他不愿意说东西来路，又没什么证明，都摆手拒绝。
就算这些人敢答应，万合一自己心里都有点怵。
谁知道这些人有没有跟着眼线，在这行做了这么久，关系错综复杂，本就不是他的第一选择。
像林芝这样的学生，又单纯又简单，事情做了货款两清，没什么后患。
拿林芝父母做质押，也只是很初步的一个想法，具体操作起来也有不确定性，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想把事情搞得这么麻烦。
刚刚提上一嘴，就是想吓吓她，能唬住最好，唬不住就再考虑下一步。
没想到林芝竟是个这么经不得吓的。
还没具体说呢，就怕得答应了下来，看他的那个眼神，跟看到什么亡命之徒似的……
想到这里，万合一皱了皱眉头。
“强子，你没跟她提咱们的事儿吧？”
“什么事儿？”赵强正拿着手机乐呵，听到万合一的话，不解地问。
“东西的来源！咱们是干什么吃的！你说没？”
“没啊。”赵强抓抓脑袋，“我就说东西是家里后山挖的，出来卖是为了凑医药费，她听了挺同情的，才答应帮我修……”
“我的事儿呢？你说了吗？墓的事！”万合一正色问道。
“我说这事儿干嘛？”赵强头摇个不停，“我又不傻！”
看赵强傻呵呵的样儿，万合一哼了一声，懒得再搭理他。
身边跟着的这几个帮手都是从汉王墓十里外的山村找来，家里穷没见识，给俩钱什么事都肯干。
万合一让他们拎着东西出去卖的时候，只说掘了几家祖坟弄出来的。
赵强胡虎他们以为万合一只是小偷小摸，心里虽然有些怕，但只要钱给足了，也就不在乎什么了。
在他们眼里，东西又不是自己挖出来的，只是帮万合一卖，真出了什么问题也找不到自己头上。
就算有牵连罪，顶多关上一年两年，反正钱也赚饱了，怎么不成？
没见识就是这点好，头上落刀子只当是纸片做的，干再大的买卖也笑呵呵地，心态保持得很好。
不像他，成天提心吊胆的，胡子粘着帽子戴着，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万合一琢磨了一会儿，吩咐赵强开车。
车开到候机大厅出口对面，看到林芝怔怔远望，万合一将手伸出车外招了招。
这个动作立刻引起林芝注意，她微微站直，下意识地也举手打了个招呼。
看着车子远远开走，林芝默下牌号，迅速在纸上写了下来。
被警察唬到，开着车溜这么快，一副吓破胆的样子，看来这个万合一，背景确实不太干净。
林芝皱眉想了想，回身向大厅走去。
两个警察还站在原处，见林芝走过来，下意识伸手去接纸笔。
“这是什么？车牌号？”
看到不是签名，脸上的笑微微凝固，警察瞧了林芝一眼，又看看外头。
难怪跑这么快，这是出去……抄车牌了。
“刚刚有人用我父母的安全威胁我做一些事情，这种情况，可以报警吗？”
虽然万合一不在，但林芝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两个警察表情瞬间变了，腰杆刷地挺起，眼神警惕四下搜索。
“那个人已经走了，这是他的车牌号……”林芝指指便笺。
“走了？”
“只是暂时走了。他说晚上还会给我电话，具体的事另约时间再办。”
“到底……什么事？”听到晚上再联系这种话，警察立刻联想到了林芝网络红人的身份，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
如果是那种事的话，没严重到需要用父母安全做威胁的地步吧？
“他手头上有不少破损文物，找我做修复。我是京大文物系学生，因为以前好心帮他修复过东西，觉得我手艺不错……”
“等等？”警察越听越迷糊，“所以他是想找你合作？”
“嗯。”林芝点头。
“给你钱？”另一个警察问。
“嗯，他说给。但是我并没有答应，他却非逼我接这活，还用我父母的安全来威胁。”
“也许他只是随口说说？既然是寻求合作，应该和气生财才对。是不是你拒绝的方式不太好，引起什么误会了？”感觉已经弄明白来龙去脉的警察抬手虚按，很认真地问道。
“他说他已派人去我家小区了，应该不是误会……”林芝有些着急。
“他只是说说，不一定真会这样做。”
警察觉得林芝有些太大惊小怪。
在机场工作这么些年，大大小小接到不过不少报案。
感觉有人尾随的，说飞机上扔了炸.弹的，吵起来说对方要拿刀子捅自己的，什么样的案子都遇见过。
就是排个队检票就能因为被后头踩了脚跟闹得打起来，喊喊叫叫说要杀了对方的不是没有，海了去了。
人家说一句要捅你全家，难道就真捅了？为这么一句话，劳师动众去各省市保护其中一方家人？
警力不是这样用的啊。
更何况林芝还跟人家没起什么冲突，不过是合作谈不成，放了两句狠话而已。
担心家人安全可以理解，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要报警抓人吧？
论起来，这算犯哪条罪？
就算真要订罪，也得等事情发生了再说呢。
“这个人来路有些问题，他既然说了，就很有可能会这么做。这笔生意对他很重要，必须要我替他完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要逼急了，不是做不出来的！”
“来路？什么来路？”警察好奇。
林芝只是听多宝斋老板提过出售龙泉把杯的人是土里刨食的，又看到赵强跟万合一是一伙，其他全是自己的猜测。
要说具体有什么证据，那也拿不出。
犹豫了一下，林芝便从寒假时好心替赵强修复把杯那件事开始说起，一直说到最近一次与万合一碰见时的情景。
“所以……只是因为多宝斋老板的一句话，你就断定这个人手头东西不干净？”
“他自己也说了货来路不正，别的人不敢接这活。之所以找我，估计看我是学生，不懂里头弯弯道道吧。”
又听林芝细讲了两人刚刚在大厅的对话，两个警察细细这么一琢磨，也觉得事情可能真没那么简单。
站在门口说了这么半天，已经引起不少人注意，感觉到有人冲着这边打量，为了林芝安全考虑，两个警察便先把她安排到警务大厅内坐着，接着打电话联系上级。
听到这边叙述的容貌打扮，电话那边迅速给出指示，警察不时点头，表情越来越严肃。
不到半个小时，警车停到了机场门前，林芝戴着帽子口罩眼神，抱着怀里保温杯，低着头坐了上去。
车里坐着负责“9.22”系列盗掘汉代古墓葬案的许队和他几个手下，他们都是京省公安部刑侦局的人，见到林芝上车，都纷纷往里挪，空出位置。
“你好，我是王真，这是我们许队。你刚刚提供的线索对我们组来说很重要，那个叫万合一的，是不是长这样。”
简单地打了个招呼，警员王真递出手上文件夹，指着几张照片问道。
林芝看了前几张，微微摇了摇头，等目光落到最后那张，又猛地点了点。
“是他。”
这张照片是在监控下拍到的，鸭舌帽络腮胡子，就算看不到五官，只这两样东西就能认出他来。
最后这张照片跟前面几张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前面四十多岁的大汉光头无须，因为照片模糊具体也看不太清嘴脸，但很明显和后面有区别。
“他的胡子是粘的，我记得，我看到过胶水痕迹。”林芝想起这点，猛地抬头。
“就是他没错了。”王真一拍大腿，整个人都亢奋起来，“就是万洪这货！”
“他只是饵，大鱼在后头呢。”许队摇摇头，“最近跟他的几个人查到什么没？林小姐说他接了笔大生意，跟谁谈的？”
“最近就是出货，都是些小玩艺，没什么参考价值。”
“没看到他接触过什么人，这个很滑的。”几个警员纷纷回答。
林芝继续翻看手上资料，发现都是万合一的跟踪调查，里面还有赵强跟胡虎的照片，什么时候在哪里做过什么，都标注得非常清楚。
资料封面题头写着“9.22”系列盗掘汉代古墓葬案，里面的文件还盖了章，看起来很正式的感觉。
所以……这个万合一还真是个危险人物？
想到他刚刚威胁自己的那些话，林芝的心又悬了起来。
“我父母那边……”
“你目前已经将他稳住了，这个暂时不用担心。他想要的是合作，只要你配合，他就不会翻脸。”
见林芝还是不放心，许队想想，转头说：“把盯万合一住处的两个人手调到林小姐那边去，这几天着重关注一下。”
“我爸妈明天就要出门旅游了，大概五天左右回。”
“那正好，避开这阵风头。”
“接下来怎么办？你们既然盯了他这么久，为什么还不把他抓住？这些案子不都是他做的吗？”
林芝手上资料虽然只是最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系列盗掘汉代古墓葬案的资料，但她看得出万合一跟这些案子都有关联，要不然也不会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上。
“抓当然是要抓的，不过还需要林小姐的配合。”许队笑笑。
“配合？我需要配合什么？我知道的都说了。”
“万合一只是一枚小小棋子，这个案子后头还能牵出一串人，里头每个都比他有价值。抓人也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最重要的是捣毁他们的老窝，把失窃的那些文物追回来。”
“既然万合一找你合作，咱们可以将计就计！打入敌人内部，这是最快的办法！我们跟了两年的案子，能不能一次解决就看这回了！”王真兴奋插嘴。
林芝瞪大了眼。
“希望林小姐能慎重考虑一下，我们真的很需要你的配合。”许队犹豫了一下，认真看向林芝。
“打入内部？这样很危险啊……”林芝被车上这些人盯得缩缩脖子。
“怎么会有危险呢？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你合作，表明他很看重你的能力。又不是做一锤子买卖的人，只要生意长久，和你搞好关系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捧着还来不及呢。”
“来的时候我们就商量过了，只要照着订好的方案走，绝对没有危险。”
许队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笔记本，照着刚刚记下的思路，给林芝慢慢讲解。
听了一会儿，林芝大概是明白了。
自己要做的就是跟着万合一进老窝，里头东西该修修该弄弄，完了拿上钱走人，就这么简单。
只当是平平常常接了个活，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她所想的那些里应外合全没有，唯一需要费点神的就是身上得带个追踪器，方便专案组定位。
还有平时相处要注意动作表情，万合一要扮古董商，就拿他当古董商对待，做好了这几点，一切万事大吉。
“如果挖不出底下这些人，案子就一直得拖下去，我们跟了快两年，还在万合一这根明线上打转，难得有这么个突破点……”
“你的意思是……我不帮你们把他老窝揪出来，万合一就会继续在外头晃荡？”
林芝听王真说了这么一通，咂摸出了点意思。
抓人不是重点，重点是捣毁老窝，收回落于黑手的那些文物。
在这之前，万合一怎么蹦哒他们也只盯着瞧，由他在外头玩。
这样下去，自己的安全怎么能有保证呢？
“只有他在外面常和内部人士联系，我们才能得到线索。抓进去了，他们重派个人出来，案子还是没解决，反而打草惊蛇更难办了。”
“林小姐，你可以认真考虑考虑。这个我们不做强求，主要看你自己的意思。”许队轻声说道。
“你不是本来就答应跟他合作的吗？现在还有咱们在后头盯着，不是更保险？算算也不亏的！”
“小王，让林小姐自己考虑。”许队阻止王真干扰。
林芝抱着保温杯陷入沉思。
本以为报警可以解决的问题，居然变得这么复杂。
从案件记录上可以看得到，这个盗墓团伙并不是什么善茬，里头大小一共有三个头目，每个人手头上都有命案。
有分赃不均暗夜杀同伙抛尸的，还有抓憨傻山民挖盗洞，事成后踢下山崖尸骨无存的。
在这个团伙组成之前，这几个头目都是带一两个手下单干，后来发现汉王群墓，就开始联手干大事。
专案组通过两年前抓到的一个小贼口述，知道了这些人的底细，也是从他口里，才得知在某个偏远山区，还藏着这样一片汉王群墓。
两年前成立的专案组，一直都在抓这条线，直到半年前才顺着黑街里流出的几件东西，摸到了万合一头上。
在这段时间内，万合一在京省消失过数次，每次回来手里都会多批东西。
因为他行事谨慎，专案组就算跟得再紧，也没查出这些货物的来源，除了偶尔能看到一两件汉代的东西能证明他跟“9.22”系列盗掘汉代古墓葬案有关系，别的一点进展都没有。
正一筹莫展之际，林芝在这个时候冒出头，说万合一有意跟她合作，还要带她去一个地方修上等货，这叫专案组的探员们哪里平静得下来。
看着这些人的期待眼神，林芝犹豫地问：“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绝对不会有问题！只要把这个带上，我们就能一直跟你保持一千米以内的距离，安全肯定有保证的！”许队激动地拿出一颗钮扣大的定位仪递给林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