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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思温上山之时,由继子萧继先陪着,及听到鹿鸣,萧思温建功心切,想获首鹿,私心顿生,他让继先由另一条小道上山。萧继先乃萧思温族弟之子。萧思温只有三个女儿,便将继先过继为嗣,继先颖悟乖觉。他已听到那鹿鸣之声,只装作没听见。他对他伯父那副德行再了解不过了。等他打到那鹿,他一定会让继先与人抬着鹿,悉上红锦带,锣鼓开道,送到皇上营中。
萧继先等了好久,不见伯父回来,他心里不安起来。那鹿鸣声依旧时时传来,愈来愈远,愈来愈微弱,那鹿已经跑到山顶去了。难道伯父已追向山顶去了?不可能,林那么密,壑那么深,麋鹿一入林中,要找回来可谓大海捞针。一种不祥的念头涌进萧继先的心中。他撒腿往山上跑,不多远,他望见伯父的黄盔巾在林中飘舞。他叹一声,以为是场虚惊。当他再靠近,却见伯父的头盔在阳光下反光,他的心立刻紧缩起来,他叫喊着跑过去,看见被盔带兜着的萧思温的头颅,鲜血还未凝结,尚一滴滴地流着。萧继先大叫一声,吓得差点晕了过去。他急忙跑到一个突兀的崖石上大声叫起来。他那变了味的叫声在山中回荡,颤抖的声浪透露出恐慌、绝望、痛苦、凄厉的音调。山下的人听得毛骨悚然,拼命往上跑,丛林中的人顾不上围猎,从各个旮旯里涌向出事地点,没过多久,北府宰相,魏王萧思温的遇害消息在盘道岭传开了,皇上罢了围场,看着萧思温的尸体直流泪。
枢密使耶律贤适劝道:“皇上节哀,还是先发诏,宣皇后娘娘前来,料理后事。”
皇上说“朕也想早点发诏,但叫朕如何说得出口,皇后屡次劝谏朕,:不要随便就出去狩猎,说行营不安全,朕贪图猎乐,不以为意,今日之祸,责全在朕,朕辜负了皇后的一片忠心呐。”说罢,放声痛哭起来。
萧海里说:“这事怎能怪皇上呢?贼人也许跟国丈有仇,都是冲着他去的呢?”
皇上听此一说,问:“贼人抓住了吗?”
众臣默不作声。
“难道一点线索都没有查到?”皇上急切的问。
耶律贤适说:“据臣看来,贼人一定熟悉盘道岭路径,不然,他们何以得手后,消失得如此之快。”
皇上说:“依卿所言,贼人可能是附近之人?”
“有此嫌疑。”
皇上忿忿地说:“传令,速将盘道岭方圆三十里之人全部抓来,朕要亲自审问。”
耶律贤适忙说:“且慢,皇上如此做,且不是递信贼人,让贼人快逃。”
皇上说:“朕被贼人气糊涂了,卿说怎么办?”
“陛下,容臣暗察,若是附近之人所为,他定跑不了,请皇上相信臣。”
“好,朕相信你,限你十日之内破案。”
树形蜡台上的蜡烛全点亮了,照的穹庐内一片惨白,蜡泪一滴一滴淌着,阴凉的风,呜呜地吹着,穿透帷幕,焰苗不停地摇曳,于是,穹庐内便阴阳交错,鬼魅潜伏。萧思温已经装殓,萧继先穿一身孝衣跪在灵前。耶律贤祭奠了岳丈,走出穹庐,巧合碰见了耶律贤适、萧海只。耶律贤适向他递了个眼色,他明白耶律贤适有话对他说,便回到省方殿等他。
以耶律贤的感觉,他简直等了一年,直到亥时,耶律贤适才出现。耶律贤忙问:“爱卿是不是已抓住了贼人了?”
耶律贤适摇摇头。
“那卿要对朕说什么?”
“日间说话,很不方便,故来向皇上禀明。”
“快说。”
“臣以为,贼人一定就在我们周围。”
耶律贤大吃一惊,忙环视四周。
“皇上别慌,臣说贼人在我们周围,并不在这里,但他一定在我们这支队伍里。”
“卿不是说贼人是附近之人?”
“那是臣怕贼人溜走,故意说的,皇上试想,我们的队伍把盘道岭围得水泄不通,连只野兔都逃不过,有人进出如何不知?臣查看过国丈的尸首,国丈身上的财物一点不少,显然,不是谋财害命,附近之民,与国丈无怨无仇,不为财为什么害国丈的性命?臣问过萧继先,他说国丈听到鹿鸣,循声去猎鹿遇害的。等萧继先去找国丈时那鹿声已从山顶传来。依臣推断那不是真正的鹿鸣。”
“卿是说是有人学着鹿叫?”
“或者有真正的鹿,但绝对有人在唤引他。”
“卿说得对,但辽人会呼鹿的人不少,如何知道是谁杀了国丈?”
“那鹿能听人呼唤,跟人而走,必是驯养的家鹿,若能查出何人带了驯鹿来诱猎,就不难查出凶手。”
“那么,卿快点去查早日抓捕凶手。”
“请皇上宽限。”
“为何?”
“查出凶手容易,查出主谋很难,主谋不除必遗后患。”
“把凶手抓起了一审问,主谋不就被供出来了吗?”
“似这样的凶手一定被收买了,忠心耿耿,抵死不讲的。”
“好吧,你便宜行事,不过,要快,在皇后到来之前必须抓到凶手。”
且不管萧绰听到噩耗如何伤痛欲绝,也不管她昏厥过多少次。我们只知道她最后一次从昏厥中醒来,雪雁一边递脸巾,一边端一碗水让她漱口,一边细声劝慰“皇后娘娘,您不能这样啊,大辽人都看着您呢,您伤了身子怎么办?老爷的后事要您操持;皇上身体虚弱,要您照顾;国家大事要您操心,您可不能有什么差池呀。”
萧绰慢慢止住哭啼,说:“速传韩德崇,寡人即刻去行在。”
韩德崇,韩德让四弟也,时与女里并为宿直将军,女里随皇上去了盘道岭,韩德崇留在上京,韩德崇谨厚,唯命是从,然而,这次他却与萧绰争执起来。萧绰嫌乘车太慢,要骑马,但韩德崇坚执不从,说骑马不安全,非让萧绰乘车不可。萧绰发怒,没用,韩德崇已套好马车,萧绰只好坐进车内。
卫队还未集结好,萧绰已催韩德崇上路了,她嫌人多行动慢。他俩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不数日,到了大定府。天突然下起大雨,韩德崇将车在驿馆门前停下,扶萧绰下车,将马交给驿卒,准备带萧绰到后堂暂歇。
萧绰哪里肯听,催促驿卒快点调换马匹。
韩德崇觑着无人小声说:“此去前面尽是崇山峻岭,天下着大雨,道路泥泞,甚是难行,又少有人家,常有野兽出没,盗贼横行,娘娘在此暂住一宿,等卫队来了再走才好。”
萧绰说:“寡人心若火焚,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去,盘桓一夜岂不是要急杀寡人?”
韩德崇说:“耽搁一夜总比冒险要好。”
这时驿卒已将马安置好了,萧绰唤过来:“快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马牵一匹来,”并撸下一只手镯递给驿卒说,“这个你拿着,日后有你的好处。”
驿卒看萧绰气度不凡,又看韩德崇对她毕恭毕敬,料想她必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手镯也不敢接,跑到后院牵出一匹马。萧绰接过缰绳说:“你不去,我自个去。”
韩德崇一把抓住缰绳,说:“去,我去。”
他们冒雨进山,没多久,萧绰开始后悔,山势太险恶,道路太难走。马踏在泥泞的上坡路上,好几次被马车向后拖行,它的前腿跪在地上,后脚绷笔直在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槽。韩德崇跳下车,一面驱赶着马,一面背起车轭上的背带将身子倾斜得几乎贴着面,奋力往前拉。最惊险的还是下坡,被雨水浸泡的路面,简直若抹了一层光油,那马几乎直立不了,屁股擦着地,溜冰似的从山顶滑向山脚,马车更难驾驭,车轱辘刹死死地,还是飞快地向山下溜,好几次,差点从马背上碾过去。
翻过几座山,马累得不得动弹,韩德崇也精疲力尽。过了石子岭到铁匠铺馆歇了一宿。次日,那雨依然落个不停,萧绰哪里歇得住,天未亮,便催促韩德崇赶路。又行了两日,遇上皇上的使臣说皇上驻跸柳河馆。萧绰愈是焦急,真恨不得一步跨了去。
上松亭岭时,那马跑得只剩一口气了,它的四腿战战抖抖地编辫似地向前迈,真不知道这四腿是谁的,它的肩膀已磨破了,渗出血来,辕套都被染红了。韩德崇背着背带,一手扶着车把,一手举起马鞭一次又一次抽打那马,马已麻木了,每次鞭子落下,它脊背的皮只稍稍皱一下,它埋着头,身子拱成一张弓。它不知这样的路还要走多久。
松亭岭实在峻峭,那路蜿蜒而上,似乎是一根绕在石柱上的白带子,上下都是悬崖峭壁。路时宽时窄,宽时,能容驷马;窄时,仅通一车。
萧绰几次欲下车步行,然而,那雨太大,韩德崇坚执让她坐在车中,还差一口气,就到山顶了。那马似乎也看到曙光,猛向前一窜,却双腿一曲,身子一歪滚向绝壁,韩德崇惊叫一声,一伸手抓出萧绰,甩向一边。萧绰在陡峭的路上打了几个滚,不知撞上什么,昏了过去。
萧绰苏醒之时,不知身在何处,直到看见皇上焦急又欣喜的脸,才明白她已到了,但心中惦记着父亲,悲伤之情充塞心中,接着又要为父亲发丧,人来人往,嘈嘈杂杂,加之,凶手迟迟未抓捕归案,心中焦急,竟把她如何到行在之事搁置一边了。
这一日,车驾到了大定府,耶律贤适来报:“启禀皇上,皇后,凶手已经查到。”
“谁?”皇上,皇后异口同声问。
“臣带来两位证人来见圣上,现候在帐外。”
“快传进来。”
二人进入帐中叩拜,一人自称萧讨古,另一人自称耶律阿列,萧讨古自称是国舅萧海里的再从侄,耶律阿列说他是国舅萧海只的管家。他们都说是国舅合谋杀害宰相大人的,谋害大人的逆贼还有高勋,女里。
耶律贤惊问:“何以知道是他们谋害国丈的?”
萧讨古摸出一封信来,递给耶律贤,那是高勋写给萧海里的信上说杀手已找到,已送到女里营中,望萧海里再找一个呼鹿人,就可以动手了。信中还说了不少怨恨的话,说皇上能就大位他的功劳第一,可是屈居萧思温之下,心中颇不平,怨恨皇上赏罚不明。
耶律贤气得发抖,他问:“凶手抓到了吗、”
耶律贤适说;“杀害国丈的贼人已经抓获,只等皇上下旨捉拿主凶。”
萧绰说:“把高勋,女里单独关押,寡人要亲自审问。”
国舅萧海里,萧海只对谋害萧思温一事供认不讳。女里畏罪自杀。高勋一开始百般抵赖,但不久,又被揭发毒杀驸马萧啜里,又有耶律昆宣上告:高勋在南京大引渠水,疏渠种稻,妄称弥补军需,实则心存异志,阻我铁蹄驰骋。高勋自知难以隐瞒,也承认了参与谋害萧思温之事,请皇上念其年老功高,贷其死罪。耶律贤想到他登位之际,高勋不辞劳苦一日一夜护送他到黑山,几乎累死,又力排众议拥其登上皇位,便有心赦他不死。萧绰说:“皇上,高勋虽是功臣,也是祸根。”就这一句要了高勋的命。
在国舅的定刑上,萧绰为之求情,避免了满门抄斩,只萧海里,萧海只罪在不赦,斩首示众,其弟萧神睹及其族人流配黄龙府。
全辽上下无不钦佩萧绰的贤德,连罪犯临刑时,也感激得泪流满面。耶律贤则更是对萧绰刮目相看,当他得知主凶时,他不知如何面对萧绰,他想让萧绰亲自审讯案件,萧绰却交给耶律贤适办理。当他以为萧绰要公事公办时,最后的结果却出乎意料,他没想到萧绰如此宽宏大度,又有分寸。他知道她是看着他的面子,才饶恕国舅全家的,她的这份情意让他也心生感激。
罪犯正法之后,萧绰病倒了,一连数日,茶米不进,慌得耶律贤不离左右地伺候,御医一日数次会诊。半月后,萧绰才日渐好转。这日,萧绰走出帐外,但见满目金黄。时光飞逝,转眼到了金秋时节。萧绰看着风卷叶落,禁不住又泪落情伤。看了一会儿,一阵风吹过来,她打了个寒战,便转身回帐,却看见雪雁从山脚下走过来,手臂上挽着一个篮子。因为走得急,裙裾被风鼓起,若一朵盛开的杜鹃花。
这丫头干什么去了?这几天一有空就不见了,想来是野疯了。
这样想着,雪雁已到跟前。萧绰问:“雪雁,你到哪里去了?”
雪雁瞟了萧绰一眼,一言不发走进帐里,似乎还生着大气。
这丫头怎么了?眼神古怪,还有一股怨气,谁惹她了?萧绰进帐,问:“谁惹你了?”
雪雁扔下篮子,低头哭起来。
萧绰忙蹲下,问:“到底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雪雁抬头问:“你们为什么把韩大哥关起来了?”
萧绰吃了一惊,问:“什么?韩大哥被关起来了?哪个韩大哥被关起来了?”
“还有哪个韩大哥?送你来行在的韩大哥。”
“韩德崇,为什么关他?”
“韩德让,韩德让大哥。”雪雁喊起来。
萧绰腾地站起来,由于起得太急,一阵眩晕,差点让她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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