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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昉、韩德让回到留守府,萧思温还未起床,二人候在衙门内。昨夜一宿未眠,但二人依旧精神饱满,韩德让的脸红彤彤的,双眼闪闪发亮,他不停与室昉谈论昨晚之事。他声音高亢妙语连珠,还不时开心大笑。平时,韩德让言语不多,性情沉稳,不善交际。他这一缺点,却被萧思温看成莫大的优点,这样人将来才可靠。巧言令色鲜也仁。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看来改变一个人不需要三日,一夜就够了。韩德让的笑声冲破了清晨的静谧。萧思温皱了皱眉头,打着哈欠道:“这愣小子今天怎么了?”
萧夫人问:“谁呀?”
“你听。”
“韩德让?”
“不是他是谁。”
“他好像遇到高兴的事。”
“亏他高兴得起来,昨夜捕人,还让人家缴了械,能有什么高兴的事。”
说罢,萧夫人已伺候丈夫穿戴完毕,萧思温来到镜子前左右上下照了半天,边照边让夫人帮忙整理衣冠,直到一缕不苟,方满意抖了抖身,迈步朝衙门而来。时候尚早,衙门内只有室昉、韩德让二人,见萧思温进来,忙迎上问安。
萧思温皱了皱眉头,说:“你们早,就你们俩?”
韩德让说:“是,大人,我们等您半天了。”
萧思温不悦道:“哦,方才大笑的人是你?”
不等韩德让开口,室昉抢着说:“没想到我们说话吵着了大人,下官失礼了。”
萧思温白了韩德让一眼,说:“怎么,昨天一夜未睡?”
“是,大人,昨夜我们与我二哥喝了一通宵酒。”韩德让抢道。
“你二哥,你二哥在哪?”
“在南京?”“你二哥在南京?’’
室昉分辨道:“大人,我三弟说的是耶律斜轸。”
“耶律斜轸?”萧思温睁大双眼盯着韩德让问,“耶律斜轸是你二哥?”
“是呀,昨晚我们仨结拜成异姓兄弟。”
“你怎么与他结为兄弟?他就是个浪荡子,就是一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浪荡子。你怎么跟他结拜?”
“不是这样,二哥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这样是哪样?他不就是想敲诈我吗?昨晚,要不是看在室判官的面子上,他现在还在大牢里。”
韩德让欲要分辨,却张口结舌。
室昉忙说:“大人,德让是个厚道人,耶律斜轸也不是大人想象那样,他真为三关而来,非为钱而来。”
“笑话,我数十个细作都在那边,难道抵不上他耶律斜轸一人,我看他即便不为钱而来,也是来沽名钓誉的。”
韩德让急了,脸涨得通红,说:“我二哥??????”
萧思温厉声道:“不要叫他二哥,从今而后不要跟他来往,否则,送你回你父亲那儿。还有室昉判官,你身为朝廷中人断不能与这种人往来,小心毁了你的前程。好了,你们一夜未睡,都回家休息。”
韩德让欲要再争,室昉递了一个眼神,拉着他出了衙门。
韩德让问:“大哥拉我出来干什么?”
室昉说:“萧大人被二弟那么一闹,失了面子,我们一时难以劝说。”
“那该怎么办?”
“过两天等大人消消火气再说。”
“那我们再去找二哥吧。”
“不,我还要回家,一夜未归,母亲一定很焦急。”
“那我一人去找二哥。”
“贤弟也不要去,萧大人对他有成见,你好好待在府里,不要火上浇油。”
过了两日,萧思温突然让韩德让收拾行李、枪械。韩德让以为要送他回去,心里老大不乐意,硬撅撅坐在床沿上。萧思温见了,问:“德让,你怎么还不动手?”
韩德让噘着嘴道:“家父让我跟着大人建功立名,就这么把我送回去,我无颜面对家父。”
萧思温笑道:“谁要送你回去?快,收拾行李,明日去瓦桥关。”
韩德让一听,大喜,跳了起来。萧思温又道:“你收拾好了,去后面给夫人帮忙。”
韩德让一面愉快答应着,一面麻利结束行李。单身汉的生活就是简单:一床被褥,二套衣服,一双筷子一个碗,好!所有家当都在这儿了。韩德让以为萧大人的行李也不多,可是当他来到后院吓了一跳,房中满满当当摆着各种等待装束的行李:被褥衣物、锅碗瓢盆、笔墨纸砚、刀工剑戟,还有胭脂香粉、钗环篦梳,一切日用品,应有尽有,摞成一座小山,等待装束。
这时,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从满地行李中间左腾右闪向韩德让跑来。这小姑娘脸庞微胖,口鼻精致若刻,双目晶莹剔透,瞳子漆黑如墨,身材婀娜,容光焕发。韩德让老远就喊:“燕燕,别跑,小心绊倒。”
小姑娘没有停下脚步,反而从一堆堆什物上跃过,像小兔子奔过来。韩德让忙伸出双手朝她跑去,小姑娘一头钻进韩德让的怀里,韩德让说:“燕燕,别忙,多危险。”
小姑娘仰头看着韩德让道:“哥哥,你总算来了,我阿爸那个床又大又沉,卡在门口弄不出来,你力气大,快来帮忙。”
这小姑娘正是萧思温的三女儿萧绰———萧燕燕。韩德让跟着萧绰。
来到一间平常放杂物的房间,只见萧夫人和几个杂役正对一架大床无可奈何。见韩德让走过来,萧夫人立刻喜上眉梢,招手道:“来,德让,快来,帮忙把这个大床弄出去。”
韩德让走过去轻轻将床侧转过来,轻轻提起送出房间。
萧夫人见了笑道:“还是德让有本事,我们一堆人弄了半天,急得满头大汗,还没搬出去,你一下子就搬出来了。”
韩德让腆道:“今后夫人有粗重活只管叫德让行了。夫人的怎么搬这么重的东西在厅里,像要搬家一样。”
“哥哥,你不晓得啊?”萧绰抢着说“爸爸要带我们出去游玩呢,他说要弄一条大船带着我们全家人去,太好了,我还从没有坐过船呢!”
韩德让愕道:“萧大人不是说要去瓦桥关吗?”
“是呀,正是去瓦桥关。”萧夫人接口道。
“不能去!”
“为什么?”
“那里要打仗的。”
“要打仗,谁说的?”
“我二哥。”
“你二哥?就是那个叫耶律斜轸的?”
“是呀,夫人如何知道?”
“老爷说了,那人只是个骗子,你少跟他来往。”
“不,我二哥不是那种人。”
“好了,听老爷的没错。”
“韩大哥交的朋友不会错。”萧绰道。
“小孩子晓得什么。小心叫你爸不带你去玩。”
萧绰不敢吱声,却向韩德让使了一个眼色。韩德让微笑着向萧绰做了一个鬼脸。却问萧夫人:“即便出门游玩,也不要带这么多东西,多累赘啊?还带这么大一架床,往哪放呢?”
萧夫人笑道:“你不知道你们大人那点德行,穿要穿好的,住要住好的,你看他哪一天梳洗打扮不花个老半天的功夫?一日三次洗换,他那些衣服哪一件不是彩绣辉煌,鲜艳照日?他就落了个男人胚。”
韩德让想想果然如此,不禁哑然失笑。萧绰轻轻捅了韩德让两下,示意他向后看。韩德让转身,只见一簇人各怀抱什物拥着二位妙龄女子朝这边走来,二位女子身着盛装头戴珠冠,耳坠明玥,面敷脂粉,唇涂朱红,眉描青黛,灿灿然不类人间之尤。二人一高一矮,然而,高而不腴,矮而不猥,婷婷娉娉,嘻嘻笑笑而来。高个女子手里拧着一个提篮,篮里装满了衣物,看见韩德让忙喊:“喂,韩德让,快过来提这个。”
韩德让朝萧绰一笑说:“都说家中老幺,家中最娇,这句错了,你两个姐姐比你娇气。”高个女子正是萧思温的大女儿,名叫萧风,另一个是萧思温的二女儿萧姿。韩德让听见萧风叫他,便连忙过去接过提篮。萧姿也将手中的提篮往韩德让手中一塞,说:“要帮忙就一起帮忙。”
韩德让笑道:“好好,谁也不得罪,燕燕你有什么?大哥一起提得起。”
萧绰气忿:“家里就韩大哥好使唤。你又不是我们家的佣人,凭什么使唤你。”
萧风说:“哟,小丫头,打起抱不平了,韩德让给你什么好处了。”
萧绰道:“韩大哥人老实,你们总欺负他。”
萧姿哼了一声,说:“要不是咱阿爸,你看他这么勤快?”
萧绰的脸涨得通红,大声说:“韩大哥不是势利人!”差一点哭了出来。
韩德让见状忙跑过来哄劝萧绰。萧夫人则低声呵斥萧姿。萧姿跺了几脚,跑向前厅去了。
韩德让突然想起他们这是一次危险的旅程,不禁心惊胆战再没心思整理行李了,总是出差错,不是东西放错了地方,就是忘记了结束。二哥的话到底可信不可信,难道他真的为钱而来,不会的,以他那豪放的性情,金钱不是他猎取的对象,或许,正若大人所言,他是个沽名钓誉之徒,绝对不是,他身为宰相之后,武功卓绝,谋略超人,想扬名立万,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韩德让,你干什么?”一声断喝在韩德让耳边炸响,萧风呼地冲过来,劈手抢过韩德让手中的裙子,嚷道:“你没长眼?”
韩德让愣站在那儿,左看右看,不知做错了什么。
萧绰轻声说:“韩大哥,你怎么拿大姐的裙子去裹胭脂香粉?
韩德让低头一看,不禁摇头苦笑。
“你是不是想出去?”萧绰小声问。
韩德让点点头。
萧绰走到萧夫人跟前,说:“阿妈,前日你说教我学绣花,没找到底布,明日要去游山玩水,正好对着风景绣呀,何不让韩大哥到街上买一些布回来。”
“对呀,德让快去。”萧夫人忙让人拿银子。
韩德让忙说身上带着,连忙出了衙门。衙门外已有好多军士朝外搬东西。韩德让一到街上,便撒步向翠袖楼跑去。老鸨见他气喘吁吁跑来,忙迎入堂中,令人沏茶招待。韩德让位也不坐,问:“我二哥在后面吗?”
老鸨说:“将军来的不巧,耶律大官人刚巧出去了。”
“出去了?哪儿去了?”
“不知道。”
“何时回来?”
“不知道。”
立时,韩德让若摄去魂魄一样,悻悻地从翠袖楼走出来,一下子忘了自己干什么来了,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回到衙门口,猛记起来买布的事,慌忙折身再到街上,走进布店,将出一锭银子,抱了一匹布就走,也不管布的成色纹路,连找零也忘拿了。走出布店,他又忘了干什么了。低着头朝前走,抬头一看,又回到翠袖楼,老鸨笑盈盈迎着问,找到耶律大官人没有。韩德让若梦初醒,脸涨得通红,连说没找到,我还以为他回来了呢。老鸨问他为何抱着一匹布。韩德让脸愈发红得发紫,张口结舌,转身就走。老鸨在后面哈哈大笑起来。
“这事得和大哥商量,也许二哥就在他那儿。”韩德让急急忙忙往室昉家奔,一见到室母就问:“伯母,我大哥在家吗?”
室母诧异地望着韩德让好一会儿道:“孩子,你怎么忘了,你大哥前天不是劝农去了?不是你送他出城的?”
“是啊是啊,我二哥来了没有?”韩德让忙改口问。
“没有,你大哥走后他就没来。”
韩德让回到留守府时一些士兵正把那张大床往外抬。萧思温面露愠色说:“德让,你跑到哪儿去了,队伍就要开拔了,连你人影都没看见。你想不想去瓦桥关?”
韩德让正欲劝阻萧思温带家人去瓦桥关游玩。正待开口,萧绰跑来问:“韩大哥,买到布没有?啊,真好!阿爸,你看韩大哥给我买的绣花布多好。我要一边游玩一边学绣花。”
萧思温立即和颜悦色地说:“原来是给燕燕买绣布去了,好,燕燕最乖,好了,进去吧,准备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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