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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喜庆热烈的风景都被这一句话煞光了,所有人的姿势都定了格,会场顿时一片死寂。晋平公首先打破僵局,他说:“那么、夫子、你如何向寡人解释刚才所说的话?”
师旷说:“商纣有位乐师名叫师延,师延作了不少被后人称为‘靡靡之音’的乐曲,以满足商纣的奢靡堕落之生。武王伐纣时,师延逃离朝歌,想要到东夷去投靠斐廉;但是在濮水边被周军追上,他便抱琴投水而死。曲子早已失传,这乐谱也不可能出现在卫国库府中!”
晋平公结结巴巴地问:“可是如果失传了,夫子怎么又知道这首曲子就是师延所做的呢?”
师旷问师涓曲子是不是在濮水边上得来的,师涓老老实实回答说:“是。”结果悬案就被破解了。
尽管师旷已经告知晋平公“此乃亡国之音,不可终也”,那位人头猪脑的君主还是要求师涓把曲子弹完,就好像晋国亡与不亡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师涓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满头大汗、战战兢兢地执行了命令。
晋平公意犹未尽,问师旷:“此曲很悲呀,叫什么名呢?”师旷回答说叫《清商》。
晋平公又问有没有比《清商》悲怆的,师旷说《清徵》要更甚。
晋平公希望听一次《清徵》,师旷回答说:“古之《清徵》都是演奏给有德之君聆听的,如今君侯德薄,不足以听。”
晋平公执意要听,师旷无奈操琴弹奏。乐曲分为三段,首段琴声响起,忽然从南向飞来十六只黑鹤,平分成两队落在郎门(虒祁宫南门)左右的墙上;弹奏第二段之时,黑鹤随着乐律开始组成队形;弹奏第三段时,黑鹤盘旋起舞、引颈高歌。琴音的力道穿过云层直达上天,又从天上折射回来,如传来天宫之乐。乐曲弹奏完毕,黑鹤飞起在师旷头上盘旋一圈,仿佛在向那位伟大的音乐家致以最高的敬意,然后振翅飞走。
晋平公喜不自胜,起身举杯敬师旷。喝完杯中酒,晋平公再问:“还有比《清徵》悲怆的曲调吗?”师旷说《清角》是最悲的。
晋平公希望再听首《清角》,师旷皱着眉头说:“这首真的不可!昔日黄帝在泰山之上大合鬼神,当时黄帝乘坐着由六条蛟龙驾驭的象车,火木之神毕方伴行、蚩尤为前驱、风伯扫路、雨师撒道、虎狼在前、鬼神在后、腾蛇伏地、凤凰在上,以此大合鬼神,所以此作了这首《清角》。先王只有在祭祀泰山时才偶用此乐,而君侯德行浅薄、胆气不足,恐怕会受到鬼神惊吓,所以还是不要听了!”
但是现在就算晋悼公从棺材里跑出来用剑抵着他的脖子,也不能阻止他要求师旷糟蹋这首乐曲了。师旷无可奈何,只好又弹奏起《清角》。
《清角》也分为三段,首段刚刚起音,有人就望见西北天际的极远之处骤然升起无尽的黑云,无尽的黑云如巨大海啸中的“疯狗浪”一般向虒祁宫涌来。乌云之中不时闪出火链之光并伴以隐隐雷声。继而狂风乍起,撕裂了帷幕、掀翻了案几、刮飞了笾豆,屋顶的瓦片纷纷摔在地上砸得粉碎;倾盆暴雨夹杂着冰雹倾泻下来,现场的人护头弯腰而走,有的人慌乱中不辨方向坠台而死伤残废。
但是师旷丝毫不为所动,仍旧全身心地投入到由他制造引起恐怖场景的音律之中,清越的琴声穿透风雷电发出的各种声音,依然把每一个音符精确地送进人们的耳中;而狂风暴雨却没有对师旷做出任何阻碍,甚至似乎还在配合他的琴声展现出或收或发、或缓或急的状态;巨大的龙卷风盘旋在子野头顶的空中,气旋中似乎出现了无数飘忽不定的鬼影,那些鬼神或喜或悲、呼喊舞蹈、表情复杂地注视着子野、仔细聆听着他弹奏出的每一个音符。
晋平公重重瘫倒在地,他几乎吓尿了裤子(如果当时华夏人穿裤子的话),语无伦次地呼喊着太监和卫士,又对师旷大喊:“快停下来了!”但是耳边突然想起一个从阴间发出的声音:“不可!彪啊(晋平公名)!你虽然贵为君主,但也不能把我们引出来却不送我们回去!从哪里开始就要在哪里结束,否则我们会一直留在空中无家可归!”
片刻之后乐曲达到了最**,气旋中的鬼神或散或聚,缓缓升腾,突然张牙舞爪地向地面猛扑过来.......音乐戛然而止,气旋瞬间爆开,鬼魂随着气旋倏然消失不见。人们全身湿透、衣冠不整、或坐或卧、狼狈不堪。晋平公逐渐缓过神来,却见台上一片狼藉,而空中已是雨过天晴,柔和的金色下午阳光暖洋洋地洒在雨后的大地上。
晋平公恐怕自己的生活过于平淡安逸,结果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他从此落下顽疾,每到刮风下雨之时便心悸气短,冷汗横流,而且越治病情越重;最终在第三年去世了。
后人对师旷的评价并不限于他是位伟大的音乐家,而且认为他在道德层面上同样达到了极高的水准,并且敢于直言进谏,毫不宽宥晋侯的犯下的错误。
某次晋平公在宴会上喝大了,于是又开始胡言乱语。他说:“当君主真是好啊!可以为所欲为!”
师旷操琴便向他砸过去,晋平公重重挨了一下,不禁大怒,龇牙咧嘴道:“夫子疯了吗?怎么敢袭击寡人?”
师旷说:“方才有个无赖小人在这里乱说话,臣打的是他,不是君侯。”
晋平公说:“那话是寡人说的!”
师旷说:“肯定不是!上天立君,是要使他担任起祭祀鬼神先祖、领军保卫国民社稷的重任;而不是使他压榨民力,腐化堕落的。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君侯岂能不知?所以说这话的肯定不是君侯!”
晋平公无奈地低下头说:“好吧,寡人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