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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丑心里恨意大涨,却反倒因此镇定下来,因为眼前的胜算并非全然倾倒于随清这边。
不远处,近顷大夫仅凭一人之力,居然也能力抗众敌,为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
辛丑刚刚松了一口气,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念咒的动静。
心下暗道不好,可还来不及有所因应,随清已经策动咒法,释放出了一只毒物。
是蝙蝠。
应该正是喜神牌上的那一只吧?
他心中隐隐开始担忧。
蝙蝠在这样漆黑的夜色下显得尤其鬼魅,简直行动莫名,一会儿,便直接咬中了近顷大夫的脖根。
随着几声惨叫,近顷大夫彻底躺倒在地,脖根处被开出两个血洞,鲜红的血液流淌不停,没过多久,人彻底成了尸体。
他肩上的重量终于彻底松开。
“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被救。”这是随清留下给他的话。
说完他便走了,几个刺客也带走了近顷大夫的尸体。院落中间只剩下一摊血迹,孤零零晒在夜光里。
若不是还残留着那团罪恶的印迹,大约谁都看不出这个地方曾经丢失过一条高尚的性命吧?
他皱起眉头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恼火,既着恼于自己的怯弱,又着恼于对手的手段残忍。
自那些人离开,他又独自站了好大一会儿,面对着那摊无依无靠的血,百感交集,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过了一会儿,阿宁显出形貌,拉了拉他的袖子。
“公子,你别伤心啊。”
他摇摇头,掉首而去,“无妨。”
第二天有人送来随清的赏礼,作为昨夜他一动未动的赏赐。
敬莲轻轻支开剑匣,是一柄白但厚重的剑。
剑尾刻有宝塔的形状。
四下无人之时,阿宁告诉他,这曾是他的剑,叫塔尾。
原本坠落魙境时缺失的双剑如今都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心中隐隐有感,距离他回到冥界的时间怕是已经不远了。
这一回,他没有退还回去,而是在入夜之后,让阿宁把它藏到了焰红宝剑的身旁。
近顷大夫突然失踪一事,在中京掀起不少的波澜。
但案子终究还是因为无证无据,找不到任何的突破口而无疾而终。
过了几日,他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陛下钦点了一批乐正进宫,而他将以武乐正的身份正式面圣。
按照阿宁的说法,他和这位陛下之间所存的仇可不小,但多大的仇都不能在此时报。
此时的他不过只是一介小小的武乐正,可对方是新皇,稳坐高位,身边亲卫不计其数。
更何况,随清也在,一双毒目全程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到底是中规中矩技演完的,隔得太远,他甚至都认不清这位弑父杀母之君的容貌到底如何。
面圣之后没多久,就传来随清将与安芸郡主正式完婚的消息。
安芸郡主身有皇室血脉,按魙境的做法,成婚之日,必由祝神观到帝陵向安息在此的列祖列宗祝祷,典礼将由大司巫亲自完成。
由于大司巫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这些年祝神观早就划归司礼部打理,既然是给自家大人操办,各位巫正自当万分谨慎,生怕会有所怠慢。
鉴于祝神观人手一向不足,特意向乐坊调人,掌事便将几位武乐正拔了过去。
他听说后,知道这将会是他最靠近黄鞠尘的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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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便是典礼之期,辛丑心头已经暗自作下准备,也暗中找过大司巫,告诉他自己的盘算。
大司巫给他的答复是,祭礼所成之期,恰好是千裁难逢的吉时,他愿意为他们划开两界的通道,即便这样有可能会耗尽他毕身的力气,即便如此便是背判了新皇,死后也不得留其名,即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所行其事,是大有风险,他仍愿一试。
原因很简单,他是黄鞠尘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计划将成的前一天,辛丑叫来了敬莲。
在他面前的桌上,不光放着红白双剑,还放着一个神秘的锦盒。
“打开看看吧。”
“相公这是……”敬莲有些害怕的看着他,始终不敢动弹。
“敬莲,我已经为你赎清了身,撇了贱籍,你以后便自由了。这盒子里的是我一点心意,拿着它,以后好好谋生去吧?”
敬莲狠狠地拭了两把眼睛,“相公何故如此说道?难道相公要离开中京吗?你也为自己赎清贱籍了吗?”
他抿了一下嘴,望着敬莲犹还稚小的脸庞,有些不舍,“是,明天大典一过,我便要回到自己的家乡去了。”
“相公的家乡在哪里?”
他不答反问:“我打听过了,听说你的家乡就在鸿彧山?”
“是,当年九头鸟造杀,啄死了我爹娘,小人才会被卖到这种地方来。”
他点点头,对于这样一个可靠但可怜的孩子,不愿再有所隐瞒:“其实我的家乡不在魙境。”
“相公是说……”他张大了嘴,表情讶然。
辛丑只道:“明日我便要去营救那个救了你们村子的人,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你会为我保密吗?”
敬莲先是呆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就退了出去。
桌上的盒子并没有拿走。
“公子,你就这么信任他吗?”
“三番两次要救我的人,断不会把我推下火坑。”
阿宁显出形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过界碑,入了帝陵界,仍是清晨,大典从开始准备到正式举行还有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离开魙境的时辰定在午时。
“此乃难得的三炎吉日,有助于两境地气相连,能正好选在此日举行大典,这是你们的运气吧?”记得大司巫如是说过。
也记得大人曾提及自己时日无多。
一切都将在今日成定局,不论他与黄鞠尘是死还是活,都必将活在一起,或者死在一起,他想这虽然不是最好的结局,却是最应当的结局。
早上他辞别敬莲时,这小子仍旧不发一语。
一想起那双又红又肿的眼睛,辛丑心里就发寒。不是害怕,而是不舍的忧伤。魙境虽然不是他的故乡,乐坊虽然不是一个好去处,但到底也曾安心乐意地收容过他,在一段不算漫长的岁月里,掌事以及诸多同僚,不时带给他的暖意,如果忘记了,仍然会感到很遗憾。
又望了一眼魙境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