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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渡魂咒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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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之后, 殷雪灼又带季烟去了魇族。

    魇族灵气充沛, 对季烟的身体有好处, 她不喜欢被困在一座宫殿里, 殷雪灼看似不在意她, 实则也会在她的撒娇之下没了底线。

    挽秋剑紧紧背在身上,重倒是不重,季烟还是一如既往地活蹦乱跳。

    “魔主您……真的想好了吗?”秋宓站在殷雪灼身后, 看着不远处和幼兰说话的季烟, 眼底浮现浓浓的担忧, “一旦开始,便不能反悔,这是逆天之举, 即使能治好季姑娘, 也未必不会有其他的变数。”

    殷雪灼垂袖而立, 眸子落在季烟的笑靥上,淡淡道:“这世上, 我只在意她。”

    他这人没什么可留恋的东西,早在沦落为魔的时候, 心就已经死了, 除了复仇, 似乎生活也没什么乐趣。

    魔魇的记忆力不好,漫长的岁月里,很多东西经历了又忘掉,与他都无关紧要, 也想不起什么让他想要留住的东西。

    除了她。

    秋宓心里微微憾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心里的魔主如同山巅的高岭之花,可望而不可即,也从来不会被这种俗世之物所困,但为一人而义无反顾,又是在这其中,投注了多深的感情?

    秋宓沉默许久,才低声道:“聚灵阵已经完全成形,明夜天象变化,月圆之时,便是最适合血祭的时候。”

    她微微抬头,要抿唇道:“……成败在此一举。”

    比起她的担忧,殷雪灼倒是面色毫无波动,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他向来如此,做什么都势在必得,有时候过于自傲,有时候又是的的确确的强大,才给了他这样的勇气。

    “殷雪灼!”季烟不知道从哪里采的花,编成了花环,戴着花环凑了过来,“你看,好看吗?”

    女孩的笑容比春光更明媚,因为兴奋,脸颊上泛着些许的不自然的红晕,仿佛女子上了胭脂粉黛,点亮了三分容色。

    殷雪灼垂眼拨了一下她头顶的花,皱眉道:“这是什么?”

    “这是花环啊!”

    “为什么要戴在头上?味道太浓了。”

    季烟愣了一下,无语道:“因为好看啊,女孩子戴花,问你好不好看,还能是因为什么?你个死直男,难怪我自从跟了你,就每天邋里邋遢的没个样子。”

    死直男殷雪灼:“……”

    站在殷雪灼身后秋宓忍俊不禁,上前道:“季姑娘,我还知道哪里有更好看的花,我带你去采如何?”

    季烟眼睛一亮,十分雀跃,“好啊!果然还是小姐姐好!”

    秋宓笑着,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带着她飞了起来。

    秋宓说的没错,这里还有很多奇异的花,缤纷艳丽,香气扑鼻,据说是借着魇族的灵气而生长出来的,季烟也不太认识这种玄幻世界的花,不过她觉得好看就采了很多,谁知手指一触摸到花瓣,就有小蝴蝶从里面冒了出来,围着季烟打转。

    那些小蝴蝶总是藏在花间,被她惊扰,也丝毫不怕她,反倒有些怕秋宓身上的魔气,不曾靠近秋宓分毫。

    季烟拿手指逗了逗小蝴蝶,叹了口气,“算了……不采了。”

    她只是贪一时好玩儿,倒也不是非采不可,但这些花似乎已经被小蝴蝶们占据了,还是别打扰它们了。

    秋宓看她忽然变卦,想了想,又微笑着问:“季姑娘既然爱美,不采花,也还有别的办法……你可喜欢凡间的胭脂水粉?金钗玉环?”

    季烟仰头笑:“喜欢!”

    她说得非常干脆。

    当然喜欢了,她从前就喜欢化妆打扮自己,每个月都得买漂亮的小裙子,谁还不是精致的小仙女呢。

    自从穿书,每天都是素面朝天的,头发还经常被殷雪灼弄乱,每天都很咸鱼,早就忘记打扮起来是什么感觉了。

    说起来,这具身体长得也很好看,如果打扮起来,一定是极美的。

    季烟便缠着秋宓,去给她弄来了胭脂水粉和新裙子。

    她坐在梳妆镜前,秋宓将她身后披散的乌黑长发挽起,手指翻飞,扎成了个精致的发髻,发间别着炫目簪花,施以胭脂,淡淡抹在双靥上,唇脂轻敷,微微一抿,唇角便露出一对可爱的梨涡。

    美目一转,红唇微翘,镜中女子容色便亮了起来,像圣手丹青中的点睛之笔。

    艳而不妖,美而不俗。

    穿上鹅黄色的裙子,裙摆被穿窗而过的风掠起,像一朵热烈张开的花,最为夺目亮眼。

    “真好看啊。”

    季烟对着镜子转了好几个圈,对秋宓笑道:“秋宓姐姐,你觉得殷雪灼看到,会喜欢吗?”

    到底还是女为悦己者容,她好不容易打扮一回,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给殷雪灼看了,让那个死直男见识一下,什么叫小仙女。

    秋宓微微一怔,掩唇笑道:“魔主一定……很喜欢。”

    季烟越发期待了,她先去找幼兰幼稚地炫耀了一遍,幼兰非常配合,连连夸着她好快,要把她吹到天上去。季烟心满意足地离开,听说殷雪灼还在这里,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在忙着什么,季烟想自己悄悄找到殷雪灼,给他一个惊喜。

    她提着裙摆,悄悄绕过长廊,探头探脑,没想到就这样撞上了一个人。

    她往后踉跄几步,一抬头,才愣了。

    是韶辛。

    韶辛神色冷漠,还是那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他似乎也没想到会撞到她,眸子微垂,冷淡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她今日甚美。

    本就是人比花娇的年纪,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明媚的笑容,发间满溢着花的馨香,整个人像一朵热烈奔放的牡丹花,灼热奔放,耀眼夺目,迎着骄阳,一路开到了人的心里。

    他第一次看到她盛装打扮,几乎被这样张扬的美所震慑,心里霎时一片混乱。

    她这样开心,打扮得这样美,在这里鬼鬼祟祟,又会是在做什么呢?

    她许是在找殷雪灼,她被心上人细心地呵护着,被娇养着,从含苞待放,到彻底绽放,都已经不像是昔日他在万仙盟遇到的那个……狼狈的季烟了。

    韶辛垂下眼,微微后退一步,低下头,像是沉默地给她让路。

    季烟看他一脸漠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自觉地抓了抓裙摆,她忍不住叫了他一声,“韶辛。”

    “韶辛,你和我,还算是朋友吗?”她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在怪我,没有阻止殷雪灼?”

    韶辛摇头,“不是。”

    “那为什么?”她说:“就连白白,也觉得你变了。”

    他抬眼,深深地看了季烟一眼,心底一片混乱,脑中忽然浮现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他想要逃离这里。

    多想置千万人性命于不顾,忘了这一次故意来“偶遇”她的目的,让她就这样一直开心地活下去。

    他自知,自己已经伤害过她一次了,可这一次,又要亲手伤害她,将这一株开得正好的花儿掐断在手中,只有这样,其他人才有活着的希望。

    他甚至连犹豫的机会都没有,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厮杀的野兽,明知面前没有路,还必须要狠狠地撞在铁笼上,撞得鲜血淋漓,自我伤害。

    韶辛沉默着,季烟也不知道他为何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他低声道:“方便单独说话么?”

    他是指她身后的秋宓。

    季烟想了想,转头对秋宓说:“秋宓姐姐,你先走吧,我和韶辛单独说一会儿话,半个时辰后你再来接我。”

    秋宓有些犹豫,她的直觉告诉她,面前这个少年虽然入了魔,却还是给她很奇怪的感觉。

    她沉思了一下,说:“至多半个时辰,我便来带你去见魔主。”

    季烟连忙点头:“没问题!半个时辰够了!”

    秋宓深深地看了韶辛一眼,转身离去。

    等到秋宓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季烟才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对韶辛笑,“韶辛,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可以和我……”

    话未说完,后颈便一疼。

    季烟眼前一黑,失去意识的瞬间,身子落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对不起。”有人在她耳边说。

    --

    “那魔头看上的女人,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

    “就可惜是个没修为的,活不了多久。”

    “牺牲她一个人,挽救千千万万条性命,也算值了。”

    “现在还不能杀,先把她藏好,聚灵阵彻底开启之前,殷雪灼一定会将全天下翻个底朝天,那魔头一怒,到时候不知会有什么大祸降临,但无论如何,只要我们撑住,熬过今夜,聚灵阵失效,那一千多条魂魄,便也是救下来了。”

    “……”

    季烟觉得头晕,胃部泛着恶心,周围仿佛围着很多人,低声说着什么,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

    但她听到了熟悉的字眼,他们在说殷雪灼。

    可聚灵阵是什么?一千多条魂魄……又是什么?

    季烟艰难地动了动,却发现身体被捆了起来,根本动不了,周围的空间狭小,她似乎是被放在什么东西里面。

    也不知挣扎了多久,她才睁开眼。

    一睁眼,便看见很多人站在她面前,每个人都衣衫褴褛,却气质不凡,一看便是被殷雪灼抓起来的修仙人士。

    他们见她醒了,面色微变,有人抬手要将她重新劈晕过去,落掌之前,季烟却忽然问道:“什么是聚灵阵?”

    她的心底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呼之欲出。

    那些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冷笑道:“聚灵阵,是那魔头用来杀人的邪术,以千万人的魂魄血祭,用以温养你一人的魂魄。”

    季烟身子一僵,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连续两日的欢喜雀跃,被这一句话浇得透心凉,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仰头看着这里的所有人,想要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任何关于虚假的蛛丝马迹。

    可是没有。

    ——殷雪灼要杀人,要用千万人的魂魄,养她一个人。

    这个念头盘旋在她心头,是最后一层被捅破的窗户纸,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告诉她血淋淋的现实。

    他不是没有提过,但那一次争吵,她以为他只是无心的,他明知道她不喜欢他杀人,她又怎么能接受牺牲那么多的性命,只是为了治好她的病?

    所以,他瞒着她,如果不是这些人,她将会永远被瞒在鼓里。

    她的身体会奇异地好起来,那些人死得悄无声息,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做了什么。

    季烟脸色苍白,浑身发凉,身子不自然地打着抖,有人看她神情不对,便说:“如果你之前被瞒在鼓里,如今既然知道了真相,身为人族,便不能让那个魔头杀这么多人。实话告诉你,我们不会让殷雪灼得逞,这才将你掳来。”

    “只要牺牲你一个,那些人都能得救。”那人不无残忍地说:“你要怪,就怪那魔头一意孤行,选择用这等邪术来救你,如果他顺其自然,你还能多活几年再死,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季烟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脚尖,没有说话。

    用邪术救她吗?

    许多被她忽略的细节,便这样一一浮现出来。

    他说等她好起来,他就不再滥杀无辜;他说只要她听话,健健康康的,他便也能听她的。

    季烟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不自觉泣不成声。

    他这样,又让她如何,他用她最难以接受的方式爱她,根本就是逼她在人命和他之间二选一。

    事到如今,她也想通了韶辛的所作所为。

    韶辛,从头到尾,都是站在人族那一边的,即使入魔,也不过是在骗殷雪灼而已,他一直都是当初那个义愤填膺的少年郎,从前临霜城的覆灭质问过她,如今便也舍得为了救人,将她抓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他们都没有变。

    反派没有变善良,正道也未曾动摇。

    可季烟呢?她根本就不想死,她留在这个世界,便是想要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无视系统的警告,她只想和他在一起,义无反顾的后果,却被现实这样狠狠教了一次。

    她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如果她不选牺牲自己,她是不是也算自私之人?

    那些人告诉她真相,不再和她啰嗦,又将她放入了一个大木箱子里,关上箱子,用法咒封印好,隔绝所有的气息,再将箱子放入事先早已挖好的巨坑里,仔细填埋好,只有如此,殷雪灼即使将全天下翻个底朝天,他也不能立刻找到她。

    韶辛一直在边上看着,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直到那木箱被彻底埋入土里,他眼睛里的光才逐渐熄灭,一边燃烧的火把映着他漆黑的瞳孔,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的心也随之死了。

    --

    半个时辰很快,但秋宓去找季烟的时候,她早已不见踪影。

    秋宓跪在殷雪灼面前,殷雪灼满面阴鸷,一掌下去,秋宓吐了一地的血,若非她修为够高,早就魂飞魄散。

    “是韶辛带走了她。”秋宓挣扎着跪伏在地,哑声道:“属下怀疑……韶辛是诈降,他在聚灵阵开启之前将她带走……一定是别有所图。”

    话音刚落,面前的男人便化成了一股黑烟,掠了出去。

    殷雪灼心里有了可怕的猜测,那一点可怕的念头在心里迅速滋长,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找到他。

    他用最快的速度,将整个六华城搜寻了一遍。

    韶辛不见了,季烟也不见了。

    心底翻腾着可怕的杀意,恨不得将整个六华城瞬息夷为平地,眼神变得血红可怖,他甚至化为了原形,所过之处,房屋摧毁,天上的黑云汇聚成一个风眼,雷电劈落在每一个角落。

    殷雪灼的声音从无数人的头顶响起。

    ——“谁敢将季烟藏起来,我殷雪灼立誓,必将此人挫骨扬灰,撕碎魂魄,折磨永生永世。”

    ——“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将季烟交出来!”

    殷雪灼几欲发狂,只用最后一丝理智,还在冷静地分析她在哪里,他抓到了韶辛,用最可怕的刑罚折磨他,直到聚灵阵失效,韶辛也没有说出她在那里。

    他只是说:“殷雪灼,是你选择动用邪术,这才让我们不得不动她。”

    “已经太晚了,你找到她也没用了,她已经不在了。”

    韶辛匍匐在地,爬过的地方满是鲜血,他说着最残忍的话,报复地大笑,看着面前不可一世的殷雪灼,也在失控的边缘,身上的伤口腐烂化脓,触目惊心。

    殷雪灼满眼狠戾,抬手命人将他关起来,阴沉道:“等我找到她,再将你挫骨扬灰。”

    他转身,拂袖而去。

    后来,殷雪灼去找了很多地方。

    他真的如别人揣测的那样,将整个天下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他甚至无心杀人,只是想着找到她,如果找不到她,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所有魔族都在寻找季烟的下落,排查了每一个凡人,可是没有。

    和韶辛合谋的那些人被揪了出来,居然是季烟之前救下的那一批人,又是一群恩将仇报的人,殷雪灼此生最痛恨这种人,亲自折磨将他们,将他们砍断四肢,甚至捏碎了他们的心,撕了他们的魂魄。

    最终不解恨,让手底下的魔分食了他们,看着他们临死前绝望的眼神,却没有任何快感。

    他找不到他的烟烟了。

    她究竟去哪了呢,他第一次不陪在她身边保护她,她会害怕吗?

    她知道真相了吗?

    殷雪灼从未尝过这样的滋味,磋磨心肠,每一刻都是煎熬,徘徊在人间和地狱的临界点,自己仿佛成了地狱里的幽魂,漂泊无依。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有一日,也许有十天,或许过了很久很久,时间留不下任何痕迹,殷雪灼只是在没日没夜的寻找。

    掘地三尺,终于让他找到了她。

    那个木箱上的法咒被他轻而易举地破解,他解开箱子上的锁扣,手却放在上面,迟迟没有打开。

    四下只有风声,空气里弥漫着一缕香甜的气息,仿佛是少女发间沾染的熟悉花香,那时他嫌香气太浓,不及她本身闻起来香香软软。

    可她只是凡人之躯。

    殷雪灼的手微微颤抖着,像是过了一个漫长的轮回,掌间一用力,便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的小姑娘,安然地蜷缩成一团,刺目的鹅黄色映入眼帘,像是一团炙热的火,烫得他一个战栗。

    她安安静静,睫毛微垂,一动不动。

    穿的是一身新衣服,苍白的容颜被姣好的妆容掩盖,美得惊心动魄。

    秋宓说过,那时她打扮好看,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殷雪灼没有动,黑润的眸子安静地望着她,他忽然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她一动不动。

    应该是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甜甜地叫他一声灼灼,再问他好不好看。

    他这一回,一定会说好看。

    殷雪灼蹲了很久,直到四肢都要失去知觉,才挣扎着站起来,弯下腰,把她抱了起来。

    绳索断裂,身后的挽秋剑裹着红色的披风,跌落在箱子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殷雪灼的眼里只有抱着的人,软软的身躯陷入他的怀里,他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颈窝里,闻着熟悉的发香,才觉得出窍的灵魂慢慢回来了。

    “烟烟。”

    怀中的人没有回答。

    她的魂魄不见了。

    殷雪灼做了一个梦。

    像梦,又不像梦,但至少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分不清虚幻和现实的时候。

    他浸泡在冰冷的谭水里,浑身的血液在缓慢地凝结成冰,在寒冷混沌之中,可以感觉到岸边有个小姑娘,手里拿着一簇花枝,晃着脚叫他“殷雪灼”。

    他从水里惊醒,浮出水面的刹那,抱住了岸上的人,冰冷的怀抱禁锢着这一团柔软,恨不得将她揉入身体里。

    怕一放手,就又找不到她了。

    “殷雪灼,你弄疼我了。”怀中人小声嘀咕,又骂他,“死直男,不能温柔一点吗?”

    他一惊,微微放松了怀抱,怀中人对他露出甜甜的笑容,梨涡若隐若现,转瞬之间,便成了虚影,好像不曾出现过。

    周围黑云密布,天上没有阳光,只有极致的冷,又有人在他身后说:“灼灼,你冷不冷啊?”

    “我冷……”他转过身,又什么都没看见。

    他像是有了幻觉,这种感觉其实很熟悉,当初他被关在炼渊之下,也曾经出现过这样的幻觉。

    那时渴望被拯救,希望伤害他的人可以回头,不要抛弃他。

    后来不再敢奢求什么,他选择让自己变强,才不会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可兜了一圈,还是逃不掉,那种被人丢掉的绝望,又重新出现了。

    他的记忆力总是不好,此刻像是忘记了什么,又很快想起来,她被他放在哪里。

    安然地躺在那座宫殿里,可是没有生命,没有魂魄。

    只是躯壳罢了,他认的只有那一缕魂魄,他下令让所有魔疯狂地屠杀,他要让所有伤害她的人为她陪葬,疯过一场,差点走火入魔,泡在这个冰冷的谭水里,才有了一点点清醒的神智。

    没有魂魄,可又怎会没有魂魄?

    即使魂飞魄散,三魂七魄也总是有的,再不济,他也可以感受到她弥留的真元之气,人死之时必会留下些什么,可偏偏就是什么都没有,连同九幽之火,都一齐不见了。

    彻彻底底,没有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忽然飞回了宫殿,拿起了地上的挽秋剑,注入灵力,这才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残留的气息。

    是季烟的气息。

    他紧紧闭目,眼角一丝猩红的血泪,顺着脸颊滴落在挽秋剑上,挽秋剑发出奇异的光芒,又瞬间黯淡。

    到底还是挽秋剑护住了她,最后关头,他总算没有彻彻底底地……失去她。

    魂魄还在,只是不见了而已。

    他抿起唇,抬手沾了一下自己的眼泪,放入唇间尝了一口,是甜的血。

    魇族从来没有哭过,就算要哭,也只会流血而已。

    好在,她还在,只是隐藏在了千千万万人中而已。

    只要还在,他总有一天,会失而复得。

    魔主失去心爱之人的那一天,无数的魔展开了可怕的厮杀,但还没有杀几个人,又被紧急叫停。

    魔主下令,从今以后,所有的魔,都不得杀人。

    尤其是女人,无论是小孩,还是年轻女子,还是老人。

    非但不许众魔杀人,他还下令重建人族,将那些倒塌的房屋重新建起,被摧毁的城邦迅速变得繁华,除了统治者是魔之外,那些人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谁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杀人如麻的魔头,忽然转性了。

    不知过了多久,人间的勾栏瓦舍间,一个女子躺在树上晒太阳,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

    她对着太阳撑了个懒腰,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这是哪?她是谁?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卧槽”。

    “我怎么又换身体了?!”

    话音刚落,由于心情太激动,动作太大,整个人从树上滚落下去,惊起一树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