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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陵看向孤立无言的张辽,笑着问道:
“文远乃是温侯旧人,又沈毅有智,为何一直默默无言,莫非是陵礼数不周,怠慢文远了?”
帐中众将原本还在咀嚼思索候选、宋宪两人的献策,现在听到甘陵这么一说,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张辽。
赤脸浓须、大目阔鼻的张辽闻言,脸色赧红,他能够感受到四周目光中夹杂着审视、讥讽、漠然,胸中的话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
“辽原先辅佐温侯,以奉国家,奈何智力短浅,致使长安陷没,后流亡河内,暂得栖身,常愿据守城邑,保土安境,而力不得已,以至于此。心中实怀悲惭,无颜献策耳。”
张辽原先辅佐吕布,防守长安,结果被甘陵等西凉军攻陷,辗转流亡到了河内,得到张杨的收留,想要保境安民,又被甘陵率领大军打败俘虏,现在面对曾经的敌人,如今有活命之恩的甘陵,却要献策来对付曾经收留过自己,如今变成的敌人的张杨,实在是心中羞惭,不敢出声。
听了张辽的话,甘陵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光芒,而候选、宋宪则又羞又气,狠狠地瞪了张辽几眼,河东众将则有赞许、有不屑地又看了张辽的赤脸几眼。
甘陵索性摆了摆手,爽朗大笑道:
“哈哈,倒是我思虑不周了,罢了,今日军议就到此吧,诸君的建策,我都记下了,稍后只会择优用策,若有建功,本将也会一一向平北将军请功。”
“嗯,今日宋、侯二君踊跃献言,当有嘉奖,飨食加赐肉羹菜肴,另赏良弓、战马各一。”
“多谢中郎将!”
“愿为中郎将、为平北将军竭忠效命!”
候选、宋宪两人皆为降将,战马、盔甲还有兵器都多半折损在战场上,如今不仅得到酒菜赏赐,还得了战马、良弓,自然是心中大喜,连忙道谢表忠心,同时又挑衅地掠过一旁的张辽。
任你如何伪忠作态,还不是我等得了赏赐,不识时务。
待到众将尽数退去,帐中只剩下甘陵、徐晃时,甘陵想了想,出声问道:
“张文远,此人你以为如何?”
甘陵这个问题问的骤然,徐晃也想到甘陵最先发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他愣了一愣,回想了刚刚张辽的言行,犹豫了一下说道:
“不是赤胆忠心,就是大奸大恶!”
“嗯。”甘陵点点头,继而说道:
“我打算将他带上,去迎击义,你以为如何?”
徐晃心中一惊,脱口问道:
“中郎将已经决意,要分兵先退义了么?”
“正是。”甘陵果决地说道,“候选、宋宪都是有头脑的人,但同时也是附势之人,袁绍势强,他们就极言义的兵盛,张杨势衰,他们就将张杨贬低得过分,因此他们的话也不能完全尽信。”
“堆土成山,仰攻城墙,这个办法来攻打野王城我也曾经想过,但是张杨在城中严防死守,野王城中的战守军械也都充足,若是张杨待我大军用土石堆筑成山后,用行楼防守,我军的土山攻城之法就又是徒劳而无功了。”
堆土成山,形成靠近城墙的一道土坡,然后大批步卒沿着土坡仰攻,占据城墙确实是一个方法,因为土山不比云梯车、井阑等攻城器械,它很难被城头上的守卒所摧毁。
除非是张杨派出兵马,出城摧毁土山,否则只能是用弓箭迟延堆积进程,而渐渐堆积的土山也能起到抵挡箭雨的效果,到那个时候,城中守卒就只能够眼睁睁看着土山成型了。
但这种情况的出现,需要取决于城中守将不精攻守之法,城中也没有充足的战具军械,否则城外的大军能够堆土登高,城墙上的守卒一样也能够修建行楼,再从马道上推上城墙,这样就相当于在城墙上又修筑了城墙。
这个时候,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想从土山登上城墙的攻城士卒,就会望着高耸坚固的行楼,徒叹奈何,颓然退兵。
这个法子看起来不错,但用在野王城上,效果并不比围困城池这种笨办法来得好,所以甘陵不会劳师动众采用。
“而在野战击退义,也不是没有机会。”甘陵继续分析战局道。
“我听说袁绍在幽青二州与公孙瓒都有争斗,需要屯驻大量兵力在边境上,而且今年的饥荒在河北之地同样严重,袁绍去岁与黑山军大战,虽然取得了优势,但也没能够取得全胜,像攻灭于毒一样攻灭张燕,可见袁绍连年征战,多处用兵,河北的兵马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因此,我等分兵前去对付义的援军,并不一定就要速战,只要作出与其对峙僵持的姿态,袁绍与张杨原本就有构隙,义还击败过张杨,张杨对袁绍并无深恩,我等与袁绍也无血仇,河北绝不愿意为了河内白白耗费大量粮草。”
“那义僵持不下,又受袁绍勒令进军,必要弄险用兵,这就是我等的机会了,也不用大败义,只需要我军小胜他一仗,让他知道我河东兵马的厉害,他就不敢再冒进救援张杨了,而张杨在城中枯等无援,继而发现义为我军所败,再无可依仗,必定士气大衰。”
“到那个时候,野王必陷!”
甘陵这番话显然已经说动了徐晃,徐晃也赞同他的见解和分析,于是问道:
“那中郎将打算如何分兵?”
“我意率一万五千兵马,同马蔺、孟突、张辽等将前往阻击义的援军,留下一万兵马和征召的民役继续围困野王,你为主将,围城之事皆由你决断,如何?”
安邑定将之时,阎行就已经定下了合军之后,以甘陵为主将的,以徐晃为辅的军中将校组合。此时对于甘陵的兵力分配,徐晃自然不会反对。
甘陵看着稳健干练的徐晃,甚是放心,只是围困野王城事关重大,容不得有丝毫差错,在临晋城已经吃过亏的甘陵现下行事十分谨慎,他出言问道:
“分兵之后,围城的兵马减少,只怕张杨会临机起意,出兵试探,你可有对策?”
徐晃摸了摸自己颌下的虎须,沉思了一会,认真说道:
“张杨颇知兵事,城外兵马的减少,若是用虚张声势、多树旌旗的计谋,我估计不能瞒过他,可以采用虚实之法,就反用候选的献策,解开一面包围,露出突围道路给他。”
“而河内兵马多次战败,城中的张杨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看到这种情况,定会怀疑是“围三阙一”之计,到时候狐疑不定,反而不敢出城突围。”
“善!如此用兵,有虚有实,正印证了兵法之道。”
甘陵对徐晃这么快就想出分兵之后的对策,大胆反用“围三阙一”之计,颇为惊叹,当即也拊掌大笑,赞同徐晃的决策。
陕县,大河边上。
张济带着一队亲卫,正驻马在路旁的平地上,而成千上万的弘农士卒组成的队伍长龙,正在官道上齐头并进,浩浩荡荡,人马如龙,不断被践踏的的土地上扬起了一阵微尘,使得大量士卒的脸上风尘仆仆。
张济早在派遣使者前往河东安邑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弘农各城将自己的兵马都召集起来,下令尽数赶往陕县的河津渡口集合,准备在曹阳亭到茅津一段,大举渡河,侵入河东。
而出使安邑返回的弘农使者,此时正跪倒在张济的马前,详细小心地将在郡府大堂上发生的一切,除了自己最后心生怯意外,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张济。
他最后总结说道:
“河东的文臣面露忧色,而将校则暴怒而起,显然是河东大军在外,郡内空虚,骤闻主公出兵一事,才会如此作态。只是平北将军却面沉如水,拒绝了主公借粮、借道的要求时,也无怒色,只是让下吏转告主公,多行不义必自毙,勿谓言之不预也!”
张济听完了弘农使者的禀报,眉头紧锁,陷入沉思,而一旁的张绣听完之后,想了想,不禁向身边的叔父轻声问道:
“叔父,这阎彦明如此放言,莫非是河东已有防备不成?”
张济闻言,张大眼睛瞪了张绣一眼,继而冷笑说道:
“防备?我看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我的谍子前后几番探知,陷在河内战场上的河东兵马还有民役,已经不下四万之众,安邑还能够有多少兵力防备,任他阎彦明紧急纠集郡中兵马,能得几何,一万,两万?”
“我大军渡河北上,他阎彦明若敢南来,以少敌众、以弱敌强,必为我所擒!”
听到张济自信满满、扬言生擒阎艳的宣言,张绣也得意地笑了笑,暗道自己还是多心了,一切都如叔父所料一般,这河东哪里可能还有大军防备,那个平北将军这般作态,还有警告的言语,一定都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叔父,我请命亲率前军,以舟楫渡河,攻取大阳,为我大军开道!”
“好,去吧。”
张济既然下令决心要趁虚而入,攻取河东,这舟船自然也是在一早就征集起来了,大军渡河还需要架设浮桥,但少量精锐的前锋人马,却是可以直接借助舟楫、皮筏、木排等物,径直渡河了。
张绣得了准许,战意高涨,随即调转马头,招呼身边的骑兵跟上,策马就往大军的前锋赶去。
张济目送张绣跃马远去之后,也收回目光,让弘农使者起身,他转过头来,目光越过了面前络绎前行的的人马辎车,向正东方向望去,虽然被重重山峦阻隔视线,但是张济很清楚,此时的弘农的正在发生着什么。
假道伐虢的五千兵马,由他麾下的骁将胡车儿率领,攻入河南地。河东拒绝了自己的要求,双方已经撕破脸,但胡车儿的人马还是一无阻挡地赶往雒阳。
他们会攻取守备空虚的雒阳城,俘虏阎行的内兄雒阳令裴潜,然后陈兵河岸渡口,作出姿态,要断绝身处河内的河东大军的后路,让他们军心大乱,大败而回。
自己既然出手,又岂还会留下机会,让河东的大军返回安邑。
雒阳必陷!
“攻取雒阳!”
率领五千兵马出了函谷关的胡车儿,气势汹汹,他自恃勇力,亲自领着一千骑兵,奔走在前头,气势如虹的骑兵沿途还喊出了“攻取雒阳!”的口号。
在他们看来,河南地对于河东而言,就是一块飞地,他们弘农一撕破脸皮,就立马断绝了河东到河南原来的通道,而河南地的翟郝还率军前往了河内,只剩下一个雒阳令裴潜在河南地坚守城池,兵微将弱,碰上了胡车儿这等骁将,这雒阳城还不是唾手可得。
胡车儿的斥候还如入无人之境,深入到河南地,得知了雒阳令裴潜已经打算弃城而逃,正带领河南地招抚来的一众流民,放弃了残破的雒阳城,逃亡到大河津口,准备冒险渡河进入河内,以躲避自己的兵锋。
为此,胡车儿立马急冲冲带着一千骑兵来攻,他这一次可是奔着要生擒平北将军阎彦明的内兄来的,要是让裴潜渡河跑了,那他就算攻下了防备几无、残破不堪的一座雒阳城,又有何意义,如何凸显出他胡车儿的勇名来。
迁徙到到新安境内的函谷关,与雒阳城之间还隔了一座谷城。而自己的骑兵过了前面这个山口,很快就踏入到了河南地的境内。
只是,为何派去的前面的一批斥候还没有回报,莫非竟敢无视自己的军令,趁着裴潜弃守河南地的机会,又跑去掳掠来不及撤走的百姓人家了。
西凉军的军纪一向如此,胡车儿也干过不少,倒是一想到有人违抗自己的军令,不禁在心中大骂起来。
骑着战马奔走在山道上,胡车儿暗骂一声后,又抬头去看山道上的山岭,当他看到了两侧掠过山岭上闪耀着一些不自然的光亮,出于久经战阵的老兵直觉,他还是本能地察觉这与之前经过的山岭的不同,并从中嗅出了一丝不祥的味道。
“停,停止进军!”
胡车儿浑身一个激灵,突然勒马大吼起来,吼声之大,吓得身旁骑士的坐骑仰头长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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