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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陵等人放眼打量,这一支刚渡过河的骑兵,他们身着皮甲、手持大刀长矛,背着弓箭,骑士们策马间骑术精湛、身手矫健,确实像是凉州联军的精锐骑兵。
看样子,应该是一支从对岸刺探回来的哨骑。甘陵在心中暗暗想道。
“是的,我们是来自钟羌部落的。”
队伍前头,准备渡河的全去恶按照原定的假身份敷衍道,钟羌是种族繁盛的大部落,扮成他们的骑兵,不容易被巡视的哨骑讯问看穿身份。
那名带头的年轻小将也听出对方的不耐烦,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
“让你们等久了吧,到了对岸,深入刺探时小心些,对岸的敌骑鼻子比猎犬还灵,咬得很紧,我们刚刚就去了几个兄弟。”
“好的,多谢。”
全去恶用羌语应承了一句,然后开始策马涉水,沿着原来的浅滩渡河了,那名年轻小将在水边看着这一支排成长队,人马衔接的骑兵,心中莫名动了一下,又朝着他们喊了一句。
“你们是良吾大人的部下么?”
话音一落,正在涉水的众人心中随之一紧,原本就紧绷着神经的他们不自觉地摸到了马鞍上的盾牌、弓箭,甘陵面色凝重,他知道遇上这种马腾的精锐营骑,使用寻常口令已经不能够瞒过他们,对方有此一问,显然是起了疑心。
短暂犹豫了一下后,甘陵才回身大大方方说了一句,“我们是且圭大人的部下。”
甘陵赌的是钟羌种族繁杂,对方刚刚只是试探,也不确定。
果然,水边的年轻小将闻言笑了笑,点点头,似乎认同了甘陵等人的身份,调转马头就要往回奔跑。
而甘陵见状连忙催促队伍前进,自己也松了一口气,纵马一深一浅往河道中流而去。
只是在年轻小将转头策马的那一个瞬间,他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双手已经快速拿起马鞍边上的弓箭,张弓搭箭,就往河中的人马射去。
钟羌的种族众多,有没有良吾、且圭这两个部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的行迹可疑、言语含糊,年轻小将决定不再试探,径直放箭。
有时候,一支箭矢,比千百句试探还要有用。
箭矢没有瞄准甘陵,只是“嗖”的一声从甘陵等人的身边划过,射入到了河水之中,可是紧张兮兮的全去恶等人一听到背后弓弦一声,却是顿时集体炸响,以为身份已然暴露,立马举起弓箭、盾牌,然后加快马速往对岸而去。
年轻小将见状怒叱一声,厉声向身边的骑兵下令道:
“果然是敌方潜入刺探的骑兵,放箭!”
说着话,他已经拍马又重新进入到水流平缓的河中,同时也再次张开了弓箭。
“嗖嗖嗖”
这一次对方的箭矢变得密集起来,而且每一支箭矢的箭簇,都是对准甘陵等人的。
幸好甘陵等人虽然被惊动暴露了身份,可也提前做好了防备,全去恶、沈锐、乌楼棘等人一听箭矢破空之声,纷纷举起手中盾牌,掩护着骑队中间的甘陵继续渡河,然后有两三名断后的义从,举起他们的弓箭进行反击。
进入河中涉水的年轻小将看到对方变换的阵型,愈发笃定对方就是深入到己方营地刺探军情的敌骑,而且看他们的反应,似乎还不是一支寻常的斥候骑兵,有掩护有断后,像是在保护队伍中的重要人物一般!
年轻小将下了决心,要追杀这支看起来不寻常的敌军斥候,他身后的骑兵也纷纷下水,拍马追赶,张弓射箭,甘陵这一边的人数较少,又是被对方从后面追杀,没过一会就有义从中箭落马,或是马匹中了数箭,径直扑倒在河道水流之中。
年轻小将叱喝的声音、马匹涉水发出的哗哗响声、箭矢从身边飞过的破空声、人马倒地的哀鸣声,不断在甘陵的耳中响起,不自觉地,情急之下的甘陵,甚至觉得马下染上鲜血的河水也变得湍急起来了,马匹涉水前进就更加困难了。
“断后保护中郎将!”
眼看着后方的追兵不依不饶,在年轻小将的带领下,敌骑拼命追击射箭,断后的几名羌胡义从也被逼红了眼,将手中的弓箭换成长矛大刀,调转马头,策马激起又一团的水花,就往后方的追兵冲去。
狭路相逢,水花四溅,一时间又多了刀剑交击之声,而有了几名断后义从的拼死搏杀,敌骑射向前头全去恶、甘陵等人的箭矢也稀疏了许多,借着他们的掩护,甘陵等人加紧速度,终于马蹄着陆,成功登上了东岸。
甘陵等人随即调转马匹方向,开弓放箭,接应后面的上岸的骑兵。
看到甘陵被几名骑兵护卫着,策马越上了河边的陆地,跟随年轻小将的骑从也开始劝说他掉头放弃追击,但那名年轻小将此时看着刺探己方军情的敌骑就要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却变得颇为固执起来。
“他们人少,马力又消耗得快,这处河岸离他们大营还远,我们可以趁机追击,将他们擒杀,我看对方骑兵护着的,只怕是个军中的将校,若能擒住他,可比再冒险渡河深入刺探敌营,要来得更值。”
“派一个人回去,请求营中派出骑兵前来接应,其他人,跟我来!”
断后的义从终究人少,这一会儿要么是拼杀战死,要么是借着上岸骑兵的掩护,开始掉头拍马逃窜,年轻小将也不惧怕对岸上那稀稀疏疏的箭矢,只派了一个骑兵返回营中请求援助,就亲自带着一众骑兵,举盾打马,涉水往岸上冲过来。
“中郎将,敌骑人多,我等先且撤退吧。”
乌楼棘举盾掩护着甘陵的侧身,看着在水中逼近岸边的敌骑,语速急促地说道,对方有三十多骑,己方只剩下不到十骑,正面徒然硬扛拼杀,这绝不是智者所为。
“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是乌楼棘在上郡多年的厮争斗中获得的宝贵经验,而甘陵估计了敌我双方实力后,也知道此时不是反击的时机,他看了一眼倒在河中的义从尸首,决然下令吹响求援号角,带领剩下的骑兵撤退。
最后一名羌人义从拍马越上河边陆地的时候,不慎马失前蹄,连人带马一齐摔倒在了水中浅滩,落水的义从在水中还来不及站起,就被策马跃过的敌骑补上一刀,身子栽下,彻底倒在了逐渐浑浊、血腥的水中。
“”战马的四蹄敲打在干燥的陆地上,马速立马加快了起来,追击的敌骑仗着自己一方人多势众,有追击之利,又开始开弓放箭,射向前方奔跑的战马。
甘陵耳边听着“嗖嗖”的箭矢声响起,虽然敌骑在快速奔跑的战马马背上射箭,精准度不高,但耐不住敌骑人多,最后面的一名义从的坐骑后股连续中了三箭,再也支撑不住,砰的一声向前扑倒,带着马背上的骑士向前方倒去。
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巨响,甘陵知道自己又折损了一名义从,他咬咬牙,心疼如绞,虽然他能够开弓背射,但无奈敌骑逼得过紧,一旦降低马速回身瞄准放箭,反而可能让正面骑射的敌骑有更大机会射中自己的要害。
就在甘陵咬牙用马刺拍击坐骑腹部,拼命加快马速的时候,耳边又有几声号角声传来,他下意识地竖起耳朵,接下来听到的却是乌楼棘惊喜的叫声。
“是仆骨禄来接应我等了。”
甘陵侧耳倾听,确实是自己营中三长一短的号角声,想来是在这一段河岸游弋接应的仆骨禄,听到此处有己方的号角声,带领军中游骑前来接应了。
追击的敌骑也听出了有陌生的号角声正在逐渐接近,他们现在身处敌军的一侧河岸,虽然敢仗着人多继续追击甘陵等人,可现下可能有敌军的骑兵正在赶来支援,却是不敢再冒险追下去了。
“可恨,眼看就要追上了。”年轻小将两次射出的箭矢都和甘陵擦肩而过,现在听到了敌人骑兵来援的号角声,只能够狠狠放下弓箭,减缓马速,下令骑兵调转方向,重新奔往河岸,争取尽早撤退,免得被来援的敌军截断了后路。
这个时候,甘陵也带头减缓了马速,按照乌楼棘的意思,听号角声,仆骨禄的骑兵距离他们还有段距离,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减缓马速,以免敌骑扑上来,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可是甘陵却是从河水中到陆地上,一路被敌骑追出了火气来,他实在恼怒,这些嚣张的马腾营骑,竟然胆敢都追杀他追到对岸来了,要么就是那个带头的小将是一个轻敌至极的狂妄之徒,要么就是马腾军已经迫切到了需要在短时间抓住任何机会,击败沣水对岸大军的地步。
不管是怎么样的情况,甘陵都决心要把这一支追杀过河、穷追不舍的马腾营骑给吃下来,他不顾义从乌楼棘的劝阻,拉住缰绳,调转了马头方向。
于是,在那名年轻小将带着骑兵往河岸方向撤退的时候,他听到背后马蹄声急促响起,蓦然回首,只见被他从水中追到陆地的“猎物”竟折返回来,反过来在拍马追击他了。
“可恶,他不要命了。”
年轻小将看到甘陵带着不足十骑的兵力,又调转马头追杀回来,他不由低声啐骂了一句。
若是双方骑兵缠斗厮杀起来,不仅他们这三十几骑逃不到对岸,甘陵追来的这不足十骑,也大有可能被他们尽数吞下。
可是在马上犹豫了一会同归于尽、留兵断后的抉择后,年轻小将终究还是没有能够狠下决心,只能够不顾身后的马蹄声和箭矢破空声,带着骑兵策马狂奔,往河岸准备渡河。
甘陵看到那名年轻小将回首,却不敢下令迎敌,就知道了对方已经胆寒,不敢再在东岸滞留,他冷然一笑,下令身边的义从加速追上去。
就在两方调转方向,一追一逃驱驰到了水边时,仆骨禄也带着二三十名游骑赶到。年轻小将看到对方的援军已经到达,不敢再有迟疑半分,当即就下令尽快下水渡河。
人马在河水中跋涉,虽然此处下游的水流不快,但也减缓了马速,在年轻小将渡河之际,甘陵等人已经在河岸集结,而陆陆续续赶到的游骑也开始向河中的敌骑放箭。
年轻小将入到水中,看到敌骑驻马在河岸放箭,而没有像自己一样追杀过河,总算稍稍放松了一下心情,他们多将盾牌挂到背上,身上又有披甲,除非后方是强弓硬弩加上神射手,否则拉开距离,岸上放箭的敌骑就很难从后背破盾穿甲,射杀他们。
就在年轻小将以为自己很快就要摆脱险境的时候,甘陵翻身下马,从一名游骑手中接过了蹶张弩,脚踩踏环,俯身上拉给蹶张弩上了弦,左手托着弩机,右手扣着悬刀,在瞄准了年轻小将露出的后背那一刹那,快速扣动了弩机的悬刀。
“咻”弩箭激射而出,几乎是以平直的轨迹冲刺,发出了比箭矢更加尖锐的声音,已经快到中流的年轻小将听到声音,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后背被一股大力撞上,有种刺破肌肤的疼痛感从后背传来,重心不稳径直从马背上掉了下去,落入到了水中。
看到年轻小将中箭落水,在河水中跋涉前行的骑士顿时慌张起来,同一时间就有四五个人同时翻身下马,跳入水中想要将她扶起来,可是在岸上看到小将中箭落水、敌骑乱成一团的甘陵也当即下令追击,仆骨禄率先带人拍马下水,往在水中停滞下来的敌骑冲杀过去。
岸上的箭矢愈发密集,扶着年轻小将的两个骑士还没将人扶上马,就被再次发射的弩箭射中,年轻小将又再次落入水中,河水中流又再次绽放出一团团血花来,而仆骨禄带着骑兵涉水,很快就冲杀过来,撞入到了敌骑之中,双方产生了一场水中混战。
混战中,箭矢横飞、刀剑相击,仆骨禄带着人马愈战愈勇,而处境不利的马腾骑兵则愈发胆寒,渐渐招架不住,支撑不到一刻就发生溃败,人马互相践踏,拼命往对岸方向逃走。
仆骨禄在混战中马匹被砍中一刀倒毙,他壮硕的身躯也随之跌入水中,中流河水已经漫到的腰部,下半身泡在水中的他涉水作战,却依旧勇猛异常、拼杀不止,直到敌骑溃败之后,浑身湿透、消耗大量体力的他才得以拄着长刀,泡在血水中大口大口地喘气。
没等他完全喘完气,己方补刀的士卒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儿还有个女人,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