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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城的战事,虽然得失只是一座城池,但却成功搅动了关西、关东两边的大局势。
徐荣按照董卓的吩咐,拿下了阳城之后,就提前派遣一部分将士返回,策马开道,后边缴获的辎车上装载着俘虏的妇女,并把人头系在车辕上,高唱凯歌返回雒阳报捷,大声宣扬:“击败豫州叛军,王师大获全胜!”
而董卓在向雒阳城中的士民炫耀完自己的赫赫武功之后,才让人将人头在城外焚烧,而车上的妇女和财货就尽数赏赐给了此战在阳城之战中立下战功的将士们。
眼看着这么多财货和妇人都赏赐给了军中的那些立功的同僚,还驻守在雒阳的其他董军人马无不被刺激得眼红,纷纷积极请战,想要借关东兵马的人头来换取军功和赏赐。
董卓心知手下兵马士心可用,但他却不急于和关东兵马立即开战,眼下借着大胜的军威震慑,将河南尹一地的百姓黔首,尽数迁往三辅,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除了以袁隗为首的留在雒阳的袁氏一族五十多口人被董卓诛杀殆尽之外,天子和其他公卿的车驾已经提前出发前往长安,但雒阳方圆两百里之内的士民百姓却还没有开始迁徙。
之前在朝廷之上,杨彪曾经用“盘庚迁都,殷人怀怨”的前车之鉴来劝阻董卓这种一意迁都、无所顾忌的霸道行为,但已经和朝堂士大夫撕破脸的董卓也毫不客气地回敬说道:“百姓何足与议!若有前却,我以大兵驱之,可令诣沧海。”
所以董卓驱使河南尹治下的百姓西迁的方法很简单,就如同往昔羌乱难定,汉朝廷想要弃守凉州的时候,将凉州百姓强行东迁的行为一样,先逮捕雒阳城中富户豪商,捏造罪名将他们处死,然后将他们的财物没收,家人奴仆尽数没入官府和军中。
然后开始用兵马驱赶河南尹一地的百万黔首,让他们都往三辅之地迁徙,为了防止迁徙的民众掉队、逃走,董卓一面让手下的骑在迁徙队伍后面逼迫,一面命令部下纵火焚烧一切宫殿、官府及百姓住宅,绝了他们的归路。
至于一路上的马踏人踩,百姓互相拥挤,加上途中饥饿和军士抢掠,不断死去的百姓的尸体堆满了道路,这就不是董卓需要去考虑的了。
雒阳一地的活人解决了,死人事也不能够落下。使用军队来掘墓,历代乱世都是高效性、高回报的事情,早如进入关中的项羽军队,晚到民国军阀混战的孙殿英,都干过不少这样的事情。
时下流行“视死如生”、“厚葬”的观点,从贵族到平民,都会尽自己生前所有给自己陪葬大量金银财宝,哪怕是为此破产败家也在所不惜,所以董卓又让自己的亲信吕布率兵挖掘历代的皇帝陵墓和公卿及以下官员的墓地,搜罗珍宝,充作军需。
董卓如此暴行逆施的行为,通过逃难的士民之口,还有潜入雒阳的探子间谍的情报,很快就被关东讨董的各路兵马都知道了。
只是因为孔的豫州兵马被西凉兵击破,连孔也被吓个半死一事给关东州郡各路人马的震慑实在太大,各路人马虽然义愤填膺、声讨国贼董卓,但终究没有谁敢率先出兵,进攻西凉兵聚集的雒阳城。
其中如袁绍,董卓血淋淋的手中有他袁家五十多条人命,说袁绍不想报仇那是假的,只是他身后一直有一个忌惮他的韩馥在暗中掣肘着他,袁绍虽然名义上是讨董盟军的盟主,但却不能够真正调动其他的兵马,自己的渤海士卒人数、精锐程度比起孔的豫州兵而言,还要更加逊色,这让袁绍如何胆敢主动进击。
而袁术,则是因为刚刚借孙坚的手,得到了南阳这个大郡,正着手控制着自己这一块地盘,准备在朝廷任命的荆州刺史、汉室宗亲刘表到任站稳脚跟之前,先将南阳这块沃土消化完毕。同时自己的盟友孙坚的几万人马刚刚开入豫州,安定豫州士民的人心、整顿豫州兵卒的战备,也是需要一段时日,因此袁术所在的阵营也没有发动进攻。
而酸枣的讨董联军,则是畏敌如虎,对西凉兵的凶悍残暴心怀悸悸,不敢冒然出兵,尽管行奋武将军曹操一力游说,力主酸枣的联军进逼雒阳,但是响应者寥寥无几,只有自己的深交知己济北相鲍信,还有老相识张邈响应了曹操的这次进逼雒阳的军事行动,派兵前往襄助。
其中曹操因为暂时没有地盘,只是虚表了一个行奋武将军的头衔,所以虽然散尽家财,召集义兵,但也只有五千新卒,而卫兹之前曾相助曹操招兵买马,这一次奉张邈之命,也只带了三千兵卒助战,只有鲍信、鲍韬两兄弟,拥有兖州济北郡的一块地盘,所以手中的兵马最多,达到了两万人众,三方合兵将近三万人,造出来的声势也不小,开始大张旗鼓,朝雒阳推进。
结网三面,阳翟、鲁阳、酸枣、河内从各个方向包围雒阳,如今阳翟的孔已经病危,豫州之敌不足为虑,剩下的鲁阳袁术、河内袁绍,背后都各自有掣肘之人,唯独酸枣的曹操还企图一力进军,董军阵营的视线自然都转移到了这一支一味西进的孤军身上。
当阎行得知关东叛军中的曹操已经率领兵马从陈留郡进入到了河南尹的境内,所经的县城无不望风而降,目前他的兵马正停驻在中牟修整时,阎行不禁一时唏嘘感慨,抽空登上了成皋的关头,向东面的一马平川、河流相间的平原大地极目远眺。
“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这乱世的序幕终于正式拉开,英雄豪杰蜂拥而起,你方唱罢我登场。为王前驱的曹孟德,你力主西进,但你可知道,我等的西凉铁骑正在汴水之畔等着你!”
曹操自然不知道,在成皋关头,阎行正筹划着在汴水之畔等着他,就像阎行,并不知道,有一小队千里迢迢赶来雒阳的人马,也正在等待着他一样。
“伯兮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
阎琬此时正站立在一处荒废的民居的门前,轻声吟唱这这一首《伯兮》,这一首《伯兮》讲的是一位名叫“伯”的男子从军上阵杀敌,他的妻子在家中为他担忧憔悴的故事,阎琬在这个时候唱起,这个“伯”自然就是在指代他的兄长阎行。
从中平四年,阎行随军离开,到如今初平元年,阎琬来到雒阳,这近三年的时间里,她没有能够见到她那位曾经格外疼她宠她的兄长了。
而在乱世中的三年时间里,足以让一些美好的事情尽数破灭,也会让一些人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阎琬已经从一个梳着总角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位及笄的少女,脸庞上原先带有的那一点婴儿肥,已经是消失不见,清秀的眉毛下,那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如今也掺入了一丝抹不去的哀伤。
她望着远处一股股冲天而上的黑烟,想起了一路走来所看到饿殍遍野、十室九空的惨象,再联想到了自己的兄长,她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将袖中的那一封阎行的书信攥得紧紧的,好怕自己又会再一次见不到她的兄长一样。
每次想到她的兄长,她粉脖上的那道结痂后留下的伤痕就会再次莫名地疼痛起来。
中平六年,东进两载的凉州联军在陈仓大败的消息传回凉州,阎家的坞堡之中顿时人心惶惶,号泣之声在许多族人的家中依稀可闻,阎父原本就患病在身,所以才会想让自家的长子阎行随军东征立下军功名望之后,归来允吾时顺理成章继承家业,可是声势浩大的联军竟然战败了,而且还损失惨重,随军的金城各家,几乎是匹马无归。
阎父也为此心焦如焚,病情恶化,阎琬每日伺候在父亲的榻前,可是她只是一介女流,又没有自己兄长的睿智武勇,她明知道如今族中暗流汹涌,但是却无能为力。直到那一天,三叔阎历出现了。
当阎琬再次见到三叔那张苍白又带有血红的脸庞时,她也被吓了一跳,坞堡中的很多人已经有两年没有见过三叔了,有的人说他被软禁起来之后,已经疯了,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楚了。
可阎琬再见到三叔的时候,她知道自家的三叔阎历没有疯,如果是疯,那也是等这一天等疯了。
三叔阎历毫不迟疑,趁乱又再次撺掇帮手,接掌了族中的大权,他耗死了自己的兄长,为了结好金城各家,又打算将刚刚及笄的阎琬许配出去。
阎琬抵死不从,甚至乎不惜以死明志,她粉脖上的那道伤痕就是她自己亲手用书刀刻下的,鲜血飞溅、钻心的疼,可是这点痛,一点也比不上她胸中那颗已经冷透了的心的痛苦。
阎琬的烈性也吓了阎历和他的那些亲信一跳,暂时不敢再过分逼迫她了,就在她养伤的时候,一个家中的仆人偷偷将一份书信交给了她。
那份书信,让她凉透的内心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花,因为那是她大兄的信。
然后,她遇上了那个被别人叫做“阿若”的游侠,他带人潜入坞堡之中,劫走了她,一行人从允吾到临洮、从临洮到长安,再从长安到河东,最后又到了雒阳。
这一路上的艰险和苦难,一言难尽。
阎琬正在脑海里回忆着这些痛苦的经历,这个时候,屋外有一行人大步走了进来。
“阎四娘子,你怎么跑出来了,外头风大,快点进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