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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群雄逐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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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章群雄逐鹿

    全运会开始前三天,萧羽和程辉到东道主的羽毛球队门下报到。

    俩人不可避免地碰到国家队里的几个队友,其中也包括谭冰。

    萧羽程辉被临时安排了一个房间,就住在谭冰刘雪宁的隔壁。几个人进进出出,抬头不见低头见。

    大宁子仍然是一副憨厚的模样;这孩子心思单纯,皮厚肉糙,平时言谈举止看不出任何明显的心理波动和思想动向。谭冰可就不同了。萧羽眼瞅着小冰花这几日眉眼颦颦,神情落寞,就知道这小孩的赛前抑郁症又犯了,脑子里肯定又在琢磨谁赢谁输谁第一谁第二谁上场谁不能上场的那点儿破事。

    他知道谭冰这孩子没啥别的大毛病,就是心思太重,又挺要强,一肚子事憋在心里,也不爱和队友旁人掰扯。萧羽真怕这小孩哪天熬过了劲儿,把自己给憋爆了,崩溃了。

    国家队其实配备了心理医生,专门为队员们排解心理顽症。杨领队有好几次装作若无其事地提点小冰花,你去找医生聊聊,不是去看病,随便聊聊家长里短,国际局势,体坛风云,你想聊啥就跟人家聊啥。

    谭冰自己不乐意去,不喜欢见人。

    羽辉组合这次被交流到辽省,替东道主卖命打男团比赛,最郁闷的人其实不是程辉,而是谭冰。

    冰雪原本是队内的主力阵容,团体赛理所应当充任本队的第一双打。可是萧羽程辉的到来,打破了原有的阵型平衡,省里费尽心机把这俩人交流过来,显然不是让这二位爷做冷板凳打替补的。

    萧羽程辉一旦以第一双打的身份上场,谭冰和他的搭档只能被挤到二双位置。五场三胜制的比赛,谭冰都未必能得到上场的机会,只怕队伍赢了球都不是自己参与赢下来的,而变成萧羽立的功赢的球。

    在国家队里被萧羽压着一头,如今好不容易捞到一个代表省队露脸、出人头地的机会,竟然还是被萧羽压一头!

    既生瑜,何生亮?谭冰的一腔郁闷没人倾诉。萧羽这块巨大的阴影,就像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在他心里,搬也搬不走,挪也挪不开,整天在眼前晃来晃去。似乎自己无论是往哪条路上走,这人总是要横插一脚,挡在面前。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绕过这道坎,摆脱这个人!

    程辉嘴里嘎嘣嘎嘣啃着一只又酸又脆的苹果,脚上趿拉着夹脚拖鞋,身子倚在门框上,斜眼瞄小冰花:“咦?小爷好像在哪儿见过你?看你这人眼熟……”

    “上次你到国家队训练馆打了几个球,见过。”谭冰抬眼瞟了程辉一眼,两眼像冰冻的湖水,泛不起一丝波纹,埋头继续整理自己的球拍。

    “不对,不是那次……”程辉眯眼仔细描绘谭冰的侧脸,在冰花的鼻子下巴轮廓上流连半晌,挠头想了一会儿,眼前闪过一张睫毛濡湿汗水盈盈我见犹怜的画面,不由得笑出声来,“我想起来了,就是苏迪曼杯嘛!电视里有转播,你跟韩国人打过一场球吧,我看了,当时就记住你了,印象特别深刻!”

    一句“印象特别深刻”,谭冰的脸唰一下变了色,咬着下唇望向程辉,眼神悲愤。程辉一句话戳到他的痛处。这小痞子一副吊了吧唧的样子,话里话外分明透出赤果果的讥讽和嘲笑。那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比分惨败,让全世界都印象深刻了,是吗?!

    萧羽赶忙从屋里出来,笑眯眯地对谭冰打招呼,扭过头,闪电般的速度出手,薅住程辉的衣领,把人死拖活拖y回屋。

    程辉对萧羽瞪眼:“喂,你拽我干嘛?”

    程辉的话还没说完。他其实想说,辉辉小爷对小冰冰你那张美貌如花的小脸蛋,印象非常之深刻!

    运动场上难得见到一个超美型小帅哥,比赛打得惨不忍睹一塌糊涂,人也累得呼哧带喘满脸热汗,但是脸部表情和肌肉竟然没有丝毫狰狞走形。电视屏幕大特写就是一面照妖镜,镜子里的人照得清楚每一粒毛孔和暗疮。你丫在特写镜头里仍然能够帅到惨绝人寰,当真是出落得完美标致百年不遇的一枚尤物!

    萧羽用凌厉的眼神抽打小辉辉,低声调/教:“你说我拽你干嘛?有你那么说话的吗?专门挤兑人家小冰花?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喂!”

    程辉一脸浑不吝的表情,不以为然地眨眼:“我怎么挤兑人家了?那小美人不就是在苏迪曼杯上差点儿被棒子刷了一个鸭蛋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上一次输了,下一次再给赢回来。鸭蛋怎么吃进去的,再怎么原样吐出来还给棒子!”

    萧羽用手指戳戳程辉的腮帮子,笑道:“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没皮没脸,没心没肺?人家小冰冰心思细腻柔肠百转多愁善感的,你以后在他面前说话注意点儿分寸行不行?”

    “噗——就他还多愁善感?”程辉面露不屑,撇嘴道,“我看那个冰花就是一副娘们唧唧的小样儿,输一场球就天塌了似的。做运动员的谁没输过球,谁没□□过?从小在体工队打球一路打到省队国家队再出去打国际比赛,不就是一路输一路跌,最后再把输过的球统统都赢回来!这人简直太不禁操了,是个爷们儿不是?!”

    “别人都不是爷,就你是个爷!”萧羽噗哧笑了出来,拿这个口没遮拦的小混蛋真是没辙。

    他特喜欢小辉辉年轻时候的那个劲儿,虽然这种“喜欢”早已不是属于亲□□人之间的旖旎感情。

    程辉这人身上有一种喷薄欲出的潇洒和张扬,就像一只腰杆笔直、节节攀高的小白杨,不在乎旁人的轻视与践踏,甚至不介意世间人情的知遇和冷暖,在密林间舒枝展叶,自得其乐,自命不凡,啖雨水风露,与天地争辉。

    小辉辉如果能永远像现在这样的年轻可爱,这样的无所畏惧,那该有多好。

    萧羽知晓,自己对青春年华的流连与痴迷,纯属一厢情愿,执迷不悟。

    可是,也只有他这个过来人才明白,年轻时这一股朝气蓬勃、感天动地的冲劲儿,是多么难能可贵。小辉辉自己恐怕都不会明白现在的这个“他”有多么,多么,多么美好和令人留恋。

    也许正因为这么个脾气心性,程辉在队里天赋不是最高,训练不算刻苦,基本功一贯散漫零乱,让他干爹都看不下去,然而每每踏上赛场,这人身子骨里只有七分的本事,却永远能忽悠出十二分的震慑力,把对手震趴。

    谭冰那人恰恰就缺这么一股子爽利和霸道,明明有十分的实力,训练很卖力,基本功扎实,身体素质指标绝佳,到了赛场上却只能发挥出七分,另外三分力气被他自己折磨自己,纠结内耗掉了。

    ****

    几天后,全运会羽毛球比赛正式开打。

    预赛阶段就足足打了三天。十六支参赛的省级代表队被分成四个组,每组单循环赛,决出前三名,成绩最差的那个队淘汰掉。

    依据往届比赛的战绩,辽省、苏省、福省、军旅这四支超级强队被列为种子队,分别镇守abcd四个小组。因此,预赛相对轻松,并没有遇到强手,萧羽程辉以东道主队一双的身份连战三场,三战三捷。主队以全胜的战绩a组头名出线,在五场三胜制的比赛中甚至只丢了一场球。

    团体赛的出场顺序一般都是一单、一双、二单、二双、三单。东道主队一路高歌猛进,谭冰那一对二双果然在三场比赛里仅仅捞到一次亮相机会,其余两场都是前三盘直接结束战斗,还没轮到冰雪组合出场,比赛已经散场收摊。

    萧羽结束比赛以后,第一时间就要来赛果成绩单,急匆匆地寻找他惦记的名字。

    好嘛,我军将士果然生猛,这就不是吃一锅的饭、从一个灶里历练出来的人。解放军队甚至比东道主队提前两个小时就已经d组头名出线,三场比赛一盘都没有丢!

    李桐展翔也是一双的身份出场,连战三场,全部以2比0的比分将对手歼灭于马下。看来桐哥那个膝盖置换手术做得相当成功,这生猛程度丝毫不逊当年国家队黄金搭档的威风,萧羽忍不住咂舌。

    预赛由此结束,进入决赛阶段。a、c组的六支出线队伍被分成一坨,b、d组的出线队分成另一坨,两坨队伍继续在各自组内单循环掐架,最终决出团体赛的前四名。那才是最后的强者对决。

    萧羽对程辉咬耳朵:“我看这阵势,咱们如果打进四强,很有可能真的要对上八一队!”

    程辉正在往球包里收拍子,两只球鞋扒下来挂在脖子上,说话是拦路土匪的口气:“对上就对上呗,辉爷手里有刀,见一个宰他一个!”

    萧羽自言自语地哼唧:“咳,我这不是不想碰我们家小翔子么……到了场上,这是杀还是不杀,杀还是不杀,下手杀还是不杀啊?”

    小鸟现在怎么变成这么一副婆婆妈妈的德性?一脸小媳妇的怯相,妇人之仁!程辉缓缓抬起头,看着萧羽,飙出一句话:“你下不了手没关系,我替你杀!”

    “你敢!”萧羽用舌尖美滋滋地舔过嘴唇,墨黑瞳仁里浮出琥珀色的甜蜜神情,脑顶开始冒泡泡,“我老婆这一回,嗯,要是能在全运会上同时拿到男团和男双两项冠军,没准还真能记个一等功、二等功什么的呢!啧啧,我老婆!多牛掰……”

    “老婆”这俩字如同一记带闪的惊雷,华丽丽的顺着额角劈下。

    程辉抽/动两片薄薄的嘴唇,咔咔咔地磨牙,最终从牙齿缝里绞出一句:“我听说,军队里记一等功的,都是壮烈阵亡的……”

    “胡说八道!你给我滚!”萧羽黑眉倒竖,伸出一脚,在程辉屁股上印了一只鞋印。

    萧羽以前从来没有把程辉称作“老婆”。俩人在一起那感觉好像就一直没长大,日子过得稀里糊涂,找不到方向,任凭似水年华在指缝间流淌,莫名地把青春熬白了头。

    不知怎么的,他和展翔在一起的感觉却不一样。也许曾经错失过,更让人懂得珍惜,这一次想要把青春牢牢地抓在手中不放,完成心底每一个无处安放却又无法磨灭的梦。

    想要像个男人对待娇妻那样,把自己喜欢的人捧在手掌心里,呵着气好好爱护,生怕把小翔子磕着了摔着了,气着了疼着了。

    程辉抹了抹自己的屁股,酸不唧唧地哼道:“那,展翔平时管你叫什么,小猫小狗还是小兔子啊?”

    “管我叫名字呗,叫小羽。”

    “哦……你倒是拿他当老婆了,那他拿你当个什么啊?”

    “……”萧羽耸肩笑道,“我把他当成老婆就行了,他拿我当什么随便他。”

    程辉的一双眼眯成两道缝,眼睫之间精光闪烁,宝贝小鸟你这说得是真心话?你简直是把自己踩到泥土里了!你也没那么贱吧?你不会真的看上展二少有钱吧?

    萧羽知道程辉在琢磨什么,顿了顿,轻声解释道:“我想过的……我们家小翔子还年轻呢,他才多大啊?我干嘛要跟他掰扯那些事,逼他承诺这个那个的,平白让他承受那么大的压力,何必呢?俩人在一起开心就成,以后的事情慢慢再做打算……他对我是真心的,我又不傻,我看得出来。”

    程辉一脸的难以置信,完全听不明白,你倒是真疼这个人哈,可是小鸟你又才多大啊?

    咱俩当初好的时候,你有这么疼过我、宠过我吗?

    还是小爷这人胡天胡地没皮没脸得习惯了,看着就不像个能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的人……程辉扭过脸去,顶棚的灯光填满眼眶,烧得他眼球有些酸涩,蒙了湿漉漉一层水汽。

    ****

    决赛阶段的比赛才是见了真章,每一支球队都排出最强悍的阵容,拼尽了全力。

    东道主所在的一个大组,六支队伍,再一次单循环,每天上午一场,傍晚再打一场,萧羽的体力当真有些吃不消。虽说省级比赛没有国际比赛对抗那么激烈,对手里面再时不时冒出一两个半业余的水货,可是羽毛球比赛毕竟要三局两胜,每局打到第二十一分才作罢休,连日征战,萧羽骨头发酥,身体疲劳反应非常剧烈。

    每天晚上连洗澡的力气也没有,这一回屋里也没有专属私人按摩师为他贴身安抚慰藉。

    某一天打完比赛,萧羽在球馆更衣室里终于见到了他家小翔子。

    这些天跟着各自的队伍忙于征战,去食堂吃饭都不是同一个钟点,见不到面。每天就只能早中晚无数个追魂电话短信嘘寒问暖,敲手机键盘敲得手指抽筋。

    地方上的体育馆更衣室可比不上红|的高档化妆间。更衣室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衣柜和条凳横七竖八,各式各样的球包鞋袜乱糟糟散落在各个角落,散播出销魂的毒气弹气味。

    萧羽进屋一眼就瞧见翔草。引人注目的高度,完美瘦削的侧面轮廓,湿漉漉的球衫布料贴在宽阔的胸膛上,这人眼角的光芒不带丝毫温度,从制高点静静地扫过全场。

    展翔的目光扫到了萧羽,光芒蓦然停住,聚拢,冰点之中缓缓笼升出一股温热旖旎的暖流,罩上萧羽的肩头。

    俩人的四道视线在半空中交汇纠缠在一起,“噗”,隔空点起一朵幽幽袅袅的小火苗。

    李桐在人群里高声吆喝:“呦,小羽毛!”

    萧羽一听,赶忙扑了过去,点头哈腰地问好,袒露出一副小喽罗的巴结相。他桐哥仍然是老样子,热情洋溢地一把攫住他的脑袋,毫不客气地夹到胳肢窝下,用手把那一头软毛揉成灿烂的鸡窝。

    展翔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像个雕像,俩眼直勾勾地盯着夹在李桐腋下的那只小脑袋。展二少浑身都蕴藏着蓄势待发的力道,眉目之间分明是在刻骨地纠结:上还是不上,上还是不上,出手还是不出手?!

    萧羽笑呵呵地问:“桐哥伤都好了?”

    李桐挑眉笑道:“可不是好了嘛!我还能总是瘸着?”

    “我看成绩表了,你们俩真牛掰,全部2比0,一局都没丢?”

    “那可不是!小羽毛,我听说你也很厉害,连战连捷哈?”

    “嘿嘿,桐哥升少校了?祝贺祝贺!”萧羽咧开一嘴小白牙,给他“大舅子”敬了一个很不标准很露怯的军礼,这个马屁算是结结实实拍到家了。

    李桐揉着萧羽的脑袋,简直爱不释手,抖肩乐道:“哎呦?小羽毛你可真是消息灵通喂,我升官的事刚报上去还没正式办手续呢,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萧羽傻呵呵地露出一对兔牙,小爷当然什么都清楚,爷的老婆是你们军部内潜藏的卧底你还不知道呢吧!

    李桐虽说在国家队打球从来没拿过世界冠军,但是这七八年来,咱们国家男双项目上本来就没有人得到过奥运会世锦赛冠军,李桐在国家队杜老大手下混了好多年,从男单改练混双又从混双改到男双,论资排辈也熬得够年头了。八一队留下他在队伍里指点和培养小队员,以老带新,在退役之前兼职教练,慢慢过渡。

    他自从升任八一羽毛球队的教练员,等于在部队里有了行政职务,因此就有了校官军衔。像展翔这样的纯体育兵,其实只有级别待遇,肩膀上没有那几道杠和星。

    萧羽的脑袋蹭在李桐肩上,趁势张开双臂,给了对方一个严丝合缝毫无保留的热情拥抱,足足抱了好几秒钟。眼角的余光溜向一旁,他家很傲娇的小翔子嘴巴已经微微撅起,受到冷落之后几欲捶胸发飙的表情。

    萧羽从李桐怀里脱身,转过脸,大大方方地叫出来:“翔哥……”

    八百年没见似的,他一头扎进展翔的怀抱。四只手臂迅速合拢,配合默契,紧紧环住彼此的腰杆,脸颊埋进热烘烘的颈窝,手掌以最快的速度在对方的脊背和后臀上狂吃豆腐,若无其事,掩人耳目。

    萧羽其实特别想念小翔子,给李桐那个拥抱是垫底用的。

    这些天有好几次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捧着手机打啵,听翔草的声音,然后用黯然销魂指默默地解决问题。

    指尖陷入翔草臀部那一坨很有弹性的软肉里,萧羽的心情蓦然柔软成一片汪洋,想念的潮水宣泄而出,把腔中的五脏涌得失去了位置。胸腹间的肌肤隔着两层衣料,几乎要黏到一起,他咬咬牙蓦然放开人,已经抱得够久。

    展翔的屁股被摸,脸颊因为心虚而蹿红,五官仍然尽力维持面瘫表情,低声问:“比赛都赢了?嗯,累么?”

    喉间暖暖的声音流淌进萧羽的耳膜,腻腻的,痒痒的。那声音透出极力压抑和刻意掩饰之后的沙哑。萧羽知道他家翔草一定也想念他了。

    两个人快一个月没有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