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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春风得意的某些人
参加亚锦赛的队伍班师回京,钟总在队里做总结时合不拢嘴。这一次男女单打两个项目是超发挥,本来没有制定什么夺牌的目标,一群二线的喽罗却表现相当出色。
唐晓东同志拿到了他的第一个亚洲冠军。虽说印尼和大马的高手没有露面,能在半决赛里苦战三局,顽强地灭掉东道主的单打好手,那场球打得相当霸道解气。
除了展二少万年不变地赖在旅馆里睡大觉以外,女队姑娘们以及萧羽谭冰都去了现场,给唐少加油。虽说咱人丁单薄,比不得主场花球粉丝团的声势浩大,一小撮人却仗着手里的运动员证件,堂而皇之地霸占了贵宾席的一处耀眼位置,离比赛场地只有咫尺之距,还很不怕死地扯了一面红彤彤的大号国旗,在东道主摄像记者的镜头前狂飙乱晃。
于是场上的小唐唐像打了鸡血,在先失一局的情况下,第二局力挽狂澜,救起了三个赛点,扭转翻盘,打得东道主的花美男第三局体力丧失,最终2:1艰难取胜!
在对方的魔鬼主场上,男单的决赛最终竟然成为中国队的摩登舞男小分队兄弟内战。唐少在决赛里越战越勇,又打赢了他的室友陆景。
这两年小陆的成绩一直比他好,小唐这一回可算是发泄出了一个国家队二流球员满腔压抑的郁闷,赢一球吼一嗓子,嗓子都吼哑了!爷们儿胸前终于也有一块灿金灿金的小牌牌了!
唐晓东自从挂着金牌从颁奖台上下来,盯着萧羽的眼神就愈发地不一样。
以前是因为自己在国家队也混得不咋地,排不上号,说话办事都缺乏底气,在小队员面前也摆不出来那种特资深特霸气的谱。这回这面金牌虽说成色不太足,可是萧羽不是连八强都没进去么,还专门跑到赛场来给自己加油助威,唐少忽然觉得信心足了;自己在萧羽眼里的那个形象,应该比以前高大伟岸光辉许多了吧?
唐晓东屁颠屁颠地拎着一罐氨基酸粉,一罐葡萄糖粉,来敲萧羽的房门:“小羽啊,我去药房买东西顺便给你也买了两罐,以后你自己有空也可以冲饮料喝哦!”
萧羽连忙客气:“东哥,哎呦,不用了,我蹭翔哥的水就行啊!”
唐晓东一脸谄媚的笑容顿失,抽了抽嘴角:你这小孩怎么有奶便是娘的猥琐感觉啊!
萧羽装傻充愣地挤眼:“东哥,你帮你室友冲水喝呗!”
唐晓东郁闷地扭头:我帮陆景那小子送水干嘛,那厮早就有女朋友了,我算他什么人啊?!
萧羽倒是也没有有奶便是娘。除了在比赛场上比较认真较真,他平时属于对生活琐事全无所谓的闲散状态。谁在他身边,他就蹭谁一口水呗有什么的!
他也不会有那种展二少是款爷咱就不能贴过去以防大家说闲话的傲娇状态。每晚隔壁床上睡着的那货他是不是款爷跟咱有半毛钱关系么,在场上打球时候还不是得听从“羽毛总指挥”的眼色行事!
做运动员的归根结底是要在赛场上见真章,你要是球打得不好谁稀罕你有没有款啊!
而萧羽现在其实就连展二少的水都不用蹭了。
他才从釜山回来,就发现宿舍里多了两箱红绿瓶子的运动饮料。
他于是跑去问场管:“你怎么给我送两箱水?我没有跟您这里订水吧?”
小爷还真订不起您这昂贵的水。
场管中年大叔有点儿不高兴地撇嘴:“你们总教练让俺给你送两箱,不收你钱!”
你不收我钱?
你还白给我送水?
萧羽又傻兮兮地跑到办公室去“问候”了一把钟全海。钟总永远都是一副打哈哈的表情,磁性嗓音的官腔,玩儿太极拳的身手,用各种很中听的话鼓励了萧羽一番,到最后也没说明白,到底为啥就单单给你这小孩送水喝。
钟总最近很春风得意,满脸都洋溢着一个中年男人在某些方面长期憋闷压抑的欲/望终于有机会一泻千里重振雄风的痛快与畅快!
萧羽出去打比赛期间,钟全海和萧爱萍见了好几次面。
第一回,萧爱萍很矜持,就只让他抱了抱,嘴都没亲到。
第二回,钟总有意无意地说,队里就要决定参加全英公开赛的主力阵容名单了。萧爱萍垂头沉默了好几分钟,漫长而缄默的几分钟,于是当晚跟着这人回家了。
俩人之间的气氛……虽说不及钟总当初期盼的那么胶着火热,可仍然算是在程度和对象上极大地满足了他的占有欲和成就感。
他甚至一晚上来了三趟,激动得不得了,结婚十多年了都不曾有过。他几乎冲动得想要给他前妻打个电话说,喂,我告诉你哈,你别以为老子现在年纪大了不行了,我其实就是对着你才不行,我对着别人我“很行”的!
给萧羽那小孩白送两箱子水又算得什么,送个微不足道的人情而已。
反正这训练馆里卖运动饮料的那位,和给球员们穿拍弦的那位,都是自己老家来的亲戚,是借了自己这个总教练的后门才得以在训练大院里谋生计的。自家人都好说话嘛!
钟全海也假作随口地问了问萧爱萍:“萧羽那孩子,是你跟你以前在工厂里那个同事的?”
萧爱萍说:“不是他的。”
“那是谁的?”
萧爱萍淡淡地答:“年轻时候的事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大家都人到中年了,都该想开了,你还问这个做什么。”
钟全海看过萧羽的档案,他和萧爱萍当年分手以后过了近两年,有了这么个孩子。他估摸着萧爱萍年轻时候可能还有别的男人,竟然还生了个孩子!这么一想,心里又有些不舒坦,不爽;活了四十多岁,平生第一回尝到为了个女人呷醋的滋味。
钟全海愈发确定他是真心喜欢萧爱萍的。
当初错过了是因为身不由己,小胳膊拧不过大粗腿呗。那个年代在运动队里当运动员的,都忒么的是一群孙子,一堆被人拨来摆去的棋子,一个年轻队员根本就没有发言权也没有能力来维护自己那点儿私人感情。
现如今可不一样了,现如今钟全海自己就是那一条大粗腿!
在这支羽毛球队里,他不需要去抱别人的腿,不需要再看领队领导的眼色,更不需要再去听哪个主管教练的呵斥,他终于拥有了翻云覆雨一锤定音去决定别人命运的权力!
终于在这总局大院里熬出头了!
手里有权力为啥不用?
所以老天爷曾经对自己不公的地方,一定要填补回来。
曾经失去的自己最喜欢的女人,一定要再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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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亚锦赛上归来,展二少周末又回了一趟位于东郊的家,竟然没到吃晚饭的点就回来了,一脸的不快,瞧着就很像是一棵炮仗,被点燃了捻子,一时半刻却还硬憋着没爆的那么一种莫测状态。
萧羽从陈炯卓洋那屋刚打完牌回来,赢了陈炯三十个俯卧撑,给那二货数着数看他做完全部的俯卧撑,这才乐呵呵地回屋。
他进屋一瞧:“唉?翔哥,今天难得休息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熄灯还早着呢!”
展翔把背包往床上一丢,哼唧了一声。
萧羽指着桌上的笔记本,挠头说:“翔哥,我刚才用了下你的电脑,唔,结果好像死机了……苹果机是能硬重启的吧,可是屏幕就卡在那白苹果的图像那里,就启不动了……”
展翔瞧了一眼,哼道:“启不动了?不动就使劲启,再按一遍,按到它动了为止!”
萧羽撇嘴道:“就卡在白苹果和小菊花图像重叠那里。我按了啊,一开始菊花还能转呢,现在菊花都转不动啦,彻底卡了!”
“不转?你敢不转,我让你转……”展翔很暴躁地狂按了几下硬启动,终于瞧着那朵小花在黑屏上袅袅婷婷地转动起来,“看,能转了吧!你得使劲按启动,你不按它就不转的!”
萧羽笑:“哦,我怕把你的小苹果按坏了么……”
他站在展翔身后,左看右看,觉得这人不仅穿鲨鱼皮的时候三围很劲爆,穿一条普通牛仔裤,那个臀形也完美极了。
展二少大手一挥,痛快说道:“我还没吃饭呢,饿着呢,咱俩出去一起吃饭!”
训练大院门口左拐就是一家海底捞火锅店,正好符合某两位爷的重口味。
火锅店里满座喷香飘渺的白气,满地锃亮油腻的红汤。
萧羽把一盘子羊肉呼噜呼噜倒下锅,又把一盘子脆鹅肠下锅。他用筷子拎起烫熟的羊肉,瞧着那薄如蝉翼的一串羊肉片,彼此之间还藕断丝连得互相纠缠在一起,咂嘴说道:“翔哥,我觉得,俩人在场上打球,就得打得像这锅里的羊肉片一样……”
打得像锅里的羊肉片一样?展翔从麻酱碗里抬起眼:“什么意思?”
萧羽说:“你看嘛,这一大锅沸腾的红油,就好比是那热气腾腾、水深火热的比赛场!咱俩在场上打球时呢,就是这锅里的两片羊肉,在沸水里涮了三道,生的都涮成了熟的,可还是两片肉纠缠在一起,煮不烂,扯不散,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啊!”
很薄很劲道的两片羊肉,肉丝连着肉丝,在萧羽的筷子尖上颤动。
萧羽很得意地解释道:“其实双打的组合在场上打球就是这样,两个人既不能挤成一团,也不能拉得太远,俩人要好像在中间时时刻刻地牵着一条线,保持具有弹性的距离!”
“呵呵,保持具有弹性的距离……”展翔咧嘴笑,觉得这人可真能瞎扯,比喻得还挺形象,挺有道理。
萧羽不失时机地问:“翔哥,怎么今天心情不好呢?”
两个人最近的训练状态很完美,男双组的队内对抗赛打过五六场,全部取胜,其中两场是对阵冰雪组合。萧羽觉得和展翔配合得越来越顺手了,俩人白天一起训练、吃饭,晚上一起在宿舍里研究比赛录像直到深夜,共同进步的小日子过得挺舒心,想不出对方为啥心情不爽。
展翔呼噜呼噜吃掉一碗鹅肠,嘴巴一阵狂嚼,咕哝着答:“没有不好……嗯,我妈想让我退役。”
“退役?”萧羽张大嘴,“你还这么年轻呢,这就退役?”
小爷才有机会跟你一起打球,我还没过瘾呢,你你你,你敢给我退役!!!
展翔狠狠地用后槽牙咀嚼口感十分韧道的煮鹅肠,哼道:“是啊,比赛成绩不好呗,没打出什么名堂,我妈就说我瞎折腾,浪费时间浪费青春,为什么不去干点儿别的……”
用展家老妈的话说,你瞧我们局里人家刘局的儿子,年纪轻轻就处长了;你瞧瞧你胡叔家的闺女,帝国理工眼瞅着都快要硕士毕业了;你再瞧隔壁老张他家那儿子,在魔都开分公司了!
别人你都看不上眼的话,要不然你看看你亲姐姐!
咱家小云都拿斯坦福的mba了,都已经是跨国大企业的亚太区副总经理了!
小翔你说你干点儿什么不好呢?
你喜欢打球我们也理解你,是吧,小时候让你随便玩儿几年,你还玩儿上瘾了,你没完没了啦?!你都二十三岁了!你眼瞅着明年就本命年了你就要二十四了!
我儿子明明比刘局的儿子长得帅,比胡叔家的闺女聪明,比老张他儿子能干,可是小翔你怎么就混得哪儿哪儿都不如人家的孩子呢!
局里的下属问我,顾局啊,祝贺高升啊,听说您家二公子是打羽毛球的啊,打怎么样啊,电视上有他比赛么,我们很想看看啊,blah blah blah……我都不好意思跟我的同事和下属说你是国家队的哪一号!!!
两瓶啤酒下肚,展翔眼底的郁闷随着眼角的红斑慢慢染上脸颊。他平常很少喝酒,也是为了保养身体。
萧羽连忙问:“翔哥,那你自己的意思呢?”
展翔用筷子狠命地搅和漂浮着红油的一碗麻酱,口气坚决地说:“我当然想打球!走后门混个处长,或者花钱到国外捐个洋硕士……我就不明白了,有什么用啊!我就顶个硕士的脑袋坐到办公室里,每天看一圈儿人在我眼前喝茶?”
“其实你父母也是为你着想。”
“为我着想就是逼我改行?”
“做爹妈的都没有恶意的。”萧羽耸肩。
萧羽觉得展家爸妈的想法也不能说有错,而展二少吧……其实展翔不计较前途,肯豁得出去,也许恰恰是因为,他永远都有那么一条看得见摸得着的退路。
萧小爷自己是活过半辈子的人,懂得某些很世俗的人生道理:富裕的好处就在这里,有些路你可以随便行┒髂憧梢运嬉馍崞徊桓辉5娜司筒恍校鸵记跋牒螅讲轿
展翔垂眼抿嘴,对萧羽点点头:“我知道他们没恶意。只是,他们以为是为我好的,未必合我的心意;他们希望我走的路,并不是我眼前想要给自己走的那一条路!”
萧羽用拿筷子的手和对方碰了碰手背,表示理解。
展翔是左撇子,使筷子竟然也是用左手的。
展翔又说:“我以前念书念的也不怎么样,我对商科什么的也不敢兴趣,外语尤其很糟糕。英语我最熟的其实就那几句,in!out!……service over,change ends,还有your fault!”
“哈哈,这几个单词我也很熟啊!”萧羽用手掌拍桌子乐。
展翔的嘴角划出欣慰的弧度,垂眼自言自语:“所以,我也想打出好成绩么……我一直都很努力的么……”
“嗯,我知道!”
萧羽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脸侧那一只的小涡——那也许是展二少这人全身上下唯一一处暴露单纯可爱的地方——真的很想用筷子头在小涡涡里戳一戳,搅一搅。
萧羽正端详着展翔,冷不防身后一个人从桌椅之间狭窄的走道里扭动身体挤过去,硬邦邦的带金属的东西磕上他的后脑勺。
“哎哟……”萧羽摸头。
展翔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把萧羽的头,女式皮包底下有金属钉。
萧羽回过头,一张妆容细致的女人脸,年纪不老可也不嫩了,脸上架着两拢高挑细弯、够不着地的眉毛,冷冷地撇了他一眼,踩着高跟鞋,扭动起凸显地心引力作用的臀部,蹬蹬蹬走了。
唔?这女人撞了小爷的头,还这么牛掰淡定的一副表情。
展翔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那女人的背影,也不管对方听到听不到,对萧羽说:“没事,甭理她。”
萧羽问:“那女的谁啊?”
展翔撇嘴:“前师母。”
萧羽一时没反应过来:“前……师母?”
“就是钟总的那位前妻,花样跳水队的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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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那几个词是羽毛球裁判专用语:界内,界外,换发球,双方交换场地,你违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