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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啊?”
门后答应的声音和这扇门一样老旧。
刘昭明郎声道:“赵婆婆,是我啊!”
院门被人拉开,一个身子已经微微有些佝偻的老妪站在门口,警惕的神色在瞧见刘昭明的瞬间便换做了由衷的开心,“刘公子?明天才是授课时间啊?”
刘昭明拱手作揖,“我跟几个朋友想进去逛逛桃园,不知道方便不?”
“瞧你这话说得!自家地方,想来就来啊!”老妪佯装生气地埋怨道。
刘昭明哈哈一笑,“孩子们最近怎么样?”
“好着呢!好着呢!”老妪不住点头,开心一笑,满脸皱纹在脸上挤出一朵纹路繁密的花来。
刘昭明将今日从王家拿到的那一吊钱从怀里取出,递给老妪,“拿着给孩子们添几块肉。”
老妪并未拒绝,只是不住说着感谢,看来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关太初和八风和尚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惭色。
刘昭明转过身,笑容灿烂,“咱们走吧!”
陈三更迈步上前,站在老妪身旁,从怀中取出那一锭银子不由分说地放在老妪的手里,温声道:“再苦不能苦孩子。”
于是,自然而然,关太初和八风和尚也将在王家那里白拿的一吊钱交了出来。
老妪感激涕零,嘴里不住感慨着不愧是刘公子的朋友,不仅心肠跟刘公子一样好,长得也跟刘公子一样英俊潇洒。
关太初扯了扯嘴角,对老妪道:“阿婆,这儿钱够,如果眼神不好还是去抓副药吧。”
......
院门之后是一个坝子,洒扫得很干净,坝子旁边还有个池塘,池塘边上有一栋老旧的小楼,小楼两侧,散落着两排茅草房,在小楼背后,隐隐有一片山坡露出半张脸来。
走在其中,八风和尚感慨道:“没想到和尚我第一次拿钱给女人,竟然给了一个七老八十的阿婆,关键我还心甘情愿。”
陈三更微笑着道:“你们说,这些是不是刘兄早都算计好了的?”
话音一落,气氛顿时为之一僵。
大家都是聪明人,陈三更轻轻一点,背后的意思便不用多说。
刘昭明转过身看着三人,嘴唇微抿,正要解释什么,从小楼方向忽然奔出来一群大小不一的孩子,几乎都是女孩,朝着刘昭明欢快地跑去,清脆的嗓音喊出一声声先生。
只见小姑娘们虽然被收拾得干净,但身上的衣衫明显已经不合身,一层摞一层的补丁甚至连找一块颜色相近的布都做不到。
素面朝天的小孩们欢快而开心的笑着,真诚的笑容让那一张张多少带着点面黄肌瘦模样的脸都变得温暖可爱起来。
一个个牵着刘昭明的衣角,将他围在中间,叽叽喳喳地说着。
陈三更叹了口气,看向关太初和八风和尚,“怎么说?”
“当然选择原谅他!”八风和尚偷偷抹了把眼角。
关太初微笑着点头同意。
刘昭明跟小孩们打完了招呼,请同样自发前来教授她们女红和生活技能的附近民妇将她们领走,迟疑地走了过来。
当得知陈三更等人已经原谅了他的时候,好好一个男人竟然鼻头一酸掉下泪来,长揖及地,久久不起。
陈三更连忙道:“刘兄,快快请起。”
“抻着了,抻着了,帮一把!”刘昭明痛苦的声音响起。
......
“我原本是白鹿洞的学生,因为没有修行天赋,在三年基础学习届满之后,不能升入内院继续修行,想走仕途考取国子监又失败,只能黯然返回家乡。”
后山的凉亭中摆着一张石桌,四个人刚好坐在四面,当中摆着一筐洗好的蜜桃,曲线优美,令人垂涎。
刘昭明给三人一人分了一个,然后一边揉着腰一边讲述了自己的过往。
“我虽然自诩学贯古今,但这终究是个修行者的世界,胸中一腔浩然正气并不能抵什么用。我自幼父母双亡,当初去往白鹿洞求学就已经耗尽了积蓄,回了家起初还能谋一个州学教习的位子,但又被有关系的人挤了下来,只能靠给人当西席勉强度日,在天益城中已然蹉跎了八年,这一帮孩子就是我生活唯一的光亮和希望了。”
他看着陈三更,苦笑道:“其实今日清晨那一幕,便是有些支撑不住,主动寻死的意味了。既然生得窝囊,不如死个坦荡。”
陈三更恍然大悟,怪不得一个看起来并不迂腐的书生会做出那么愚蠢的事情。
他劝说道:“刘兄切莫自怨自艾,其实大家的人生都没有外人看起来那般光鲜。背地里的苦楚和风险,都是别人想象不到的。”
关太初咬了口水润的蜜桃,点头道:“就像陈兄,你别看他那么英俊,那么能打,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要主动送上门,挑起来眼花,拒绝起来麻烦,这苦楚和风险,真是太惨了。”
陈三更:......
多好的一个道士,可惜不是个哑巴。
“玩笑归玩笑,其实我的过往倒跟你差不多。”
关太初将陈三更之后,对刘昭明道:“我自打有记忆起就在一座小破道观里,不知道父母是谁,只有一个邋遢师父,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拉扯大,然后在我十八岁那年,他死了,死前交给了我身上这件紫色道袍,然后拉着我的手,要我为他守墓三年,三年之后,打开观里神像背后的一个盒子,切记切记。”
关太初叹了口气,“当时话本小说看了不少,以为我那位邋遢师父是个隐士高人,欣喜若狂地为他守了三年墓,兴致勃勃地打开盒子一看,盒子里就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字,气得我差点当场给他刨起来。”
众人哈哈大笑,关太初摊了摊手,“然后,我就下山来了。”
八风和尚开口道:“这不巧了么,我也是孤儿。”
说起孤儿这个事情,他浑然不以为意,“我们寺里也没几个人,八代单传,前面七代都没下过山,我就不一样了,一听师父说什么山下的女人是老虎,我这除暴安良的心思就起了,决定下山平乱,结果到了山下一看,我不是来平乱的,是来添乱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想着回去吧,又觉得没混出啥名堂来,就这么回了如何在徒儿面前抬得起头来,于是就到处乱跑,这不就循着阴物的味道到了王家大宅里,碰到了诸位。”
刘昭明惊讶道:“等等,我看你年纪不大,就收徒了?”
八风和尚点点头,“对啊,虽然我觉得这是跟蛐蛐入洞房——草率了,但师父说我们寺里八代单传,我这下山了,万一挂掉岂不是传承就断了,所以我师父就让我先收了个徒弟,由他带着,万一我死了也无所谓。”
三人:......
“你徒儿名字起好了么?”关太初忽然好奇地问道。
“当然起好了,我亲自起的,叫九浅,怎么样?好听吧!”八风和尚得意地拍着自己的胸脯,“我取的,就连我师父都说跟祖师爷是绝配,相辅相成,定能有一番作为呢!”
陈三更无语地扶了扶额头,“冒昧地问一下,贵寺祖师的法号是?”
“一深!佛法心中起,一往而深。”
......
三人都各自聊了些,跟陈三更算是最熟悉的刘昭明笑着提议道:“陈兄,你多少也聊两句呗,我们对你可是好奇得紧呢!”
陈三更嗯了一声,开口道:“我也是个孤儿。”
“等等,你们三个能不能先把笑脸稍微收一收?”
陈三更看着其余三个人,无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