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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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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在泥尘中的邓乙还在不停拍打衣袍,毫不在意自己灰头土脸的形象,道:“阿瑜识得几个字,送之《孝经》何用?彼时在我家,阿瑜最喜竹马之戏,不若赠之以竹马,她必然欢喜。”

    “你且住了这愚鲁小儿之念。”邓甲一指弹在其脑门上,低笑道:“瑜儿公主之尊,姑母诚望之为淑女,你若以竹马赠之,莫非以为父亲能挥得了藤条,而姑母不能否?”

    “呵呵,是阿弟想岔了。”邓乙讪笑着,不觉揉了揉臀部。上次他带阿瑜偷偷去玩水,回家后不仅挨了父母一顿打,就连前来探望阿瑜的姑母也拿着藤条亲自上手,若非先帝求情,搞不好他小命不保。

    “知道怕就好。姑母虽与我家至亲,但亦是太后,你入宫后不得放肆,更不可与阿瑜提及里阖……总之,一切不淑女的事,俱不能与阿瑜说……”

    邓乙被兄长说的晕乎乎的,要按平时他早就捂着耳朵跑远了,可这次他却强忍住没跑,着实是上次被吓到了。他从没见过姑母这么淑女的人也会爆发,想起来就可怕。

    “嗯嗯,我记住了。要引导阿瑜做个淑女,还要在姑母面前送她《孝经》,还有不能在她面前提及家里,免得她想回来,呃?阿兄,阿瑜性子你也知晓,若她到时不依不饶要跟我出宫怎么办?”

    邓甲睨了眼自家的蠢弟弟,道“只要不是你先惹事,阿瑜闹腾自然有姑母做主。”

    “可,可阿瑜会不会被姑母罚啊?”邓乙虽有些害怕,但他还是很讲义气的。姜瑜既是他表妹,又有竹马之谊,若要看着她受罚他也于心不忍啊。

    看着邓乙一脸纠结的傻样,邓甲摇了摇头,哭笑不得,“你这小子,脑中不知在想甚么。阿瑜乃是姑母亲生,再闹亦不过被姑母训诫一番,你这番担忧实属多余。倒是你,若在宫中再如同家中一般放肆,回家后父亲大人必定再次‘关爱’于你。”

    邓乙闻言只得诺诺应承兄长的嘱咐。

    邓甲见状也不管他是否真记住了,转身即去了书房温书,太学两年一次的公试马上就要开始,哪怕对此他早已成竹在胸,但在家中,他亦不得不装作慎重以免父母多想。

    至于幼弟邓乙,如此告诫他后,若其依旧我行我素,多吃顿苦头也算是易于他的成长了。

    邓乙灰头土脸的回了自己房中,从书架上翻出早已落满灰尘的《孝经》简书。打开看了看,见其并无缺失,也就懒得再去书肆买了。

    此书是他幼时兄长赠与他的。大宣重孝,这书的内容他早就背熟了。放在书架多年未动,如今再赠给阿瑜亦算是物尽其用了。

    大宣朝书写如今是以竹简为主,绢帛次之。书全靠手抄,有道是家财万金,不若藏书千卷。承恩侯府虽是皇亲贵戚,但家中藏书也不过百。毕竟邓勉走的是军中路子,祖上累积也不厚,还是先帝时,赐书与他,这才有了承恩侯府藏书室。

    不过比之街市上的书肆,承恩侯府也算得收藏丰富了。在书肆中流传的书不过《孝经》,《诗经》,《大宣律》等寥寥数十种常见的,多数书籍则被功勋贵戚,宗室豪门所私藏,不轻易示人。

    而作为天下最大的书籍收藏所,皇宫中的弘文馆与太学藏书阁,则只对皇族重臣与太学师生开放,是以能读书者,非富即贵,庶民想读书,那就只能到书肆去做工或者投为某某勋贵做仆臣,当然,就这也是需要机缘的。

    闲话少提,邓乙将简书用衣摆随意擦了擦,而后便寻了个布袋装上。又念及宫中规矩甚多,对姜瑜的处境不免越发同情。

    “阿瑜,以你的性子,想必在宫中过的十分难受吧?都怨为兄无用,迫于长辈之命,竟连赠礼也不敢予你所爱之物……”

    邓乙沮丧万分,他不仅仅是对姜瑜感到同情,同时也是在对自己即将的遭遇感到无力。

    他明岁便十二了,人生的路还很长,但摆在他面前的现在只有两个选择:是去郡学上学从文呢?还是跟随父亲去京营,从武?可这两个选择都不是他的本意啊。

    “天下那么大,我欲仗剑走天涯。”

    犹他鼓起勇气在父亲面前说出这一句话时,父亲罕见的没有对他动怒。

    他只记得那时父亲神色特别和蔼,语气很是温和的道:“吾承恩侯府子嗣向来不丰。为父一辈,乃汝姑母与为父二人。汝之一辈,唯汝与甲儿二人。三代之内,血脉亲亲。

    汝等既因汝姑母之故,享了承恩侯府之名惠,又岂能任由汝姑母孤身于宫中势单无依?吾若许汝自由,那汝兄吾又当如何?”

    以最温和态度,对他说出了算是最残忍的话,果然,他就知道,父亲大人的爱他邓乙不配拥有。

    是了,阿瑜是公主,所以她只能困于宫中做淑女。而他是承恩侯少子,就要与父亲兄长一道为姑姑保驾护航,延续侯府荣光。

    什么仗剑走天涯,终究是儿时的一场梦而已。梦醒了,再留恋于此便是妄想。

    次日,邓乙换了新衣,坐上马车。在路过街市时,却被人拦住了。

    拦路者莫约十三四岁,眉目清秀,身材消瘦,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蓝色儒服。

    “姜溪?你拦我车作甚?”邓乙掀开车帘,语气十分不解。

    这人姓姜名溪,皇族远亲,也算宗室。他家亦住东门里。邓乙跟他不算熟。早年两人还在里阖之中遇到过几次,相处不是很愉快。后来听人说他去其舅家读书了,便没见过他。

    “邓,邓……阿乙兄弟。”姜溪拱手行作揖礼,十分艰难的叫出了这个令他略感羞耻的市井称呼。

    十几年来,他在家谨小慎微,处处从礼遵仪,行事不敢有半分逾矩,就怕后母挑事。今日一朝踏出樊笼,心中既有不适,亦感畅快。

    尤其是在看到邓乙不可置信的模样,他心中的不适也随之而去。

    姜溪直了直身子,正色道:“我有一事欲求助于阿乙兄弟,若阿乙兄弟能答应,那我姜溪此后便以阿乙兄弟马首是瞻,任尔驱驰,绝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