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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孟钊看着挡风玻璃上不断划开水雾的雨刷,低声道:“对任骏和祝睿,你怎么看?”
陆时琛开着车道:从两人的描述来看,二十年前,吴嘉义应该是与临江药业的任海合作,研发了这种非法药物,他通过这种药物害死祝文秀,然后逼走祝睿并对其进行监视,实现了吴氏集团扩张的第一步。二十年后,他又故技重,通过伪造车祸并暗中注射药物的方式,害死了任海,将临江药业收入囊中。吴氏集团的扩张,主要依赖的就是这种能掩盖真实死因的药物和他背后的杀手组织……”
“没错,”孟钊道,“这个任海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矛盾两人闹翻了,还是吴嘉义早就盯上了临江药业这块肥肉,才对他痛下杀手。”
陆时琛道:“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尽快找到药物与吴嘉义的联系,只要能证明这种药物是吴嘉义掌握并提供的,就相当于抓住了吴嘉义与任海、祝文秀以及疗养院地下室的直接联系。”
“嗯。”孟钊点头,顿了顿又开口,“任海的死,说明这种药物是可以直接杀死人的,你觉得为什么吴嘉义要把祝文秀这些人丢进疗养院地下室,一直注射药物,而非直接将他们杀死?”
“实验。任何药物都需要依靠大量的临床数据才能不断地优化与改进,包括毒药。”
孟钊叹出一口气:“能做到这种地步,真的可以用恶魔来形容吧。我们得尽快找到证据,吴嘉义这种人,无法预测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思及此,孟钊拿出手机,给市局各部门打电话——
“青哥,你立刻带着物鉴所有人,去临江药业收集所有自主研发的药物样本,跟疗养院地下室的注射药物进行比对,看有没有成分一致的药物。”
“小周,临江药业的负责人有没有被带到市局?你跟彬哥立刻展开审讯,重点询问公司内部有没有人从事疗养院地下室的药物研发,如果他们不知情,就再问有没有团队直接跟吴嘉义联系,还有,吴嘉义最近有没有解散哪个研发团队,有没有研发人员最近忽然从公司消失,这些问题都要问到。”
“黎姐,你找几个经侦的人,捋清吴氏集团从最初到现在的扩张脉络,把所有牵涉到的公司都列出来,再排查这些公司的高层有没有失踪或死亡的情况,形成报告发送给我。”
挂了电话,孟钊对陆时琛道:“至于我们……”话说一半,他才想起来,刚刚上车时并没有跟陆时琛说要去哪儿。
“临江医院,”陆时琛接过他的话道,“找到任海被吴嘉义害死的证据。”
跟陆时琛的想法完全一致,这种无言的默契让孟钊觉得有些愉悦,甚至抵消了大半的疲惫感。
他伸手将车窗压下一条缝,凉风夹杂着细雨瞬时涌入车内,孟钊深深吸进一口新鲜空气:“这次,只要能拿到证据,这案子……就能真的结束了。”
他靠到椅背上,让自己放松下来片刻。看着开车的陆时琛,他忽然想到,从警七年,加过的班数不胜数,这还是头一遭有人陪着自己。
孟钊看着陆时琛的侧脸轮廓,想到高中时他曾对这张受人追捧的脸产生强烈过厌恶情绪,而现在同样一张脸居然令自己心动,他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陆时琛目视前方道路,开着车问:“看我做什么?”
“露水情缘,也陪人加班到这么晚?”孟钊开了口,“还是说你每段露水情缘都这样?”
红灯,陆时琛将车停下来,看他一眼:“每段?你指哪一段?”
“比如……”孟钊顿了顿,“乔遇那段,你也陪她加过班?”
“乔遇?”陆时琛的眉头
微微一蹙,“我为什么要陪她加班?”
孟钊:“你跟乔遇……”
陆时琛:“我没有跟乔遇做过。”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怔了怔,孟钊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这答案虽然令他莫名愉悦,但未免给得也太直白。
“我对乔遇也没有产生过欲望。”陆时琛继续道,“我只对你有欲望。”
孟钊:“……”
沉默几秒,孟钊果断转了话题:“去临江药业之前,把任骏带上吧。”
孟钊说完,给监视任骏的警察打了个电话,让他通知任骏从家里出来。挂断电话,他又给程韵打了过去:“你现在到临江医院,提前问清任海死前住过的病房,然后把负责的护士叫过来配合调查。”
“好嘞,钊哥。”程韵应道。
雨不见停,临江药业附近的别墅区前,任骏打了一把伞,站在负责监视他的警察旁边。见车停到面前,他跟那警察说了一声,然后收了伞坐进车里:“孟警官,陆顾问,这么晚了你们还工作,太辛苦了。”
“是啊,”孟钊侧过脸,看向后排的任骏,“劳烦任先生给我们带个路,我们想去你父亲生前住过的病房看一眼。”
“行。”任骏点了点头,又问,“孟警官,我爸的死真的是人为的吗,这件事真的和吴叔叔有关?”
孟钊“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车子停至明潭市最大的私立医院——临江医院住院楼前,陆时琛将车子熄了火,道:“我去拿伞。”
“嗯。”孟钊推开车门,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水,鞋底踩到地面的瞬间便溅起细小的水花。他没急着下车,先是抬头看了一眼二十多层的住院楼。
后排的任骏下了车,见孟钊被雨淋湿,走过来将伞挡在他头顶上方。而在这时,陆时琛也从从后备厢取了一把黑色长柄伞,撑开伞绕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任先生,你在前面带路吧。”孟钊看了一眼任骏,站起来合上车门,走到了陆时琛伞下。
“哦……好,”任骏应着,走到两人旁边,“就在六楼。”
程韵已经提前等在了临江医院的大厅,见孟钊和陆时琛过来,快步迎了上来:“钊哥,陆顾问。”
“走吧,一起上去。”孟钊说。
这姑娘大概是睡到半夜被一个电话叫起来的,此刻一张脸素面朝天,但看上去还挺有精神。
任骏领着几个人上了六楼,走到走廊西侧任海去世前的那间病房,对孟钊说:“我爸自从生病之后,一直就住在这里。”
孟钊在门口打量病房,没急着进去,问任骏:“这层的监控室在哪?”
“监控室……应该是在那边。”任骏朝走廊东侧指了指。
“走吧,先去监控室看看,”孟钊一边跟陆时琛朝东侧走过去,一边问任骏,“你们这里的监控能保存多长时间?”
“我也不太清楚……”任骏说,“我没有管过监控的事情。“
孟钊没再多说什么,到了监控室门前,他推开门走进去。监控室值班的人正趴在桌上睡觉,听见动静后直起身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任骏,他站了起来:“任总。”
任骏点了点头:“这是市局来的警察,你配合他们找一下监控记录吧。”
孟钊对那人道:“任海去世那天的监控找给我看一下。”
那人转过身,握着鼠标在系统里找出监控记录,监控墙上显示出十天前的画面。
看着那画面,孟钊立刻察觉出不对劲——所有的监控屏幕上都没有显示任海住过的那间
病房。他皱眉道:“那间病房是监控盲区?你们之前有没有察觉?”
“任总住的那间病房一直都是监控盲区,”那人解释说,“我之前也问过要不要调整摄像头,但因为跟任总有关,我们领导就说要请示一下上面,后来也没有消息,我就没再问过。”
孟钊将视线移到电梯间的那块监控显示屏:“快进。”
画面上的人群开始飞速挪动,孟钊看着屏幕,忽然开口:“停,恢复正常速度。”
电梯间里,吴嘉义身边站着一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医生模样的人,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从画面上消失了。
看来任骏提供的信息无误,孟钊心道,就在任海去世前四个小时,吴嘉义确实带人来过病房。但任海的病房是视线盲区,无法证明吴嘉义到过任海病房,监控便不能作为有力的直接证据……
“程韵,”孟钊道,“你把这段视频拷贝下来。”
程韵留下拷贝视频,孟钊跟陆时琛又回到任海的病房,路过护士站,孟钊走过去问:“刚刚让负责看护任海的护士过来配合调查,来了没?”
“来了,在屋里,”那人转过头对着屋里叫了一声“小宋”,那个叫“小宋”的护士随之快步走了出来。
孟钊打量着她:“任海去世之前,负责给他换药、打针的人都是你?”
见护士点头,他又问:“注射的药物是什么,你知不知道?”
“我不太清楚,这种药物都是吴总的专职医生带来的的,我只负责按照医生的吩咐每天给任总换药。”
“那些药你这里还没有?”
“任总去世之前,吴先生带来的那位医生说,任总的身体情况不太好,需要再重新调整治疗方案,除了当时正在注射的那一瓶,剩下的药物全被医生收走并替换了。”
“全部?”见护士再次点头,孟钊又问,“任海死时正在注射的那一瓶呢?现在在哪?还有保存吗?”
“没有,任总死后,药瓶和剩余药品就作为医疗垃圾被清理了。”
“你们医院的垃圾多久清理一次?”
“一天一清。”
孟钊跟陆时琛对视一眼。果然,任海死前,吴嘉义便清理了所有证据。吴嘉义被监视前的最后一次犯罪便是谋杀任海,如果连这件事都找不到证据,那其他罪证只会消失得更加彻底,更难找寻。
“你们医院负责处理医疗垃圾的人是谁?”孟钊看向那护士。
“是后勤的人……具体是谁,我也不太清楚。”
这时,程韵拿着拷贝好的硬盘小跑过来:“钊哥,已经拷好了。”
“你留在这里,联系青哥让他找物鉴的人过来,检查任海的病房是否留有吴嘉义的痕迹。”孟钊对程韵说完,握住陆时琛的手腕,又转头问任骏,“你们医院的医疗废物会送到哪处理?”
“这个……我也不知道,得问问后勤部门。”
原本证据消失就让孟钊有些烦躁,再看任骏这副一问三不知的废物模样,更是让他气血上涌,恨不能替死去的任海揍这不争气的儿子一顿:“后勤部门在哪儿你总知道吧?!”
见孟钊一副要发脾气的模样,任骏顿时吓得不敢大声说话:“知道……”
“赶紧带路!”
跟任骏到了医院后勤部门,查找到医疗废物的运送地点,孟钊跟陆时琛快步走出医院。两人撑着伞,步子迈得很快,任骏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坐进车里时已经跑得气喘吁吁。
凌晨三点半,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挡风玻璃上。黑色的suv划开漫天雨帘,一路像城市东北
角的方向疾驰。
明潭城市生活垃圾处理厂内阒无人声,远光灯照亮漆黑的园区,停在医疗废物处理站门前。
孟钊下了车,对任骏扔下一句“你在车里等着”,便和陆时琛下了车,快步走向值班室。
“十天前的医疗废物?”正在打瞌睡的值班人员听明两人的来意,打起精神回答道,“早就焚烧了,现在对医疗废物管得这么严,垃圾不过夜的。”他说着,拿过旁边的记录本,找到十天前的登记记录,指给两人看,“你们看,临江医院的医疗废物,当天已经焚烧了。”
孟钊看着那行临江医院的记录,重重叹了口气。虽然来之前已经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但得知最后的证据也被焚烧销毁,孟钊还是忍不住一阵怒火攻心。
这时,程韵打来了电话。
孟钊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接起来:“物鉴怎么说?”
“钊哥,这间病房打扫得很彻底,没发现吴嘉义的脚印和指纹……”
“操。”孟钊忍不住骂了一声。
原本以为任海被谋杀会带来重要线索,但吴嘉义居然把所有罪证都处理得一干二净,想到此刻的吴嘉义还在那间豪宅中安然入睡,而市局上下却因为寻找罪证忙了一夜却一无所获,孟钊便控制不住想一枪崩了吴嘉义的念头。
“先上车吧。”陆时琛抬手揽住孟钊的肩膀,撑开伞,跟他一起走出值班室。
上了车,孟钊仍无法平息怒火:“忙活了大半夜,线索居然又断了,一个大活人被吴嘉义生生弄死,居然一点证据都没留下?”
“十天之前的医疗废物,被处理了也正常,”感受到孟钊身上的愤怒情绪,陆时琛道,“吴嘉义犯罪经验丰富,自然不会轻易留下罪证。”
“两年时间不间断注射同一种药物,最后居然连一个药瓶都没留下……”孟钊捏紧了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想到后排的任骏两年间居然毫无防备心理,他简直无法克制自己愤怒。
“说不定临江药业的药物检测对比会有结果,”陆时琛说,“要不要现在回市局看看?”
“行吧。”孟钊说。眼下看来,也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车厢内陷入一阵沉默,陆时琛启动了车子,刚要将车开出去,后排任骏低低地出了声:“孟警官,你们是在找我爸生前注射的药物吗?”
“废话。”孟钊没好气道。
被孟钊这一凶,任骏面露怯色,声音压得更低了:“如果是药的话,我家里应该有……”
“什么?”孟钊猛地转头看向他,“你家里有任海去世前注射的药物?”
“嗯……”任骏怯懦地点了点头,“因为我爸的意识越来越不清醒,都快不认识我了,前一阵子,我把他接到了老房子里,想试试看能不能让我爸想起一些事情,那一阵他都是在家里接受的治疗,药物也是吴叔叔亲手给我的,我记得家里好像还有一点没注射完的药物,好像还没扔……”
“你怎么不早说?!”孟钊怒道,“老房子地址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