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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
这从何说起呢。
凌意喉咙仍旧干涩疼痛,一开口嗓音是沙的:“醒川,我只是去上班,今天是工作日。”
话音刚落,那边就徒然安静。
他心里着急,却也不敢贸然挂断电话,“醒川,还在吗?”
“我真的要走了,经理在电话里发了很大的火,再晚可能会开除我。对了,借一套你的衣服可以吗?改天洗干净还你。”
那边顿了一下,电话啪的挂断。凌意微微一怔,不知所措地看着屏幕。
不过此时没有时间再去细想。
四十分钟后,他紧赶慢赶出现在工作室,第一时间就被拎进茶水间。添茶倒水时其他同事目不斜视经过两人身边,走远后免不了议论纷纷。
骂到一半,江昊搁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扫了眼名字,立马毕恭毕敬接起来:“哎哎罗哥,我在公司呢……您要过来?欢迎之至……什么,您已经在楼下了?”
只见他把手机一收,火急火燎地出去穿外套拿工卡。
有人问:“昊哥,谁来了?”
还没来得及答,门口已经进来一个人。
“江经理。”
“罗哥您怎么自己上来啦!我刚要下去接您!”
对方像老大哥一样拍了拍他的臂,“我又不是什么贵客,哪里需要人去接?”
“快请进。”
“那个谁,”江昊给凌意递了个眼神,“去倒杯温水过来。”
两人先进总监办公室递了名片,上面印着烫金的罗宇二字。由总监亲自送出来,众人无不伸脖打量。
“罗哥,今天来有什么指示?是不是别墅装修的事谢先生有新想法——”
罗宇笑着摆摆手,“不是公事。小谢今天在旁边金融大厦拍戏,听说他老同学就在这儿上班,托我接他过去聚一聚。”
所有人精神倏然一振。
明星?
还就在附近拍戏,一点风声也没听见啊。
这时倒好水的凌意走了过来,“您喝水。”
罗宇礼貌接过,又道了声谢。
江昊搓着手问:“罗哥,您说的这位老同学是……”
罗宇吹了吹水面的热气,低着头,“说是叫,凌意。”
凌意?!
这两个字一石激起千层浪。一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一个人身上,表情无不惊愕诧异。
“凌意?哪个凌哪个意?”
罗宇慢悠悠抬起头:“怎么,你们小小一间公司还有两个凌意?”
江昊张着嘴愣了一下,扭头看向凌意。只见凌意脸上也有意外的神色,不过很快敛起:“我就是凌意,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漏掉了前半部分对话,这时乍然听见有人指名道姓要找自己,还不敢确定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并不觉得害怕。
“你就是凌意?”
“嗯。”
罗宇态度变得相当温和,“你好,我是谢思昀的经纪人罗宇。听说你病了,怎么样,现在好点儿了吗?”
这一自报家门,将众人惊得不轻。
凌意同样愕然:“思昀?原来您是思昀的经纪人。我没什么事,只是有点感冒。思昀也来了吗?”
他直往电梯那儿看。刚才还是个稳重的大人呢,这会儿又有几分孩子气。
“他本来要来,是我把他摁在片场的,你们这儿到底人多口杂。”
“没错。”凌意淡淡一笑,“他现在很有名的。”
同样的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显得假,换成他就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症结在于他的这一双眼睛,清澈透亮,望着你的时候微微含笑,无论说什么都既无讽刺也无奉承,只是追随本心而已。
浸润娱乐圈多年的罗宇,面对这样一个人,忽然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片刻才转身道:“江经理,小谢说你的方案他很满意,预算就按你提的数目来,他没有异议。”
候在一旁的江昊陡然来了精神,“那我尽快找人开工!”
一百来万的预算还不含硬装,能让他单靠这一票就赚得盆满钵满。
“这个不急,”罗宇看了看表,“今天时间宝贵,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方不方便让凌意早退一会儿。”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凌意你还有没有要办的事?如果有我就在这里等你,不用着急。”
凌意记挂工作,当下斟酌不定,江昊替他答:“他的活都干完了。”
“那咱们走吧。车就在楼下,晚了那小子又该电话来催。”
这番亲近跟尊重弄得凌意都有些无措了,双颊微微发热,全身都暖烘烘的,“那我收拾一下东西。”
“好,我先下去,大厅等你。”
“嗯。”
罗宇一走,众人轰一声围上来。
“凌意,你真跟那个谢思昀是同学啊,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你不是学画画的吗,谢思昀也是学画画的?”
“你一会儿能不能拍——”
“去去去拍什么拍。”江昊拂开围观人群,挑眼看向凌意,“真是你大学同学?”
“嗯。”也算是同学吧。
“可以啊你,藏得够深的。”江昊哼了一声,慢慢回过味来,“我说这大明星怎么会无缘无故找上我,还点名让我全权负责他的新别墅。妈的,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本事大……”
凌意不知原委,当然也不敢贸然解释。
“行了,”江昊啪得拍了下他的背,“你这么仗义,我也不能小气。这项目的奖金咱们三七分成,你三我七,有没有意见?”
“不用——”
“瞧不起我是不是。”
“不是——”
“那就是嫌低?”
“……好。”本是无功不受禄,但此情此景下,再拒绝也没有意思。
等电梯一下去,公司所有人全都趴窗边抻着脖子张望,眼见他在罗宇的陪同下上了一辆高大威猛的黑色保姆车,这才终于信了。
—
“上去吧。”罗宇拉开车门。
凌意刚一进去,就被人紧紧抱住。
“凌意!”谢思昀从天而降。
“思昀?罗哥不是说——”
“那是故意说给别人听的,要是谁都知道我在哪儿还不乱套?”
多年未见,谢思昀变化不小,面容愈发妆发,脸上带着自信洒脱的笑容。说完他忽然往旁边一让,露出后排另一个人,“醒川也在。”
凌意微微一怔,然后才发现厉醒川坐在最角落,手肘撑着窗。他心里一暖,陡然间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救世主一样的思昀是醒川找来的。
“醒川……”他轻声喊。
厉醒川眼眸微抬,视线冷淡地移向窗外。
“凌意你坐。”
为说话方便,谢思昀安排他坐中间。厉醒川两腿分开,占了近一半的地方,凌意不便挤他,只能双腿并拢,夹缝求生。
“醒川你往边上去一点,别挤着凌意。”
“不要紧的。”凌意朝思昀笑了笑,“不挤。”
“你怎么还是这样,事事都顺着这个霸王龙。”
下一刻厉醒川凌厉的眼风扫来,谢思昀笑着对凌意耸肩。
老友久别重逢,话题自然多不胜数。但几人像是约好过一样,对过去五年轻描淡写,并不细究彼此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另外,谢思昀也绝口不问凌意与厉醒川如今的关系。
“你脸色还是好差,开药了没有?”
“没事的,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哪里差不多了,我看你虚弱得很。”
厉醒川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凌意岔开话题:“思昀,你们吃晚饭了吗?要是没有,我请你们吃饭吧。”
他手头紧,不过请顿饭的钱还是有的。
“好啊!”谢思昀一口答应,“去哪儿?”
“我家附近有家餐馆味道不错,要不咱们过去看看有没有位置。”
等车子真开过去,谢思昀却不肯下车。
“咱们还是换一家吃吧,就去旁边利兹怎么样?我请。”
餐馆门脸就在街边,三教九流的客人都有,的确不适合明星。凌意这才醒悟自己考虑不周,面颊霎时红了。要请客的话已说出口,但要去五星级酒店吃一顿,他是绝对付不起账的。
“醒川你说呢。”谢思昀越过凌意拍了一下厉醒川的大腿。
“随你便。”厉醒川漫不经心。
“要不去你家吃吧,让田姐加班烤个羊排,再帮我开瓶红酒,今晚不醉不归。”口气极是熟稔。
凌意敛着眸,夹在二人中间默不作声。
司机连导航都省了,熟门熟路地把车往帝景开,在大门口甚至还刷了临时业主卡。
到了厉家,热饭热菜等着他们。席间谢思昀喝了几杯红酒,话很多,又会张罗,俨然半个主人姿态。小树见更熟悉的谢叔叔来了,忽然也不再与凌意亲热,一直坐在谢思昀腿上吃饭。
“厉茁,最近你乖不乖啊。”
原来小树的大名是厉茁。
“乖!”
“祖宗,吃的咽下去再说话。”
小树咯咯地笑,吃饱了就去玩谢叔叔带来的新玩具,谢思昀推开碗喊撑。
虽然明天会有阿姨来收拾,但脏碗放着过夜难免让人觉得不舒服。趁厉醒川带孩子的洗澡的空隙,凌意主动起身收碗。
至少这一件事是他能为醒川做的。
“凌意,我发现你都没怎么变。”谢思昀的话颇有深意。
“怎么没变,”凌意挽起袖子笑了笑,“变多了。”
“真的,就是人更瘦了。”
碗上油污厚,凌意多挤了一些洗涤剂,双手浸进水里,“你也瘦了。”
“我是没办法,上镜需要。”
“拍戏好玩吗?”
“有什么好玩的,冬天拍夏天的戏,吃苦受累……”
之后凌意听着抱怨,插不上什么话。
这次三个老朋友的重聚,不知为什么,他似乎有些多余。想先走,又怕谢思昀多心,真留下,又没有他的位置。
收拾得差不多,小树坐到小板凳上看动画片,三个大人在后面聊天。
“凌意,这几年你在国外画画,应该进步很大吧。都画了些什么?给我看看照片,要是有合适的我买几副回去。”
凌意双手放在膝上,十指慢慢蜷紧,“都是乱画的,没有拍过照片。”
“少来,”谢思昀不信,“你的水平我清楚,怎么可能是乱画?”
凌意感觉身旁有一道目光,是厉醒川的。
他喉咙发干:“我这几年懒多了,练习跟不上,水平也不如从前。”
“所以去给人当助理?”厉醒川忽然开口。
“当助理有什么不好的,你又戴有色眼镜。”谢思昀出来圆场,“凌意你知道吗,当初我要接第一部戏的时候,这个人就一直泼我冷水,说什么娱乐圈近墨者黑,结果怎么样?”
厉醒川话里有话:“你现在还不够黑?”
“你——”谢思昀扑上去揍他,“你敢多说一个字我灭了你。”
他们俩有凌意不知道的秘密。
接下来的话题更多是聊谢思昀的拍戏经历,还有过去几年他们俩做过的一些小事,比如带小树去游乐园。
谢思昀感慨:“今年圣诞节我是不能出去了,一去就只有被围观的份,你们父子俩自己去吧。”
充当了一小时听众的凌意终于忍不住起身告辞:“醒川,思昀,我该走了,再晚就没车了,改天再聚。”
谢思昀拦着他:“急什么?一会儿我顺路送你,多晚都没关系。”
凌意只好坐下。
又过了一会儿,小树开始打呵欠。谢思昀双颊泛红,神态微醺,正说得高兴。凌意便主动起身:“我带他去睡觉吧,你们接着聊。”
他牵着小树的手进卧室,背后的人仍说个不停。
关上门,里外成了两个世界。进被窝以后,小树跟他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饼干叔叔,你还给我讲故事吗?”
“下次再讲吧,叔叔今天累了。”
“好吧。”
“小树,叔叔问你,昨晚爸爸真的给叔叔喂东西了吗?”
或许是太困,或许是太黑,小树揉揉眼睛,忽然迷糊起来。
“唔……好像……好像……”
“有吗?”凌意声音很轻。
小树翻了个身,不再理他了。
客厅的声音若隐若现,时高时低。凌意在漆黑的卧室里沉默地坐着,很长时间没有出去,也没有人来叫他。
外面像部情节跌宕的电影,而他是观众。一开始是说话声、谈笑声,没多久,渐入高潮,竟有人哭起来。
他全身关节就此僵硬,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哭声起初压抑,后来渐渐放肆。听不见醒川的声音,但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在安慰谢思昀。
这五年里他们经历过什么、克服过什么,凌意不知道,他们也不肯说。而凌意经历过什么、克服过什么,更是难以启齿。
各人有各人的痛苦,说出来又能缓解多少?不过凌意很羡慕谢思昀,至少他的话厉醒川肯听。
又过了近一个小时,外面渐渐没了声音。他们聊够了,凌意也该回去了。
他起身给熟睡的小树掖紧被角,拉开房门,却见厉醒川背对着自己,正在给睡倒在沙发上的谢思昀盖毯子,背影沉默温柔。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