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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隙的终点设在一方远离人烟的荒郊野岭,黄衣护灵停步于此,环顾四周,最接近他的则莫过于那百米开外的一处树荫屏风。
一行行摆列整齐的桑树恰似好整以暇的重装兵团,虽无言无语,却以高耸入云的伟岸,默默地守护着这唯独属于行天海卫的净土。
义冢,这是那位老人家定下来的会面之所。所以在万事已然尽善尽美后,黄衣便按照约定,来到了这里。
约莫是伫立三刻钟左右,又是一道裂隙临身开启,从中腾出紫晕翻涌,终是吐出一道仍点缀着几分虚弱之色的身影——江鸣羽。
“怎么样?都解决了吧?”黄衣耸了耸肩膀,每一次的吐息,却隐隐让他的身形更加虚幻几分,但其本人则很明显,对刻写在自己身体上的虚幻毫不在意。
“嗯,都解决了。”江鸣羽长吁一口气,捋顺了自己有些急促的气脉,点头道:“未来几天,他们怕是找不了我们的麻烦了。”
“干得不错。主要就是没能一劳永逸,这一点有些可惜。”提起一劳永逸这四个字,黄衣护灵的眼中顿时流露出一抹无奈之色,那是仅针对于江鸣羽的无可奈何。
“别这样看我,我可不是什么杀人魔头。”天生对世界有着敏锐观察力的江鸣羽自然很轻松便留意到了黄袍护灵对自己的眼神变化,所以他轻叹着摇了摇头:“而且,答应帮你们做这件事,我已经付出很多了好吧。”
“我知道。”看着眼前这个故意表现出虚弱姿态的江鸣羽,黄袍护灵倒并不能把他怎么样,只能微笑着点点头,同时向其鞠下一躬,郑重无比地说道:“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的帮忙了。”
“不用这么客气,毕竟是我有错在先的。”江鸣羽摆摆手,脚上还顺带往草坪左旁稍稍侧出一步,恰到好处地让开了黄衣护灵的庄重道谢。“对了,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恢复得应该还行吧?”
“差不多快好了,等过了今晚,就应该不用再借助灵气化形了。”
自称为护灵的男子从出现的那一刻,其面庞便萦绕着一阵叫人捉摸不透的迷雾,那并非是足以遮蔽视线的浓郁之雾,相反只是轻纱。然而,就是这一阵轻纱,却完美无瑕地隐去了他的脸庞轮廓。
乍一看,这位黄袍护灵仍然是有头有脸的存在,但若仔细端详则不难发现,他的相貌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改变,尽管幅度不大,但却异常频繁,以至于他的真貌哪怕到了刚才,也依旧没有显现出来过。
而道出灵气化形后,这层不似面具却胜似面具的薄雾轻纱终是悉数褪去,让一直藏身其后的男子显露出本来面貌。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并不算挺翘的鼻梁配着外翻的招风耳,一对自郑昇离开后,便日渐渲染上亮金,到如今已是金光熠熠的眼眸中点缀着近乎常年陪伴左右的严肃之情。
他可不正是先前以一己之力抗下近乎全部紫毒瘴气的陈芒么?
“你也真够可以的。”陈芒比已经是七尺男儿的江鸣羽还要高出半个头,所以后者自然而然地仰望陈芒,略是马后炮般感慨道:
“明明是可以把部分紫毒障的凌冽分给那几位孩子承受,这样一来,对于那些孩子的伤害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对你的伤害最起码也能缩减至安全的范围,可你却偏要选择玩命,偏要独自一人抗下全部。”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当时我身上还有闲情时用天馨花炼制而成的解药,神仙都不可能救得了你啊。”
“这我真不知道。”只是投影的陈芒颇为实诚地摇了摇头:“不过,既然敦煌大人在离开之前,把雪儿,姜乐冥他们托付给了我,那么我就势必不可能用他们的性命来冒险。”
“所以你拿自己的命去赌?可真是大手笔的挥霍啊。”江鸣羽抿起嘴唇,抨击着陈芒如此选择背后的不智。
陈芒再没有为自己所作所为辩解的意思,听着江鸣羽的慨叹与调侃,他也只是回以和煦微笑,毕竟只要他自己认为这样做值得,就很足够了。
眼见着自己的劝谕到了陈芒身边几乎等同于左耳进右耳出,自讨没趣的江鸣羽索性也就乖乖地闭嘴,再不多说些什么,仅是陪着陈芒并肩而立,一同眺望着百米开外的桑树屏障。
“江先生,你此行的目的,可算是达成了?”沉寂了好半晌之后,二人却迟迟不见桑树那端有另外的人影走来,于是乎,陈芒抛出问句,用以打破萦绕四周的静谧。
“在我自己看来,绝对是完成了的,但我天上那位老爹怎么看,我就不晓得了,毕竟他的原话是,至少也要让整个白家承认我们江家之毒绝非一无是处。”江鸣羽一边说着,还一边伸手指了指灰暗的天空。在他的指尖所向,不知是其刻意而为,还是随缘的巧合,正好有一颗星星闪耀着。
“令尊难道与白家有什么争端么?为何一定要争得白家的认可?”纵使只是虚幻投影,却丝毫不碍陈忙眉宇间的疑惑流露。
“唉,都是些鸡毛蒜皮的陈年往事而已。”一想起自己那个到死都嚎着终有一日要让白家刮目相看的父亲,江鸣羽就颇为头疼。
江家的旧事他不是没了解过,也深知江家从祖父辈开始就跟白家结下的梁子。但作为江家新生代的最强且是唯一战力,江鸣羽却并不觉得两家交恶,责任在于白家。
相反的,他还认为自己那个年少轻狂的祖父要为这件事情负上全责,毕竟,谁叫是他先在白家门口挑衅的呢?而且这还不是简简单单的挑衅,他霸着别人的家门,仗着一身豪气,一连喊了三天三夜的白家匹夫,这搁谁能忍得住啊?
百年前的白家家主只是一掌散尽了祖父的全部修为,并没有赶尽杀绝,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奈何那些父辈看待此事甚至还没有自己一个小辈看得透彻,也难怪江家当衰。
“很为难么?”陈芒看着一脸哀愁的江鸣羽,轻笑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唉。”江鸣羽叹息一声:“反正,老爹给我定下的任务,我怕是这辈子都完成不了了,与我的个性实在相差甚远,要是强迫着去完成,修为受损事小,一世蒙尘才是天大的罪过。”
“那就听从自我内心,不去想,不去做便好了。”陈芒微微颔首,淡然说道:“反正能够影响一个人的,说到底,也只是那个人自己罢了。”
“希望吧。”江鸣羽仰首望天,凝视着夜幕中唯一高亮的星光,由衷地说道:“希望一切真能如我所愿吧。”
“一切都会好的。”
不远处的桑树屏障中,总算是步出了两道如期而至的身影,行于前端的那一位昂首阔步,长发飘然,英姿飒爽且非凡;而步于后位的那人则白须沧桑,一对深邃的眼眸中却是难得地浮现出如释重负般的欣慰之色。
若按辈分来断,年长为先,那位明显已是步入花甲之年的老人就应该走在英姿焕发的青年前面,可眼下却是顺序完全颠倒。那位老人此刻正心甘情愿地走在后辈的一个身位外。
“看你们这样,看来继承是已经完成了啊。”待二人行至跟前,陈芒便扬声祝贺道。
“嗯,完成了。”田叔重重地拍了拍被自己钦点成为接班人的尹清肩膀,笑呵呵地说道:“以后的行天海卫,就看你了啊。”
“嗯,大人。”这只是一个顺口而出的称谓,却是招来田叔的一记圆瞪,那纵使不带怒意的瞪视却依旧让尹清如坐针毡,浑身颤抖一阵后,这才醒悟过来自己的身份早已不同往昔。
“可要改口咯,统帅大人。”田叔见一脸不知所措的陈芒半晌不知道该做些时候,朗笑道:“要是之后被人听见了,可会有流言蜚语的啊。”
“是。”很显然,尹清这十几年来的习惯是一时半会改不过来的。“大..额...”
“就叫我田叔吧。”今夜终是卸下大任的统帅慈祥万分地说道:“听得舒心。”
“好的...田叔...”尹清点点头,但即便如此,田叔这个无比陌生的称谓,对他而言,仍然有些难以启齿。
“一切都安排好了么?”不再看没有一时半会儿是完全走不出无措处境的尹清,田叔转而望向已然逐渐虚化到肉眼难以视清的陈芒。
没等后者给出口头的答复,马匹的嘶吼配上车轱辘的滚动音律已然由远至近。伴着车马之音的娓娓,陈芒再也支撑不住化灵的身姿,仰面倒去,并在撞地的那一刻碎成璀璨星光。
“好好休息吧。”或许是对此早有预料,田叔一点儿也不觉得惊奇,只是拂手驱开萦绕地表的灿黄氤氲,随后转向一旁已被小姐认定为自家人的江鸣羽,柔声说道:“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只是鄙人希望田将军答应我的事,能尽管提上日程啊。”江鸣羽双手抱拳,秉着谦卑不冒犯的态度,恭声说道。
“放心吧,我绝不食言。”田叔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脯,此时,下人备好的马车也已行至跟前,所以他翻身上车,一边示意江鸣羽同随,后者也不拖沓,翻帘入内,不见影踪。
“以后就看你的了,后会有期,统帅大人:尹清。”最后的告别在田叔不加哽咽的话语中不显伤感,扬起的缰绳在空中掠起迅影,落定的那一刻,骏马嘶哮一声,已有温热的铁蹄摁下泥泞,终不再回望。
“放心吧,统帅大人,我会将行天海卫管理好的。”尹清目送着终是卸下重担的田叔离开,在心间郑重承诺道。
“滴答——滴答——滴答——”
冰冷的水滴砸在鼻尖,带起寒彻心扉的感触,很快,在裂隙毒潭中彻底昏阙过去的白临霜终是醒了过来。
“醒了?”不咸不淡的低沉回荡在这已经蓄了足有膝高的水的洞窟之中,“行了就吃点东西吧,毒潭应该不太好受吧?”
“你是?”白临霜稍显狼狈地爬起身,有气无力地问道。
“是你一直在寻找的存在,能让你实力突飞猛进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