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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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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不知不觉,夏季来临,沉闷的风里随时可听到夏蝉的振翅声,还能瞧见圆叶青荷,荷枝一颤,顶头便落了只蜻蜓。

    在这般又艳又热的季节,沐娘默默地拿手中的帕子揩了把额头,在浓荫的葡萄架下深深吸了口气。

    洛君赶忙捂住耳朵。

    随后。

    “洛君啊,你家小姐我现在又热又渴,偏生屋子里闷,非得出来乘凉,我的美貌可完全靠这白白嫩嫩的皮肤啊,万一晒黑了可怎么办呀?洛君你别不说话呀,洛君你说两句啊,洛君你怎么不怕晒?洛君你不理我了,洛君本小姐有小情绪了,本小姐伤心了......”

    半晌后,洛君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被沐娘放在桌面的小团扇继续扇面前的乌梅汤。

    完全凉下来后,才阻住她喋喋不休的唠叨,“乌梅汤凉了,喝了降降暑吧。”

    沐娘顿时住了口,犟了犟鼻子,心有不甘地“哼哼”两声后,果断端起乌梅汤灌了下去,才呼一口气。

    心中的燥热休了些,沐娘托着腮,开始打量周围苍绿曲屈的葡萄藤,“洛君,你说北方的夏季有这么热吗?北方会下雪,一定很美吧?”

    “嗯,很美。”洛君又拿起团扇,给她扇着风。

    看着这小丫鬟丝毫不带掩饰地敷衍自己,沐娘又不爽地哼了哼,而后一直盯着他,盯,盯到洛君差点以为自己脸上长了花,伸手去摸时才开了口,“我听爹爹说,北方的男子高大英俊,那肤色,不是白的。”

    说着眯了眯眼,“是健康的麦色。”

    洛君也眯了眯眼。

    “那鼻子,笔直高挺,不是带了道弧的。”

    洛君捏紧了扇子,连扇出的风都倦怠沉重起来。

    沐娘依旧盯着他,“那眼睛,深邃而有神,不是软软的跟桃花一样。”

    洛君顿了顿。

    说到这里沐娘移开视线,头偏上犯起了花痴,“他的眉很坚毅,他的唇薄薄的,红润诱人,他的头发泛着健康的光泽,他的背很有力,他的肩很宽广……”

    就仿佛真有一个这般的男子在眼前。

    洛君友情提示,“注意口水。”

    沐娘忽而猛转过头,似乎完全陷入自己的想象,把自己比作了话本子里的女主。洛君没留神,被唬了一跳,然还来不及反应,她又蓦地倒吸一口凉气,伸出手臂朝前指去,抖着抖着,声音都在发颤,“他他他……他他,他出来了!”

    洛君的心一沉,就朝她的指向看去。

    只见前方柳花山石,有两人正交谈甚欢,缓步而来,不时还将被风拂到面前的柳枝分开。

    其中一人,是柳父。

    另一人,身形修长而高大,着柳叶青的薄衫,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凡。

    是个明显的北方男子,重点还是个英俊的男子。

    洛君一时只觉这男子甚是眼熟,仔细想了想,似乎在去年见过。没错!就是去年他与沐娘无意中在府里见过一次的那个北方男子!

    他记得当时沐娘看呆了,还差点绊倒,所以就耿耿于怀了一小段时间。

    想到这洛君脸色不好地转过头,不料恰巧遇到沐娘双眼直直贴上去的模样,于是稍一用力。

    “啪!”

    手中团扇的薄木柄断了。

    (2)

    柳父挂着招牌式温润笑容,把高大的北方男子介绍给了沐娘和洛君认识。

    “这位是莫阳莫公子,从京城而来,因生意到我们府上暂住一段时日,顺便与为父讨论下生意经。”

    沐娘这时正扭捏地拉着洛君,并用眼色威胁他不可懈怠贵客,洛君本垂头站在她身后,现在也不得不跟莫阳打照面。

    莫阳一双深邃的眸子本含笑望着沐娘,此时一见洛君,眸中闪过一道惊奇,“想这两位是贵府小姐吧?果真如家父所言,柳府姑娘个个皆是美人!”

    话音将落,洛君的脸立马黑了。

    沐娘愣了下,接着开始忍笑,忍到一张脸憋得通红。

    柳父也很是无意的笑了笑,而后略尴尬地介绍道,“这是小女沐娘,”而后再看向洛君,“这位……是小女贴身侍从,名洛君。”

    “对……”洛君说这话时一直盯着沐娘,故带了丝咬牙切齿的意味,“我是男子。”

    莫阳立马尴尬起来,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将洛君再打量一遍后,作了一揖,“在下实在无意冒犯,还望足下万万莫怪……”

    “没事儿没事儿……谁让他长得美,莫公子千万别放在心上。”沐娘不忍看到北方美男立场尴尬,忙怀着好意地解围。

    所以忽略了某个脾气不好的“小丫鬟”。

    果真,莫阳看着她,深邃迷人的眸子里有感激,还有一丝不明意味。

    果真,洛君狠狠在他俩忽看的笑脸间扫视一番,握紧了拳头。

    “洛君……”这时沐娘还偷偷用手肘顶了下他,示意他说些场面话。

    洛君的拳头握了松,松了握,之后头一瞥装作感受不到,“老爷,小的突然想起潇湘院的海棠花有好些时日没料理,恐影响院里的美观,就先告退,料理一番。”

    得到柳父同意后,就果断转身离开,留给沐娘一个潇洒修长又倔强的背影。

    沐娘忍住没追上去,恐北方美男再尴尬,就连忙打着哈哈,“随他去吧,这孩子就是这样,有点个性……是我宠得,我宠得……呵呵呵……”

    其实潇湘院的海棠花色饱满,似喝足了水,娇娇展姿的闺阁女儿,哪里如洛君说的“好些时日没料理”?不过洛君气不过罢了,想他也在沐娘身边那么多年,如今来了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北方男子,就让她把他抛在了脑后。

    饶洛君平日表现得再淡定,此刻也压抑不住心里的不满。

    于是端了壶凉茶,一碟糕点,另携本游记,坐在亭子里消磨时间。

    他就不信沐娘不来找他。嗯,说不定现在她正琢磨怎么道歉,过会儿就该来了。

    这样一想,洛君就静心等啊等,于是从午后等到黄昏,等到斜阳余辉把海棠花都罩住,等到都打了几个盹儿。

    在不知第几次把余光瞥向洞门时,却还是没见沐娘的影子。

    洛君开始觉得,这次自己真的估算错了,他应该真的遇到危机了。

    天边火烧云一片一片的,将他侧身而坐的样子刻进海棠花丛中,一时间只见到俊美少年如玉的面容上一抹失落,桃花眼微微阖起,卷翘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所以沐娘提着食盒来到潇湘院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美景,一时间竟有些愣神。但随后,就分花过去,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

    “洛君……”她方开口,洛君就拿着手中的蓝皮游记转过身,一派视若无睹。

    沐娘想了想,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拿出里面的红豆糕。之前她是代自家父亲大人领莫阳到古河镇参观一番,最后到了酒楼时,就顺带品尝了下楼里的糕点。

    然后选了适合盛夏的红豆糕,想着洛君爱吃,就带回来了。

    只可惜现在洛君依旧是一派淡然,丝毫不为红豆糕折腰的模样。

    沐娘摸了摸下巴,用手托起瓷盘,一会儿移到左边,一会儿移到右边,最后凑到洛君面前,“洛君,吃点儿呗,本小姐发四以后不说你美了,别生气了好不?”

    说完立马伸出左手立了四根手指。

    她想来想去,想到以前洛君最讨厌别人说他美,可能是身为一个男子的自尊,所以排斥别人用形容女儿家的词汇来形容他,而自己今天偏偏用了“美”这个词,所以洛君生气应该是因为这个……吧。

    听到她道歉,洛君总算把眸光斜了过来。

    沐娘一喜,顿时觉得自己聪明无比,察言观色一流,就又将红豆糕举高了些。

    洛君却只盯着她,盯了好半晌。

    而后目光变得无奈且柔和。

    许是夏日黄昏的景色过于美幻,娇艳的海棠将眼前的少女衬出了几分明媚,洛君突然觉得,其实也没什么。

    就此时此刻,现在还有什么能比得上此时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