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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不过让人始料不及的不是依然和雪贺的坦白加深了彼此的感情,而是易锦之也回来了。
雪贺讶异地瞧着他笑嘻嘻的将最后一件物什搬进屋子。
春花冲雪贺笑着,笑得眉角都挑了起来,“雪贺呀,反正还空着间屋子,我就想招个人合计过日子,这小伙子就来了,还说和你认识。你看,小伙子又高又俊......”
雪贺忙用双手“啪”得堵住耳朵。
其实易锦之消失的这段时间,去寻了个小工,本想来找雪贺道个平安,恰巧遇到春花招租,就乐呵呵地搬了过来。
依然在后看着,摸了摸下巴。
但此后的日子却是过得其乐融融,笑语撑起了这座本孤寂破落的小院。
另外雪贺的名气越来越大,成了火玫瑰的头牌后,交际应酬也越来越多。苏洛每晚都会去夜总会护花,有他罩着,别人也不敢动雪贺分毫。
夏虫争鸣,秋叶簌簌,冬雪织锦。转眼又是一年。
这年的春节,是雪贺,依然与春花久违的,甚至从未得到的愉悦又自由的一个春节。
街坊邻里贴起春联,鞭炮齐鸣,走亲访友,舞狮闹鼓。在红红白白的交衬下,年味极浓。
大年三十这天,春花给三人各包了个红包,接着满面春风的揉面,剁馅儿,准备包饺子。
依然,雪贺,易锦之换了新衣,个个围都了围裙打帮手。尤其是依然,褪了华服,未施脂粉,竟映出清灵的样子来,隐隐约约与雪贺五分相似。
“啧啧!乍一看真像对姐妹。”春花打趣着,将灶房简单摆置一番,“来来来,大家一起包饺子,今儿定要过个团圆年!”
末了却没人回应,疑惑的回头,发觉三人齐齐以身高差立在原地。
“那个......”雪贺微羞涩地垂头,“我不会包。”傲雪楼的徐妈因一心培养,从未让她接触这些。
春花一眼扫过去,只见易锦之也微尴尬地垂首,依然则装作四处看风景。
“都不会?”春花双手插起腰,“坐下坐下,今儿姐手把手教你们。”
说着她擀好几片饺子皮,拿一片放了适量的馅儿,双手娴熟地捏几下,“看到没,皮要边缘薄,馅儿不要放多,再这样捏几下。今年咱人多,特买了猪肉切馅儿,味道果真是极好,想当年我自己一人孤零零,挣得也不多,就算只剩下大白菜帮子,也是要凑成馅儿包饺子的,俗说好吃不过饺子,这大过年没饺子怎么成......”
眼看她就要唠叨下去,雪贺忙坐下,拿起一片皮儿,“春花姐,该放多少馅儿来着?”
春花果真被转移注意力,帮她放好馅儿,又捏了几个饺子做示范。只见出自她手的饺子如弦月般,娇滴滴地挺着肚子。
依然不知为何自己突然用‘娇滴滴’这个词,许是因为这饺子像富家小姐般难伺候,毕竟由春花手把手单独辅导后,雪贺,易锦之都捏得有模有样,她自己......想到这儿默默放下了被撑烂的饺子。
“少放点儿馅儿,来,这样捏。”春花说着又做了个示范。
依然又捏了一个,总算没有弄破,然捏的歪歪扭扭,不成个型。眼见春花叹了口气,依然有些不服气地抬头,“真的有那么难看吗?”
雪贺表示不忍直视,易锦之则憋着一张红脸。
几分钟后,依然将手中的饺子团成一团,丢在一旁,“我......不包了。”
春花看着她的‘成品’,抚额,“罢罢罢,不包了,就擀饺子皮吧。”
所幸擀饺子皮上手的快,不一会儿依然就擀得有模有样。
四人的衣上,脸上均沾了面粉,但笑溢满面,不时打趣几句,倒是快活自在。
晚间吃了年夜饭,放了鞭炮,满足得各自睡了。
(2)
东合二十二年了。
待冰雪消融,百花齐放时,依然终于不再抑制蠢蠢欲动的心。她闲了太久,平日也只做些散活,这样与她之前的生活相差巨大,长期下去并不是办法。于是将自己近来考虑了三天的想法和盘托了出来。
她欲去傲雪楼发展。
“傲雪楼?!”雪贺惊呼,“不行,我不同意!”
“雪贺!”春花瞪她一眼,示意依然继续说下去。
“雪贺,我知道你不想提及那儿,可我也不能坐吃山空,火玫瑰......断然不会回去,这一带只有傲雪楼,我进去唱个曲儿,与那里的徐妈商讨番,她若瞧得上我,定不会放过棵摇钱树,我便与她协商,不会把自己全搭进去。”
依然振振有词,说得雪贺一愣一愣。易锦之此时搂住雪贺的肩,“放心让依然去,她定有办法应付这些,况且,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如今是火玫瑰的头牌,徐妈能拿你怎样,又能拿依然怎样?”
易锦之与雪贺的关系突飞猛进,怕只剩下一层窗户纸,雪贺一般都极听他的话。依然甚至用酒套问出易锦之早爱慕雪贺,故以往常去傲雪楼碰运气。
易锦之似乎也是独身一人,无父无母,只不过他的过往倒从未提过。
但,他人好,足够了。
雪贺咬牙,思索半晌,终是不情不愿地同意了。
翌日一早,依然就去求见徐妈。
徐妈正刮着指甲,忽闻曾红透奉邵城的交际花谢依然求见,差点丢了手中的指甲钳,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楼下。
依然虽一夜失宠,离开了火玫瑰,然这抵挡不了她是摇钱树的事实,徐妈巴不得这个以前只在报上听闻的女子来她门下东山再起。
见到依然本人,她也是吃惊不小,乍看下,竟以为是雪贺。
雪贺——哼!那个吃里扒外的,竟不知走了什么运,坐上了火玫瑰头牌的交椅,暗恨得她牙痒痒。
故这般依然开出的条件也轻易地被满足。
“一,不住傲雪楼。”
“二,每日有固定的工作时间。”
“三,不做皮肉生意,不见不喜的客。”
徐妈频频点头,她相信依然定会招来许多回头客,笑眼眯眯中似乎看到满天的金钱下雨般的流下,堆满了整座傲雪楼......
事情敲定后,依然开始工作,她一出山确实带来不少生意,傲雪楼每日皆是门庭若市。谢依然复出,竟也吸引了许多上层人士来这座小小古楼。
傲雪楼一下名气大涨。
这日暖阳熏风,桃红柳绿,窗外嫩枝似不甘寂寞,探头到了屋内。傲雪楼外车水马龙,喧闹一片。
依然是楼内唯一穿着旗袍的人,艳妆,高髻,妩媚动人。
她暂住在雪贺以前的厢房,此时正倚在榻上,掐着探进屋内嫩枝上的花。
“依然小姐,该献唱了,楼下客人都等不及了。”一个姑娘过来催道,怯生生倚在门边。
依然冲她点了头。
楼下宾客齐坐,交头接耳,乐师早已备好,待依然下来,顿时满堂喝彩。不过在她落座时,忽觉一道灼人的视线,顺望过去,不禁呆愣在原地。
正前方的红漆木榻上,坐着两男子。
一人戏谑望着依然,目光热烈。这人依然认识,以往火玫瑰的常客,多次求她不得,姓郑。
另一人面容依旧,衬衫黑甲,歪戴了帽子。
是苏洛。
苏洛虽坐在那儿,却一脸的不情愿,用手支着下巴,似闭目小憩,望都不望依然一眼。
依然的心在剧烈跳动,她有些慌了神。
那位郑公子却兀自勾了嘴角,“哟,这不是鼎鼎有名的谢依然谢小姐么,许久不见,怎落魄到一个小楼当入幕之宾,”他说着拍了拍苏洛,“苏少,今日请你来,倒不想遇了旧人。”
他明显故意这般说辞,给依然难堪,让她下不了台。但苏洛却连眼都不抬,极为冷淡。
依然仿佛置身冰窖。
可她是谁,她是谢依然,谢依然怎么能被这点小事打倒?
到这儿依然忽而一笑,“谢郑公子抬举,今日依然就献丑了。”
那郑公子定以为她只是靠以往的名气吃饭,还带苏洛来,欲看她出糗的模样,故这次特唱了首颇有古典韵味的《百花歌》,正应了傲雪楼的风格。
“春季里来百花开,百花园里独徘徊,
狂风一阵落金扇,从此相思挂满怀......”
方唱一段,那郑公子愣住了,料不到她竟有这唱功,一时咋舌不知说什么。
“夏季里来百花香,奴家移步到西厢,
隔帘盟誓赠钗凤,笑月媚花情意长......”
满堂的宾客听得如痴如醉,连不远处的徐妈都忍不住打起了拍子。
“秋季里来百花研,良辰美景证姻缘,
铁蹄杂踏残花烛,拆散鸳鸯最可怜......”
“冬季里来百花飞,冰天雪地送寒衣,
郎君一去无消息,不见郎君死不归。”
“郎君一去无消息,不见郎君死不归。”
待唱到尾处,依然不禁动容,音色微有哽咽,一时大堂只有她婉啭的歌声。
苏洛听到此睫毛微颤了两下,可最后还是无动于衷。
一曲毕,宾客门纷纷前拥,欲与依然攀谈,成为今日的入幕宾。徐妈忙下来应酬。
不多时,依然款步到楼梯间,回望处,那俊秀的人却早不知何时消失在人群中,无一点儿留恋。
她的鼻头,忽一阵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