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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还有谁在做这些事儿?”
说来惭愧,元晗这大半年时间,不是离京,就是监国,对于大周律关注甚少。除了留下了一堆手稿,没怎么过问。
韩雯雯提了几个名字,元晗没有什么印象。
律法乃是礼教之外,维护天下安定的重要方面,轻忽不得。
元晗沉吟:“你们若是需要什么,不管是人手还是典籍,来我这里说一声便是。只一点,律令须得精简明确,量刑不得过重。”
“臣明白。”
元晗今日抛出了这样重大的选择,下衙后,几人像是约好了一般,去东市的酒肆小酌。这种无需明言的默契,在以往看来只需会心一笑。
而今日,梁玉端了酒杯,却是长叹一声:“以往有曼夕,还有殿下,可事到如今,日子越来越好了,人却越来越少了。”
提起王倩,韩雯雯也叹了一句:“沈州苦寒,不知曼夕可还好。”
陆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待到明年我也外放了,人会越来越少的。”
场面沉默了片刻,刘霞开口道:“明年,我也会谋个外放。”
这也是在陆雨的意料之中,两人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中。
梁玉原本有些单纯,但是为官这么久,很多事情也渐渐明白了。陆雨与刘霞这样心有韬略的人,是不会走捷径的。早知道有些事不能强求,却仍是叹息一声。
“我想留在京中。”韩雯雯也开口,“我想留在京中编订律法,向各部宣贯,使得没有不知而犯的存在。”
人各有志,早便知韩雯雯志在于此,现在听来也不惊讶。人人心中都有去留的打算,可是在宫中时,除了陆雨,谁都没有说出来。
年初之时,在这间酒馆里的五个人,一个流放边疆,另一个已经高高在上,与她们之间隔了一条深深的界限,叫君臣有别。
元晗虽然没有在这个酒肆里,可是她们的心思也能略知一二。
陆雨刘霞求的是出将入相位极人臣,也想为百姓做点事,她们一定会谋求外放,从个小官做起。梁玉耿直单纯,是个直臣谏臣的料。韩雯雯寡言,于律法一道颇有见地,留下修订律法也是情理之中。
而她们都不明言,默契地选择了沉默。元晗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在逐渐丢下身边的人,走向那个称孤道寡的位置。这种逐渐剥离的感觉,难舍中混杂着些许释然,复杂难言。
这种感情一直持续到她回府,看见张疏桐抱着刚刚出生的小婴儿时。元晗莫名觉得,张疏桐这个长子,将来不会为了皇位与姐妹们刀剑相向,十分暖心。
去行宫报信的砚儿已经回来了,带回来一大堆御赐之物,还有泰初帝亲自赐的名,元清。
孙辈能得泰初帝赐名是一种荣耀,多数都是礼部拟好名字,泰初帝圈一个,甚至是母亲取好名字上报给泰初帝批准。而元清以庶孙的身份,得到泰初帝的赐名,在这一辈还从未有过。
“母皇的病情如何?”
“陛下已经清醒,但是楼院正说……”
“说什么?”
砚儿咬咬牙,飞快地复述:“楼院正说,陛下的龙体已经如风中之烛,约莫也就半年的时间了,熬不过今年冬天也是可能的。还有,皇后已经传令礼部,入秋之后就移驾温泉宫,让礼部准备起来。”
元晗听到泰初帝身体状况时,就紧紧握住拳头,才能忍住眼眶中的湿意。
年幼之时虽然没有得到泰初帝的温情,可是自从知道了江南书院是泰初帝为她建的,崔致和李秋爽也是泰初帝安排的,甚至这两年里争夺皇位,也得到了泰初帝不少支持。
现在骤然听到她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元晗怎能不心痛落泪?
在院中静静站了一会儿,元晗才点点头,哑着声音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元晗在府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泰初帝的一幕幕在她脑中流过。威严的,安静的,柔和的,但大多是远观。
不知走了多远,伫立的院门挡住了元晗的去路。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林萃轩。
林萃轩中灯火煌煌。
八月里暑气正重,张疏桐刚刚生完孩子,不能用冰,便嘱咐人汲了冰凉的井水放在外室,勉强算降降温。
元清躺在张疏桐身边,他用指尖轻抚婴儿的小脸蛋,满脸都是慈爱之色。元晗隔着窗户看着,十多年前,泰初帝是不是也像这样,轻轻抚摸过自己幼嫩的脸颊?
张疏桐看着小婴儿皱巴巴还有些丑的脸蛋,心中升起无限的怜爱。这是他的孩子,也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他一定会得到许许多多的宠爱,快快乐乐地长大,嫁一个疼爱他的妻主。
虽然小婴儿才刚刚出生,可是初为人父的张疏桐已经幻想完了他的一生。
静静想了会儿,忽然见窗外有人。他尚在月子中,不能开窗受风。可暑气又重,只能在傍晚时分开一点点窗缝。
骤然看见有人,警惕心顿起。
“苒儿,去看看外面是谁?”
听到动静,元晗边往里走边扬声道:“不用看了,是我。”
待进到内室,双锦服侍着元晗脱了外袍,换上常服,这才抱着元清逗弄。
“殿下在门外怎么不进来?”
元晗避而不答:“母皇为孩子赐了名,叫元清。”
张疏桐的注意力立时就被转移了:“元清,清儿,清儿。”
念了几遍还意犹未尽,又问元晗:“殿下原本打算给清儿取什么名字?”
元晗笑着搂了他的肩:“反正清儿也用不上了,留给下一个孩子用吧。”
张疏桐顿时双颊绯红:“殿下乱说什么呢?孩子还在这儿呢。”
元晗哭笑不得:“他才刚刚出生,他听得懂什么呀?”
陪着张疏桐用了晚膳,把元清交给乳父带下去休息,双锦和苒儿也退下,屋里只剩下两人。
“殿下有什么心事吗?”
“哦?那桐儿说说看我有什么心事?”
张疏桐握着元晗的手,抚上她的嘴角:“殿下,你这里在笑。”手指缓缓移动,覆上元晗的眼睛,“可是殿下的这里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