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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涯一片无悔,想起那天下午夕阳下的奔跑,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贾儒倚门而叹。
他嘴里叼着一根灿烂的狗尾巴草,表示对曾经充满了缅怀。
如今名字虽然没变化,可一身皮囊却像是返老还童年轻了十来岁。但他现在绝不是以前小时候那副面黄肌瘦的样子,以前和现在这样貌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当前他看上去才十四五岁,却生的唇红齿白,剑眉入鬓,眉宇间除却年幼带来的稚意,还有着点点英气。
小小年纪便如此英俊,长大后那还得了。
贾儒时常在一口大水缸前揣摩那个无比潇洒的倒影,他花了个把月的时间,才承认了如今的自己——
“哎,帅成我这样,也实乃天意。”
即使对自身认可了,然而贾儒对这个鬼地方简直就生不出什么好感。这里上厕所没有卫生纸,早上起来没牙刷牙膏,用水要跑老远去挑。
据贾儒暗自观察,他就像是回到了古时候。
不!大半年下来,贾儒清楚这根本就不只是像,而是一定。
万分无语的是,据他借着染疾装疯卖傻暗自打探消息之后,不得不认清了一个事实。
他现在的双亲早亡,但却有一个妹妹。两人从小相依为命,虽然家徒四壁,在乡亲父老的扶持下却也都长成了下来。
然而,为什么说无语呢?因为他贾儒的妹妹,竟然卖身当了丫鬟。贾儒在乡里旁听侧敲得知自己一向身弱体寒,常染病疾,这他们家又艰难,妹妹为了让他活命不得不做出了如此抉择。
在这大半年时间,贾儒早已经认了命,也与妹妹有过书信来往……可以说是五味杂陈。
贾儒以前是独生子,本该在溺爱下长大,可父母在他初上小学就办了离婚证。跟着老爹不是打就是骂,面对一个整天喝得云里雾里的醉鬼,贾儒根本感觉不到丝毫的亲情。
虽然贾儒如今还没有完全融入这个鬼地方,但有此妹,夫复何求……
贾儒低头看着脚上破了顶的旧布鞋,长叹了口气。
据贾家庄族长称,如今正是大宁立国二百四十年,定鼎天下三甲子!身为大学中文系毕业生,贾儒扳着指头数,也没有数到中华上下五千年会有个如贾老头所说地大物博、鼎盛繁华、中原一统的大宁国。
贾儒明问暗套之下,对贾老头所言繁盛到百国朝拜,人口数万万的大宁国,感到有些质疑。
若真如贾老头所说的那样,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大宁国,岂不是比我华夏的唐朝还要鼎盛?
他初时还以为自己被人驾到了一个高大上档次的摄影现场,但现在贾儒细细想来明白绝非如此。他知道自己如今所处,已不是那个灯红酒绿、日夜通明、八街九陌的花花世界了。
“幼儿园三年,小学六年,初高中六年,大学四年。这么算,我上辈子一共读了十九年书,活了二十五岁……”
贾儒扳起手指头,呆滞地喃喃自语。
他很想哭。
“我去年买了个表!”贾儒突然捏紧了拳头,大吼出声。
再见了,小靓妹!
再见了,逝去的青春!
再见了,死鬼老爸,以后要你自己挣酒钱了!
贾儒扯起嗓子,用一种猪在受剜时,才会发出的惨嚎喊道:“老子要过得比上辈子更好!”
一边喊着,贾儒中指向阳,春暖花开:“我日!”
贾儒无比凄惨地望着那正在逝去的夕阳,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佝偻的身影在他鬼哭狼嚎,手舞足蹈时走进了小院里。
良久,又良久,贾儒回过神来,无比寂寞地望着身前突然冒出来的花甲老头。
虽然,老头的眼神略微古怪,颇有些看精神病人的风范,但贾儒还是亲切地道:“族长好,吃饭了没呀?”
容不得他不亲切,在这个坑爹的地方,可不能拿族长不当干部啊!
比如贾儒隔壁二狗家丢了一只鹅,二狗为找鹅期间又不小心看了孀妇洗澡,随后孀妇在小清河搓衣服与某个妇女发生争执。这个妇女曾在自家小院里给一只鹅放血,重要的是,她家根本就没鹅;这些绕来绕去的琐事,哪怕最后闹起来出了人命,也不是能劳驾到地方衙门的,那样可就太小题大做了,一般都是交由一族之长作定决。
事实上,大宁的秩序基础,便是宗族乡绅。
不过,幸好贾老头对贾儒的感官还不错,对于贾儒此时癫痫发作,显得无比痛心,他哀声叹气到连连捶胸顿足!表情就像是一个悲天悯人的菩萨,喟叹:“苦命的娃哟,你爹妈咋走得这么早呢……”
“族……族长……”贾儒憋红了脸,实在是不想打断贾老头抒发情怀,但却还是咬牙道:“您能别,别捶我胸,踩我脚么?”
闻言,贾大族长顿时愣了,整个动作停滞下来。
他微微一咳,便收回了快要再次临幸贾儒破鞋的左脚丫子,然后将正探出的右手收回,顺势捋着自己的胸膛。
贾老头淡定地哀声一叹:“老了,眼睛不好使了,咳咳……”族长望着贾儒有些幽怨的眼神,话音一顿,然后说道:“小云寄了封信回来。”
‘小云’,说的是贾儒那个未曾蒙面的妹妹,贾云。
贾儒感觉她在雇主家混得不错,因为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的鬼地方,能拿得起笔杆子写信,那就不是一般人。
贾儒低头看着贾老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蹑着手正准备去接,突然想到自己在别人心中,可是一个体弱多病的一般人!这要忽然识得了字,还不给别人当成异端给烧了啊?
于是,贾儒伸向信封的手连忙向上抬了抬,作势扶着贾老头的肩膀,弯腰道:“您请进屋坐,喝杯水。”
贾老头点了点头,随贾儒进了屋,欣慰地笑道:“好,全村上下的这些个娃子,就你们两姊妹最懂事,最讨我喜欢。”
屋里见不到任何装饰,桌凳上满是被岁月留下的痕迹,虽然十分简陋,但贾老头却觉得十分的和谐自然,接过贾儒用碗端上来的凉水,大大喝上一口,被庄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挠得有些烦困的心,此时也感觉顺了些。
“家里还有几斗米?没了就跟族爷说。”贾老头抿了口水,拆开信封,说道。
贾儒点头哈腰,低眉顺眼:“还有呢,够吃,够吃。”
闻言,贾老头突兀一笑,一口稀零的黄牙便露了出来,道:“我怎么感觉你娃子生了一场大病,变得比以前乖顺多了。”
贾儒抹了抹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讪讪笑道:“是么?”
“小子不错,我看好你。”贾老头坐在长凳上,探高了手,正好拍到贾儒的小肩膀。
贾大族长略微带有‘老玻璃’神采的眼神,让贾儒不寒而栗,止不住在这并不寒冷的初夏打了个后劲十足的哆嗦,顺便一个哈切喷了贾老头一脸唾沫星子。
“不好意思,着凉了。”贾儒揉着鼻子,声音囫囵,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很苦恼,自己这副小身板虽然卖相不错,但咋这么弱不禁风啊!看来以后需要好好锻炼锻炼。
虽然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但贾老头还是很淡定地抹了抹脸,然后从信里抽出一张纸,放在桌上捋平,满含深意地看了贾儒一眼,道:“你们家也算只有你这娃一株独苗了,要好好争气。”
闻言,贾儒点头如小鸡啄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