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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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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眠赶到潞河的时候,裴知逸已经在包厢里了。

    外面的天色全黑了,他坐在落地窗边,不知道沈眠已经进来了,还像一尊雕塑一样僵硬,黑色的高领衫衬着苍白的皮肤,从额头到下颚的线条都无可挑剔,英俊得像是艺术品,但也冷淡得没什么人间烟火气。

    沈眠瞥了一眼,就知道这次是吵大发了。

    他从小有个绝活,看裴知逸一眼就能看出他现在心情好坏打几分,如果学校有门考试叫“裴知逸研究学”,他绝对当仁不让地拿满分。

    沈眠的外套已经侍者拿去收好,只剩下柔软的针织衫包裹着衬衣,愈发显得他温柔清秀。

    他叮嘱了服务生一句暂时不要上菜,就走到了裴知逸旁边。

    裴知逸也扭头看他,见到是他,神色总算缓和了一点,但还是一语不发。

    沈眠低声问裴知逸:“怎么了嘛,不是答应我不吵架的,你爸又哪里惹着你了?”

    裴知逸跟他爸吵架的理由多种多样,父子俩性格有一定的相似,所以反而比常人更难容忍彼此,从裴知逸小时候起就没有过父慈子孝。

    但沈眠下意识觉得跟以前一样,只是琐事引起的,裴知逸生气也许是裴安说话太强硬,引起了反弹。

    裴知逸却难得沉默了一会儿。

    他审视和思考了片刻,才轻声说道:“我爸帮我安排了出国。”

    是安排,而不是征求意见。

    沈眠瞪圆了眼睛,他做梦也没想到吵架的原因会是这个。

    其实他们高中每年都有不少人转去国外,但他从没有想过这其中会有裴知逸。

    “你爸怎么这么……”沈眠忍了又忍,才把不够礼貌的话咽了下去,换上一句模糊的中性词,“太仓促了吧。”

    裴知逸的眉眼难以抑制地带上了一点嘲讽。

    因为他爸自认为做了一个十分贴心的决定,裴知逸跟母亲的感情比较好,他认为自己不算满分的父亲,不如让裴知逸靠他妈近一点。

    他冷笑了一下,补充道:“他让我直接转去国外的高中。学校就在我妈的房子附近,他认为我们还能享受一下母子团聚。”

    他问沈眠:“你觉得我应该接受吗?”

    -

    沈眠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是不想裴知逸出去的,甚至是在听见这话的一瞬间,他也想冲出去跟裴安吵架了,搞什么,讲不讲道理了,出国转学是说走就走的事情吗?裴知逸万一不能适应你能负责吗!

    可他看着裴知逸的脸,冷淡又厌倦的样子,再看着裴知逸脖子里吊着的那枚玉观音,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堵在了喉咙里。

    那枚玉观音是于怜阿姨给裴知逸的,从裴知逸七岁起挂到了现在,希望他一直平安幸福。

    跟与裴安的父子相厌不同,裴知逸跟他妈妈的关系要缓和得多,于怜虽然也是性格强硬的人,却从来不干涉别人的自由,她跟裴知逸聊天一直很和平,更像朋友而不是母子。

    所以他不知道,裴知逸会不会也想去自己妈妈身边。

    而且他知道于怜阿姨其实也很想裴知逸。

    他总是下意识为其他人考虑。

    所以他避开了裴知逸的眼睛,轻声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又不能……”

    我又不能干涉。

    这后半句沈眠没说出来,他有点难过,心里像被一只手攥住了,又酸又涨。

    他连大学跟裴知逸在不同城市都不愿意,又怎么愿意跟裴知逸分开在两个不同的国度。

    光是想一想,他都慌张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像一直牵引着他前进的人突然松开了手,把他一个人遗弃在了路上。

    可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裴知逸却像是很认真地有了规划。

    他思考了两秒,说道:“去国外对我确实有好处,申请名校更容易。我跟我妈也很久没见了,有点想她。但我如果决定了,很快就得走了,之后应该也不会去上课了,要考语言跟准备材料。你在学校得照顾自己了。”

    沈眠呆了一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以为裴知逸是纠结再三,不知道要不要答应,谁晓得裴知逸心里早就有了决断。

    他试图从裴知逸脸上找到一点骗人的样子。

    可是裴知逸很冷静,没露出一点玩笑的神态。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沈眠垂头丧气地又低下头。

    他想,裴知逸可真是个骗人精,昨天还信誓旦旦说要带他去考x大,到了大学也不能跟他分开,今天就准备好甩下他去国外了,连以后的事情都提前规划了。

    他很想骂裴知逸不守信用。

    但裴知逸冷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身形已经有了成年人的高大,看上去成熟又稳重,愈发显得他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沈眠又一瞬间哑火了。

    连恋人之间的誓言都轻易可改,何况是发小间的一句承诺。

    跟他去同一个地方只是裴知逸的选择之一,并不是写在公证本上不得违背的条约。

    他知道自己应该大度地,像一个真心的朋友那样为裴知逸出谋划策,说我支持你。

    可他做不到。

    他只是茫然地看着裴知逸,想象着几个月后这个人就会消失在他眼前,心就变成了一片荒野,破碎的玻璃扔在里头,发出叮叮当当的细响。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只有早就点燃的香薰,一丝丝,一缕缕,融在空气里。这香气里有海盐与薄荷,混在这暧昧昏暗的空间里,像一捧薄薄的碎雪,让人清醒。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裴知逸伸出手,把沈眠拉进了自己怀里。

    他比沈眠高了许多,轻轻松松就把沈眠按在了自己的腿上,两个人几乎是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你生气了吗?”裴知逸温吞地问他。

    沈眠不回答,他当然生气,他又不会阻拦裴知逸前程,但是裴知逸怎么连一点犹豫都没有,说走就走。

    他这么舍不得裴知逸,裴知逸居然没有不舍得他。

    沈眠觉得自己快气死了。

    可他又是这么没出息,被裴知逸抱一下就连鼻子都酸了。

    然而片刻后,他听见裴知逸又问他:“眠眠,你想不想我去国外?”

    沈眠这次回答了,带着点赌气的意思:“我不想你就不去吗?”

    他要是一句话就能影响裴知逸,裴知逸还会这么轻易就决定走吗?

    他越想越委屈,把头埋在裴知逸肩上,声音含含糊糊:“你能不能别明知故问,你是不是就想气我,我怎么可能舍得你走……”

    这不是别人,这是跟他从小长大的裴知逸,是一直在路口等着他,牵着他的人。

    他失心疯了才能欢送他去国外。

    裴知逸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轻轻抚摸着沈眠的后颈。

    他觉得自己确实不是个东西,明明知道沈眠离不开他,舍不得他,他却还要一次次逼沈眠说出来。

    他要沈眠心里时时刻刻刺着他裴知逸的名字,这辈子都逃不了。

    “那我就不去了。”他贴着沈眠的耳朵说道,“我不在你身边,谁来照顾你?”

    这句话说得很轻,羽毛一样搔刮着沈眠的耳朵,一直落进他心里。

    他唰得抬起了头,眼睛还有点湿漉漉的,满是疑惑地看着裴知逸,还有点不相信一样问:“你什么意思?”

    裴知逸淡定地解释道:“我跟我爸吵架就是因为我拒绝了他,我说我不会出去,现在不会,大学也不会。他要是敢强行安排我就撕护照,送我去了我也会立刻买机票回来。再惹我我连高考都不会参加。他可以试试谁比较狠。”

    沈眠下意识想,那倒是不用试,你一向比你爸狠,论撕破脸还是你比较在行。

    但他又很快清醒过来,锤了裴知逸一把:“那你刚刚骗我干嘛!还要我照顾好自己,我都被你吓死了,再过两秒我都能给你吓哭!”

    其实离哭已经不远了,他心里委屈得都要哼伤心情歌了,全靠男人的面子死撑才没有嚎啕着揪着裴知逸不放。

    也幸好没有,沈眠后怕地想,那他的面子可往哪儿搁。

    裴知逸摸着沈眠的后颈:“刚才突然在逗你一下。”

    这当然是假话。

    我只是要再次确认我在你心里的分量。

    这样有朝一日我跟你告白,你才会逃也逃不掉,即使害怕也只能乖乖待在我身边。

    因为你受不了失去我。

    裴知逸在心里嘲讽自己的贪得无厌,面上却不露分毫,还在温柔地哄沈眠:“你是不是傻,我走了你的积分怎么办,还做不做任务了?”

    沈眠:“………!”

    对哦,他刚刚完全忘了这件事了。

    裴知逸走了不光是他失去发小,还有可能失去小命。

    沈眠摸了摸心口,不由一阵后怕,觉得自己如果只能活到99,一定跟裴知逸这王八蛋脱不开关系。

    于是他又锤了裴知逸一拳头,自以为用了挺大力气,其实不痛不痒,裴知逸全当按摩了。

    但他又郑重地按住了裴知逸的肩膀,认真道:“你下次不能这样跟我开玩笑了,我承认我就是傻,你跟我说什么我都会信,所以你说你要出国,我连怀疑都没有。你如果下次再这么骗我………”

    沈眠想放句狠话,最好让裴知逸听了就抖三抖。

    但是他想来想去,却又想不出什么厉害的招数。

    还好裴知逸顺理成章给了他台阶:“好,不骗你。以后你让我往东我都不会往西。”

    沈眠满意了,严肃地点点头,只是因为他还坐在裴知逸腿上,这威严就跟暴雨打过的海棠,散得七零八落。

    …

    放下心头大患,沈眠又跟没了骨头一样靠在裴知逸身上,屋子里暖融融,穿着衬衫也嫌热,两个人现在也没说话,气氛却跟刚才一个天一个地。

    裴知逸轻轻摸着他的手骨,像在弹琴,从指尖一路上滑,裴知逸是练过字的,指腹微微粗糙,在皮肤上滑过会带起轻微的战栗感。

    而他就跟被顺了毛的猫咪一样,趴在裴知逸肩头,舒服得想打呼噜。

    他跟裴知逸一直很亲近,他以前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可是裴知逸的手指摸到他手腕的时候,他的心口却微微颤了一下,眼前突然闪过了那天夜里的小巷子里,昏黄路灯下,徐远樊在跟一个男人接吻。

    也是这样亲昵又放肆,模糊了边界,难以用朋友去解释。

    ……

    他突然就坐不下去了,火烧屁股一样把裴知逸推开,蹭蹭蹭跑到自己的座位上,按了服务铃。

    “我好饿了,先吃饭吧。”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裴知逸笑了下,桌子底下却偷偷摸摸地在裤子上蹭了蹭手。

    好像这样就能把手上残留的酥痒给擦掉。

    裴知逸乍然失去了搂在怀里的人,心里有些不悦,面上却还是很平静,对沈眠笑了一下:“好,先吃饭。”

    作者有话说:

    眠眠即将在开窍路上一路狂奔。但是明天得请假一天,要存稿了,周五入v会一次性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