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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春深,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坊间有言“东之极处,桃夭灼灼”——东极岛,正是赏桃花的好去处。
这日,尘晓慕名行游至东极岛。漫步桃花林间,春风轻软,桃花吐蕊,桃香恣意,她不禁为这般绚烂的花意倾倒沉醉。
花意最盛的一株桃树下,隐约所见一抹极致的鲜红。尘晓缓慢走近,细看,原来树下站着一人,背影清瘦颀长,是名男子。他负手而立,一身红衣绚丽夺目,连漫天的桃花都被比了下去。
“从未见你着这新红之色,原来这般风流俊俏。”
女子的娇笑声起,尘晓才发现原来红裳男子身边还有一名女子。那女子声如娇莺体态婀娜自有一股娇媚风流之韵。
“在下的风流俊俏,墨儿自是比谁都清楚的。”男子的声音清如冰丝,带着清泠的质感极是动听,与他那一身张扬的鲜红形成一种奇特的反差。
那叫墨儿的女子一听羞得一跺脚,娇嗔地啐他一口:“大白日的没个正经!”她一转身,正面对着尘晓方向。尘晓心下一叹,明眸皓齿风情万种啊!
男子轻笑着亦转身靠近墨儿,“在下若是时时正经,又怎见得到墨儿令人销魂蚀骨的美呢?岂非白白辜负美人恩泽?”他的笑容十分干净眸中的光彩亦十分清透,说出的话却是如此轻浮露骨。
这话不仅令墨儿满面通红羞涩难当,连尘晓都听得面红耳热,心想纵使爱侣间情话绵绵,如此露骨之语信口拈来,这人未免太过轻薄。正想着,那红裳男子竟往尘晓这边看来,两人目光碰个正着。尘晓一怔,眼见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含着些许玩味悠闲地瞧着她,她顿时面红耳赤尴尬无比,偷听情话竟被当场抓包,她像个犯人似的仓惶逃离现场深怕被人揪住,却不见那道目光的主人微微勾起的唇角露出愉悦的笑意。
天色昏黄已近傍晚,已不知走了多远的路,尘晓悲哀地发现,她迷路了。怪只怪白日她太过心慌慌不择路,不知走到了何处的山野荒郊,眼前早已不见半点桃花美景。看看天色,乌云压顶暴雨将至,须得尽快找地方避雨。尘晓加快脚步顺着小路前行,好在不多时前边出现一座废弃的庙宇。
尘晓心下一喜:有瓦遮头,不用当落汤鸡,今晚也有着落了!
果然,雨水顷刻间像断线的珠子从天上砸落,起初只疏疏落落几颗,很快便倾盆如注。尘晓飞快地奔进庙宇,站在庙檐下,她随意掸了掸衣裳上未及避过的雨珠,抬首望那雨幕重重天地一线。万籁俱寂唯有骤雨如瀑,一切的花红柳绿尽皆氤氲沉寂于山雨如洪的迷蒙浩大之中,天地间一色迷茫的灰暗。尘晓默然立于檐下,一种淡漠的孤清感伤如未退的春寒侵袭撩拨她的身心。
她空茫一笑,眸色微暗:“再如何任性,我也终归如那飞花轻柳般独自淹没在灰暗之中……呵,真是渺小的我啊。”
抱臂捂了捂身子,尘晓收拾好心情转身进庙,不意庙内已有人在,此刻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尘晓愣眼,竟是白日那红衣男子。不过此时他穿的是一身轻便的黑衣,悄无声息地坐于铺着干草的地上,眉眼深邃气质颇为冷峻,仿佛与庙内的晦暗融为一体,若有似无地散发出阴暗冷冽的气息,与白日夺目绚丽的他简直判若两人,若非他见到她时露出的那带着玩味性质的似笑非笑的眼神与白日如出一辙,她还真不能一眼分辨出他们是同一个人。
尘晓轻咳一声,“叨扰了,借光。”不等人应声便自顾在靠近门边远离那男子的角落坐下。
男子道:“不借。”
尘晓吃惊地看向那名男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男子眸中微露笑意:“我说,不借。”
“你!”尘晓不想此人会如此无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姑娘莫气,在下如此也是为姑娘着想。”男子一脸认真,“试想雨夜荒郊,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归不妥,于姑娘清誉有损。”
尘晓一听顿时释然,“原来如此。公子不必介怀,这些虚礼我并不在意。”她心想这人白日说话虽过了些,不想倒也是个正人君子。顿时便对这男子少了些轻视之意多了几分赞赏。
这一切皆被男子看在眼里,他唇角一勾,又道:“即便姑娘不在乎这些俗礼,难道便不怕在下对姑娘心起歹意?此时此地,可无人会英雄救美呢。”
“这我可一点也不担心。”尘晓放声一笑。
“哦?”男子眸光深邃明灭不定。
“你看,”尘晓指指自己的脸,笑,“我顶多可算面貌清秀,你妻子的美貌却是世间少有,试问你又怎会看得上我?”
“妻子?”男子剑眉微扬。
“就是白日桃花树下的那位墨儿姑娘。”话一出口她方才觉得不妥,这样一说岂非她自己承认偷听他们之间的情话了?顿时她脸颊绯红眼睛都不敢看向那男子。
“呵——”男子低笑一声,“在下尚未娶亲。”
尘晓惊讶地看向他冲口而出:“可你们已有夫妻之实……”一说完她便羞得无地自容,这等男女私密之事岂由她一个外人随意来说?未免不懂分寸多管闲事。
“既非夫妻,何谈夫妻之实?不过鱼水之欢罢了。”男子随意道,语气淡漠。
尘晓顿时语塞,不想此人原是惯游花丛的浪荡子。
“姑娘如今可是怕了?”男子复又似笑非笑地看她。
“如今更不怕了。”尘晓无意地撇嘴,“公子既已阅人无数珍馐美味尝遍,更是不会将我这瘦骨嶙峋的山野小菜放在眼里了。”
男子邪气一笑,明灭的黑眸一瞬间亮如磷火:“姑娘莫要自谦,在下倒觉得姑娘颇为可人。”他忽地起身朝尘晓走来。
尘晓顿时神经紧张,“你要干什么?”门外随风飘入几滴夜雨打在身上,瞬间令尘晓神思清醒,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正面临危险时有多么地无能为力,她紧绷地看着他越靠越近。离她只有一步之遥时,他嗤地一笑转身关上她身边那扇庙门。
“坐到里边的干草堆上去。”男子语带笑意,“你若是再这样湿着,即便我想当正人君子,恐怕也是当不成了。”
尘晓这才意识到方才只觉门外风大,却不想自己不知何时已被随风斜入的雨水淋得半湿,此时衣裳半贴在身上欲遮还透引人遐想。她羞得轻叫一声迅速逃到干草堆上蜷缩着抱紧自己靠墙贴坐于角落。
庙内升起一堆柴火,男子背对尘晓靠坐门边,望夜听雨。
尘晓小心翼翼地靠近火堆,驱赶湿气寒意。她望着男子的背影轻声道:“谢谢。”
男子惯懒一笑:“禽兽惯了,偶尔做一回君子倒也新鲜。”
尘晓嘴角一抽,这人对自己竟也这般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