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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绾害怕得往病房门外退过去。
陆薄川一把将她提起来,抵在了病房门外的墙壁上,房间里温雅还在尖叫,陆薄川修长有力的手指卡住宋绾的下巴,似是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现在你满意了吗?"
宋绾的眼泪落了下来,她从来不知道,温雅是住在这样的地方,当年事情发生后,没有人告诉过她,温雅的去处。
她真的不知道,温雅是住在精神病院的。
宋绾喃喃的道:"怎么会这样?明明是她!当年明明是她抢了陆家的资料!"
如果她当年没有抢陆家的资料,那么这么多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她用周竟的命,换回的记忆,在这一刻,突然天塌地陷了下来。
陆薄川看着宋绾崩溃惨白的小脸,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这么多年来,他这么小心翼翼的护着的就是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他让人封锁温雅的病情,不让任何一个人告诉她。
他怕她承受不住。她已经背了爸爸和二哥的命,若是知道温雅当年因为失去丈夫和儿子而疯了,那她这辈子要怎么活下去?
他当年那么恨她,恨不得让她吃尽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苦楚,恨不得将她凌迟处死,可临到头了,他还是为了这么个畜生一样的东西而心软。
陆薄川怒极反笑,他的眼底一片黑云压城:"宋绾,我就没有见过像你这么恶毒的女人,为了季慎年,你真是什么慌也敢撒,她有什么理由害死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她的丈夫爱她,十年如一日,她的孩子优秀又孝顺,是整个业界夸赞的对象,她家庭美满幸福,她为什么要害得陆家家破人亡?让她的儿子这辈子活得生不如死?"
宋绾被问得愣在了原地。
她从想起来这段回忆后,根本就来不及想这些,周竟出事,几乎销毁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只想要当初的罪魁祸首付出代价。
陆薄川的五指用力收紧,他真是恨极了她,恨不得将她拨皮抽骨,可即便是这样,看到她难受,他却也并不觉得痛快。
越是这样,他就越发的愤怒。
陆薄川道:"当年爸爸被发现的时候,是被锁在郊区别墅的房间里的。钥匙如今还在我书房的抽屉里,是当年医生从你身上搜出来的,除了你,没有人能进去,他是死于心脏病发,你将他关在那里,直到尸体恶臭,你以为你把这些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就能洗脱你的罪名?"
宋绾半边耳朵根本听不到,可那痛却也好想顺着这只耳朵穿透了她的心脏,宋绾整个人忍不住颤了颤,一瞬间,她的眼圈红到了极点,她像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绾绾?"正在这时候,不远处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
这声音宋绾抬熟悉了。
宋绾身体一僵,整个人都几乎要绷直,浑身冰冷。
"薄川,你带她来这里干什么!"陆卓明坐在轮椅上。看到宋绾的时候整个人一愣,他看着陆薄川:"你真是要逼死她吗?"
陆薄川薄唇冷然的笑了一声,他如钢筋铁骨一样的手指将宋绾的头抬起来,被迫和自己对视,他道:"你看,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这么护着你,宋绾,你真是死不足惜。"
宋绾的心脏痛得抽搐了一下,她垂着身侧的手指几乎要扣进肉里。
陆薄川松了手指:"滚出去。"
他从前就不愿意她去陆家别墅,如今更不会愿意让她见他妈妈,宋绾心里知道。
她根本不敢留在这里。
宋绾跌跌撞撞往门口走过去,路过陆卓明的时候,陆卓明不放心的叫了一声:"绾绾。"
宋绾眼圈更红,她根本不敢看他。
她现在已经分不清,她那两次的回忆,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幻觉了。
宋绾出了医院的大门,门外的雨还在下着,宋绾感觉心口一股血腥气,那痛像是穿透了她的五脏六腑,到达了她的四肢百骸。
从医院住院部下来后,宋绾走了没几步,双腿一软,整个人竟是再也支撑不住,猛地朝着地上跌落下去。
她也觉得自己死不足惜,她当年到底做了些什么?
她为什么会给温雅打那通电话?
她要找她做什么?
宋绾揣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周竟的手机号,她已经把周竟的手机号放在了自己的手机里。
手机上的号码备注是妈妈。
宋绾鼻子一酸,觉得心像是被人挖了出来一样。
宋绾抿着唇,她护着手机,尽量避着雨,将电话接了起来,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喂?伯母?"
周妈妈愣了一下,竟然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宋绾的声音:"是绾绾吗?"
宋绾的眼眶发胀,她道:"对。伯母,您还记得我呢?"
"当然记得……小竟他找了你这么多年,我怎么会不记得?我还知道,他去年的时候听说你回来了,遇到了一点麻烦,他说想去海城找找关系,想要帮帮你,你那边的麻烦现在解决了吗?"
宋绾认真的听着周妈妈的每一句话,觉得心真的好疼啊,她忍着泪:"现在已经解决了的,谢谢伯母关心。"
"解决了就好,小竟呢?他去哪里了?你们现在在一起吗?"
宋绾说:"是,他有点事走开了,暂时接不了电话,手机放在我这里,伯母,您找他有什么事情吗?要不要我叫他晚点打给您?"
"不用不用,我就是问问他在那边的情况,也是想问问你。"周妈妈犹豫了一下,她说:"绾绾,以前的时候我也不敢问,可这次小竟回来,他跟我说,已经和你相认了,而且说你现在没有了家人,我就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我和他爸爸就是你的家人。"
宋绾捂住眼睛,整个人崩溃不已,很久以后,她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字:"嗯。"
宋绾挂了电话后,将手机放在心口,整个人无声而剧烈的哭了起来。
她不知道要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周竟的父母。
他们养了周竟二十多年,可他现在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车开了过来。
一个男人撑着伞从车上下来,不顾地上的泞泥,朝着宋绾走过去。
他将伞往宋绾头顶倾斜,遮住宋绾头顶倾盆的大雨。
宋绾微微抬起头来,她看到了一双沾了水的皮鞋。
宋绾心里一紧,她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了季慎年冷隽俊秀的脸,他的目光都是冷的。
季慎年将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宋绾身上。
他蹲下身来,拥住宋绾。
"绾绾,不要再爱他了。"季慎年道。
宋绾的眼泪再次汹涌的落了下来。爱这个字,对她来说,真的太苦了,她已经分不清她对陆薄川的感情到底是爱还是愧疚了。
宋绾想站起来,但是她没有半点力气,自从周竟出事后,她除了精神疲惫到撑不住的时候合了一下眼,几乎没怎么睡过,宋绾努力了几次。都没有爬起来。
季慎年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往自己的车边走,他说:"绾绾,别再留在他身边了,你欠他的,到底要还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楼上,陆薄川站在玻璃窗边。看着这一幕,手指间夹着烟,脸色阴沉一片。
周围的空气都好像随着他身上的气场冷凝下来。
若是细看,他夹着烟的那只手都有些发抖,那只手不久前,才在那个女人脸上留下过巴掌印。
陆卓明的目光也看着下面,他是听说了宴会现场出现的那些事,料到了陆薄川会带宋绾到这里来,才让佣人送他过来的,陆卓明道:"你既然这么放心不下她,又何必要把她逼到这个地步?"
刚刚在宋绾打电话的时候,陆卓明看到他已经要转过身,他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要下去的,若不是看到季慎年,他恐怕早就下去了。
陆薄川沉默着没说话。
陆卓明道:"薄川,放过她吧。"
"我放过她。"陆薄川手指间夹着的烟几乎要将烟捏碎,清白的烟雾盖住他范冷的眼,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男人抱在宋绾腰上的那双手上,岑薄的唇里吐出几个字:"那谁来放过我。"
陆卓明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
不管是谁,都知道,只要陆薄川不放过宋绾,那宋绾就永远没有办法离开他,离开海城。
她离开陆薄川,就只有死路一条。
季慎年的车开到一半,宋绾在车座上睡着了。但是呼吸有些粗重,季慎年不放心,用手摸了摸宋绾的额头,吓了一跳,宋绾的额头一片滚烫。
季慎年赶紧将车子加速,他联系了自己的医生,让她去公寓,车子到达公寓楼下,季慎年匆匆把宋绾抱上楼。医生已经在等着他了。
季慎年用钥匙将门打开,将宋绾放在床上。
医生没有问宋绾的脸是怎么回事,先给宋绾换了一身衣服,然后直接给宋绾开了药,在吊针,吊完以后又给她的脸擦药,季慎年在床边守着宋绾。
他用手摸了摸宋绾被打的半边脸。
陆薄川对宋绾的占有欲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而经过这一夜,宋绾对陆薄川的愧疚只会更深。
可是相对的,她的爱也只会更少。
他守在宋绾身边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直守下去的。
这场恩怨,总会有个头。
季慎年站在窗边抽烟,目光落在宋绾身上,如果当年不是他太顾及,害怕宋绾在他身边会出危险,也不会让别人有机可乘。
宋绾睡得极其不安稳,她又梦见了那辆车朝着周竟撞过来。
"哥!"宋绾从梦里惊醒。
宋绾惊喘着气,瓷白的脸上全是泪。她的心疼得紧缩在了一起。
季慎年赶紧按住她的针头,然而已经来不及,针头回了血。
季慎年赶紧把针头拔掉,用棉签给她摁住。
宋绾任凭他动作,没有反应,好半天,她才问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温雅住在哪里。"
"绾绾。"季慎年知道宋绾还是不信任他,当年她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来找他。希望他能够帮她,可他当时明知道宋绾要的是什么,却还是没有称心如意的给她,他甚至告诉她,那份资料是直接交给的季父,他知道她开着录音,也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
但是这样他从来不曾后悔。
季慎年认真的看着宋绾,他道:"温雅这件事,在海城,并不是什么秘密。"
宋绾心里一紧,所以所有人只是瞒着她。
宋绾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的思绪很乱,她一方面觉得这些记忆并不是凭空出现,一方面却又找不到温雅做这件事的动机。
宋绾曾经在陆家住过快两年的时间,她知道陆宏业很爱温雅,那种爱是藏不住的,而陆薄川和温雅的三个孩子,长相都和温雅有几分相似,也都异于常人的优秀。
即便是不良于行的陆卓明。也从来不曾让人看轻过。
她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为什么会从她手上抢资料害陆氏?
宋绾头痛欲裂。
"你今天,怎么会突然朝着陆薄川说那样的话。"季慎年道:"绾绾,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宋绾垂在身侧的细白手指狠狠的握住,良久,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季慎年知道她未必是真的不知道,她只是防着他罢了。
"你还是觉得当年的事情和我有关,是我利用了你,是不是?"季慎年有些焦躁。他黑眸沉沉的看着宋绾,不管他怎么做,宋绾就是不信任他。
"那你要我怎么样?"宋绾突然崩溃的朝着季慎年大吼,她忍不住点了一支烟来抽,抽得手都有些抖,好不容易才冷静了一点,宋绾才道:"这件事真的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季慎年,当年我和你走得这么近,对你却还是一无所知,我真的不知道该相信谁。"
宋绾说完这句话,就要离开。
季慎年被宋绾气得够呛,他压着情绪,拦住宋绾:"你还能去哪里?绾绾,你可以暂时住在我这里,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宋绾垂着眼睫,她的眼圈红得厉害,她又抽了好几口烟,她知道自己有些迁怒,季慎年对她已经仁至义尽,宋绾说:"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但是我真的忍不住,留在这里对谁都不好。"
宋绾说完,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宋绾走后,季慎年一脚踢在椅子上,"吱--"的一声刺耳的刮擦声几乎要刺破耳膜。
他点了一支烟来抽,站在落地窗旁,往下看。
没一会儿,下面就出现了宋绾的身影。
外面还在下着雨,宋绾先回了一趟医院,周竟还住在重症监护室,他还没有渡过危重期。
宋绾坐在ICU监视系统前,看着周竟安静的躺在床上,她想告诉他,他的妈妈打电话过来了,如果他再不醒过来。她就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可是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宋绾从医院出来后,直接去了酒吧,她的脸还肿着,去的时候戴了口罩,但喝酒的时候还是要取下来。
她知道周围的人都在对着她看,可宋绾已经没有心力去在乎了。
她只想醉一醉。
她真的太痛了。
醉了心是不是就不会痛了?
"啧啧,被打得真可怜。"宋绾喝了还没几杯,一个男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宋绾握住酒杯的手指紧了紧。
这声音太过熟悉,她前不久才被陆薄川带去攒过他的局。宋绾心里惊了一下,转头朝着男人看过去。
韩奕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坐在她旁边,他的五官凌厉英俊,眸子侵略性极强,手中拿着一个酒杯,一边倒酒一边道:"我听说你当着整个宴会的人指责薄川的妈妈害死他的爸爸和二哥,还指责她说当年那份文件是她从你那里抢过去的?"
宋绾的心被刺痛了一下。
她知道韩奕厌恶她,那天还把她灌进了医院。
"这些年因为陆大哥和薄川酷似璟言的脸。伯母连薄川和陆大哥的面也不敢见,一见到就失控,所以他们只能把她送进医院。"韩奕薄唇冷然的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凌厉的幅度:"你可真够杀人不见血的,连这样的话也能说得出口,你知道今天薄川去宴会现场是干什么的吗?"
宋绾垂着眼睫,握住酒杯的细白手指用力收紧,几乎要将被子给捏碎。
"他联系不到你,以为你被闻域的人给绑了,今天是带了人去要闻域的命的。"韩奕转过头来:"你可真是行,直接往他心上捅刀子。"
宋绾咬着牙。
"像你这种女人,薄川竟然还要留在身边,也不知道他怎么想到,若是换成是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直接找几个人给轮了,然后丢在哪个酒吧里,打一针吗啡,让你这辈子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像条狗一样的活着。"
宋绾待不下去,所有人都说她是狼心狗肺,可是她根本就记不得了。
但就算是记不得,这些罪行她也要生生的受着。
而她想起来的这些,只会让她更难受。
宋绾无视韩奕,一杯接着一杯喝着。
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宋绾站起身,转身就要往外面走,然而下一刻,她的脚步顿在了原地,她看到了不远处,坐在沙发卡座里,手上把玩着打火机,目光却直直看着她的陆薄川。
那目光隔着层层空气,像是能将宋绾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