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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看着对面的上官翼,李乾想着许盈盈的那块玉赋牌,面上幸灾乐祸起来。
——你刚进大狱,你从我这里抢去的侍妾,就跑去你的仇家做了大夫人,呵,这个大笑话,我要你讲出来给我听!李乾其实不知道,自己心里一直在嫉妒上官翼。
当时宋太医来问主管玉赋牌的邱敬,收到许盈盈大夫的玉赋牌才去一个城门小将家里问诊,是否妥当?
邱敬不动声色地问明白之后便说,不妨的,打发了他。
因为宋太医没见过许盈盈、又觉得事情蹊跷不放心,就过了几天许盈盈胎相稳定了,进宫找邱敬报告。但他还是老练的没说许盈盈中毒之事。他还不知中毒缘由而不想多嘴,万一是柳继下毒,自己不是无端多事而和武将竖了敌意。不管日后什么走向,和玉赋牌无干的话,是不能多说的。
李乾听到邱敬有一日闲谈回了此事,就是立刻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尤其听说当时是因许盈盈差点流产而去救急,更是鼻子一哼,他当时也以为孩子是上官翼的!
“可见过盈盈啊?”李乾说完,就单手撑着桌面,歪着脑袋、盯着上官翼,示意对方快点回话。
“见过了,在百源堂。”上官翼掩饰着不悦而低头。
“哦?不是约好的?”李乾接着调笑。
“不是,碰巧遇到的。”上官翼极力控制自己的全身每个气息和表情。他知道,这时候的李乾,正在对面死盯着他,看他的笑话和尴尬,来给自己解气。为了让李乾满足,他应该表现的,紧张和绝望。
“这么巧?呵呵,你们说了些什么?讲给朕听听。”其实,李乾也知道,肯定是约好的,只是想来,必是上官翼为了盈盈的名声脸面,才说是“遇到的”。
“就是问候一下彼此,我其实,,,”上官翼咬了一下后槽牙,为了满足李乾,他继续说,“不知道她已经嫁人了。”
“哦。”李乾内心略略一乐,调笑道,“那你知道她嫁给谁了?”
“柳继。”上官翼冷着脸,一点不掩饰自己的不愉快,“我猜的,她没有说。”
“哦,你猜的还挺准啊,像你的风度!猜的,呵呵。”李乾有些失望,“说说吧,你们三人,是怎么回事!”
“陛下,我,,,”上官翼低眉顺眼地假意哀怨着,“陛下还是问他二人吧,我,不想……”
“大胆!朕就要听你说的。”说着,他恼火地冲上官翼甩出手里正在把玩的一个物件。
稳稳地,上官翼如常,抬眼伸手接住,低头一看,却是他的旧腰牌:宫廷侍卫上官翼。进了刑部大狱,就再没见过它。
“陛下。”上官翼摩挲了一下他昔日的荣辱,那个心里的小匣子动了一下,赶紧关上。
“你一进门就对我拘谨的跟个布偶一般,你这样的布偶我还少见吗?”李乾说着,伤感和怒气,一起上涌。
二人都怔怔地看向各自的地面,不语。
“你知道,为什么朕当年要留下盈盈?”李乾轻叹着说,他也懒得听回应,直接自己接着说,“盈盈,永远不会是个布偶!”
上官翼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一片死寂——邓公公和邱公公,应该退到下房里了吧?
“陛下,”上官翼双手捧着他曾经的腰牌,走向李乾,轻轻放在他的书桌边,他是想借机能近身对谈。
“劳烦陛下一直收着,臣,感激之至。”
“哼!”李乾仍然怏怏不乐地看着腰牌,“如果别人,这会儿早拖去下了,杖责四十。”
“陛下,”上官翼诚意恳求了,“那些事,让臣怎么说啊?”
李乾不语,小眼睛里闪着笑意、看着上官翼,意思是,你说呀,随便你说,我就是喜欢听个热闹。
“盈盈,那几天在上官家,很快就发现身中了一种很奇怪的毒。本来她是计划在百源堂等风雨过去,但是去百源堂的路上突然毒发,,,被路过柳继搭救,于是她,她便嫁给他。”上官翼按照他二人之前的约定,叙说着,竭力表现出失落,但说到“突然毒发”,他是真的感到瞬间的心疼,停顿了一下,同时打眼看向李乾。
李乾,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某处,听完才看向上官翼,“哦?就这样嫁给柳继啦?朕怎么听说,是柳继去截杀你,然后才嫁给柳继的。这一段,又是怎么回事?”
“他完全没对中毒之事有任何反应?”上官翼心里忍不住计算着,“看他表情,他一点不关心中毒之事,是觉得凭着盈盈的能力,解毒轻而易举吗?”
想到这里,上官翼额头缓缓舒展,低眉干笑道,“陛下都知道了,还来问下臣。哎。”
“你家和柳家的仇,朕大概听说过,然后听传闻说截杀你,我还是有些意外,柳继这胆小不小啊!”
“陛下,误会了。”上官翼突然发现,自己在帮柳继开脱,为了许盈盈。
“他只一时听信误传而迁怒于我,交手之时也并未下杀手之力,否则,我此刻怎的能来面圣啊?”
“哈哈,”李乾看着上官翼疏朗如故的面容,释然地大笑起来。
“南益州,还习惯吗?”他突然改了话题,“朕还你一个上官府,喜欢吗?”
当时南益上官府只刚刚炸平北坡面,打了地桩,茶屋压根儿没显型,否则上官翼做不到现在的满腹“尽忠报国”。
“谢陛下关心,臣必将恪尽职守,不负陛下恩泽。”
“切!谁要听你说这些,过几年把你调回来吧。”李乾拿起那腰牌,在上官翼面前晃了晃。
上官翼面上满是感激、口中不知可否地回答,“谢陛下。”
“还做侍卫吧,否则我手边的玩器,会越来越少的喽!”听完这个,上官翼也低头,默默笑了。
正当上官翼拱手施礼打算告退之时,李乾突然看着他举在半空中的手,问,“对了,你方才讲到,盈盈毒发什么的,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上官翼猛地一冷,从太阳穴到下颚骨,都僵住了。——李乾这是在怀疑我的叙述,还是他方才做戏而现在有意试探,看我的对答?
“下臣只是听盈盈简单提及,并不深知毒发之事。”上官翼看的分明,李乾并未特别在意地听着,这才稳了心绪,继续说道,“只是,,,此事在我府上,都觉得有些蹊跷。”
“哦?说来听听。”李乾听闻,来了兴致,看向上官翼。
“盈盈在我府上住了仅半月余,开始众人都以为是病了,不知道她是中毒。此毒发作之时,”上官翼低头停顿,闭上眼睛静气细听门外的动静,“寒暑交加,昏睡不醒,且干呕不止,以致饭食汤药不进。”
“哦?这个是什么毒?为所未闻,不是生病了吧?”
“正是。开始两日众人都以为是生病了,盈盈自己说是中毒了,然后和着大夫一起瞧了,确是中毒。”
“那,现在呢?我看她,很好啊。”
“已经解了,劳陛下费心。”
李乾突然探身向前,着力盯向蹙着眉头的上官翼,“你可知,是何人下毒?”
上官翼被李乾这么一问,心惊不已,他知道自己的脸色,变了。
“容下臣拙略,尚不知晓。”
李乾鼻子一哼,向后一靠,“真的吗?”明显在对上官翼的回答,施加压力。
上官翼几乎感到自己软了双腿,心在棉服里嗵嗵跳着,两腮开始发冷。
“容,,,下臣揣测,可能是,,,”上官翼吞下一口气,说道:“慕容氏所为吧。”说完,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谎言是如何脱口而出。
他和许盈盈事前,完全没有料到李乾会问的这么细致,因为他们以为,李乾会避重就轻地让开这个话题,亦或者,对此事完全不挂嘴上,问出来。
李乾,重重吐了口气,不语了。
“看来,他相信了。”上官翼默想,心内重重一放。
他知道,说出慕容二字,李乾便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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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夕食前,百源堂
许盈盈捧着个大包袱,提着棉裙,气喘吁吁地上楼来。
第二次再见面,已经没了第一次的疏离和痛苦,她仿佛自家人一般,也不打招呼、看都没看在茶炉边等她的上官翼,直接将包袱放在桌上,里面是赶制的冬衣。
一边拆包袱一边回头冲着上官翼说道:“大哥哥,快换上这个,都是新做的。”说完,她走到茶炉前,互搓冻僵的双手,这一天特别冷。
为了出入方便,她今天反而没有穿披风,头面也没有上次收拾的那么精致,只出门略施了些胭脂、清粉,发髻一丝不乱地垂在脑后,多插了两根点翠钗,配着紧身绛色小袄裙和银皮靴,显得灵动有活力,看向上官翼的目光里,满是欣慰地晶莹。
上官翼明了,眼前这个帝京贵妇打扮的女人,骨子里还是早年那个欢蹦乱跳地小医女,想来她的生活,应该是在宠溺中的。
许盈盈说完,看着踌躇在原地的上官翼,上前笑着说道:“快,小豆子来服侍大人更衣。”说完,她举起双手,期许地看向上官翼。
“你,去看看三师兄,我要的东西他制备的如何?”上官翼委婉地拒绝了许盈盈。
他明白,即便他二人情感上已经无奈地调整为异姓兄妹,但礼数上还是不能随意任性,这是对彼此的尊重。
许盈盈听闻,立刻一阵风地跑开了。
这几日,她在冬衣里面细细续了比棉花暖和很多的驼绒和羊毛,丝线密密绗缝,柳继两次路过,都只是远远地看了两眼,便去小卧房找被妻子突然冷在一旁的女儿玩耍。许盈盈听到柳继袍服带风的走开,她只兀自做自己的活计而不多解释,她知道柳继能理解她,只是这会儿不想爽利地接受。
换上新衣,明显地柔软服帖,让前胸后心暖和了许多,上官翼想着许盈盈大概是根据柳继的身量做的,因为略长了一些。
看着低头看脚下的上官翼,许盈盈解释说,袍子专门做长些,骑马就不冷了。她不想说,反正你就在帝京穿几天,没必要爱惜衣服而做短。
彼此内心都有说不上的感受,干涩而心酸。
桌边坐定之后,许盈盈问他,圣上会这么快就着升他做将军?
“他一多半,是为了在朝局里,彰显他的皇权威仪吧?”上官翼淡淡地说着,“我写信叔父和秩二,也是想叮嘱,此时要戒骄戒妄,更要收敛言行,做好臣子本分。”然后,将食指在嘴上放了一下。
许盈盈明白,意思是,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他二人喝着茶,一时间都不太想开口,只听着茶壶里咕咕地水声。
良久,上官翼才告诉许盈盈,他对李乾的推测,在说到邓祺的表现,他语带迟疑。
“毕竟多年不见,不过他先前这样的眼神,我是真没有注意到,只这次!”他看向许盈盈,不再白净的面色上,罕见地微着红色。
“你当年那么偷瞄我,我知道的。”上官翼避开许盈盈当年的情感,平淡地继续,“只是他今日也会有那样的眼神,我真的非常意外,虽然他们是中人,但是我始终认为,他们还是个男儿心性,被他那样的,不太舒服。”
许盈盈闻言一惊,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他们猜测多年的事,竟突然跑到了一个他二人都始料不及的方向,看着上官翼更加费解的颜色,她感到,一个无形的手,扼住了自己的手腕。回家之后她用力地回想凤燕的过往,包括妹妹许满儿的死。
心绪被强行拉回从前,许盈盈又不想因为这些扰了现在的时光,天色不早了。
她只尴尬地一笑,“我那不是因为,一眼便认出了大哥哥你呀。”
上官翼颜色持重,瞪向她,导致许盈盈立刻收了笑意,扯回现实,嗫嚅道,“不过,你的意思是,,,”
“盈盈,此事,还得靠你。”上官翼将手移进了许盈盈,半握成拳,在桌上轻点一点。
许盈盈悲哀地看向上官翼停在桌面上的手,轻叹一声。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问师娘啊?”
“是。她肯定知道些什么。”上官翼没有说出自己内心真正的心事。
——如果他二人始终不知道原因,不管是李乾还是邓琪,那么许盈盈或者他自己,将只能一直在明处,做着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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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前一后走下变成昏暗的楼梯,上官翼察觉门外一个玄紫色的身影,从对面的屋脊窜下,他本能张开左臂,护住身后刚刚踩到最下一级台阶的许盈盈。
许盈盈被他猛地拦住,吃惊地一抬眼,还未开口问,便从他手臂上方,看到柳继穿着和上官翼一样颜色质地的棉服,手里拿着两把剑,正缓缓走向场院中央。
“他还专门专门换了这身衣服!”她想着柳继的幼稚,又好气又好笑,气息上窜,直接绕开已经收了身形的上官翼,快步走到门边,“柳继?你怎么,,,?”不等柳继回答,她右手气急而紧护着给上官翼新做的披风,高声质问,“你还是不相信我?”
柳继不看她,死死盯着缓缓走过来的上官翼,下巴一抬,“我是不相信他!”说着,冲上官翼扔出一把剑。
剑鞘带着风,从许盈盈的额角飞过,被身后的上官翼抬手接住。
许盈盈知道,柳继不是想杀上官翼,只是想出气,或者是来接自己而顺道打一架的小男孩心理。
因为她曾经听柳继说过——杀人,还是刀,更好使。
猛地,许盈盈伸出左手一把揽住身后的上官翼,因为她感受到了上官翼胸口发出沉闷的气息,那是她听过的、即将下狠手的气息。
她能猜到,没有杀心的柳继必然要吃亏,因为柳继不知道上官翼此刻愤恨而无处发泄的内心,他大概仍然以为上官翼如前,一味地避让他。于是,她反冲着柳继大喊,“今天你要是乱来,我便死给你看!”同时,她能感到上官翼的身体压根没把她的左手当回事儿,对抗着要走过去。
许盈盈顺势反手抓住上官翼的棉服,心想,你不见得能拖着我一起和柳继交战!她用力抓握之处,指尖分明感到了自己的针脚,这让她内心泛着阵阵酸涩,更加拼死不放手了。
柳继死盯着上官翼,立在雪地里,“嘿”地一声,冷笑。
突然,直视柳继的上官翼,右手按住许盈盈的左手,猛向用力向自己怀中一拉,失去重心的许盈盈,左手立刻滑出上官翼的棉服,失了把握。就在她吃惊、即将倒在上官翼的左臂弯的瞬间,被上官翼护着她推向右侧,那只左手被稳稳地按在门框上。
不等许盈盈反应,眼角已经看到,上官翼飞身跃入了场院。
两人的剑,在冬日早到的夕阳里闪着寒光,而两人的棉服,在许盈盈的眼中,也是特别刺目的一模一样。
柳继没想到这次交手,他还是不占上风,胸中的怒气再次升腾出杀意;
上官翼想到身边的盈盈被迫委身于柳继,内心对世事无常的怨恨,全数倒在剑上。
他二人虽不是招招毙命,但也是发泄式的拼尽全力,连寒冷的空气,被两把呼呼作响的剑,搅动到几乎沸腾。
许盈盈被刺耳的兵器交接之声,逼迫着从场院边退到廊柱边,手扶着廊柱上冰冷的漆,看着空中划过一道道寒光,好像一道道催命符,晃得不自觉眯起眼睛。
她暗暗叫唤,“不行啊,他二人有一点损伤,我许盈盈这辈子还怎么活呀!”
想到这里,她对着两个正在将人生的恨意,正全数倾倒在剑上的男人,大喊,“柳继,你母亲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