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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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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英悄悄进了屋,一眼看见姑娘端端坐在木凳上,咬了咬牙,低着头走了过去。

    赵潭抬眼看她,彩英穿着一件青绿绣缠枝的袄裙,发髻上插着一支雕花的粉簪,带着一对豆大的翠色耳钉,看起来并无异样。

    可赵潭知道彩英是精心打扮过的。

    彩英样貌生的娇美,却随了她清淡的性子,她打赏了不少首饰,彩英却很少戴,尤其是鲜艳的花簪,像这样平平无奇又个大的还是头一回见。

    “说吧,去哪儿了。”赵潭平心静气地问她,语气里没有一丝责备。

    彩英闻言抬起头,看了赵潭一会儿,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滴落下来。

    好好的妆容全都花了。

    赵潭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彩英“噗通”一声跪在赵潭跟前。

    “姑娘,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过不下去了,这才擅自做主,姑娘罚奴婢吧。”彩英抹着眼泪将揣在怀里的一个油纸包裹拿出来。

    “是浣衣房送水的小厮孙钱买来给奴婢的。”

    赵潭看了一眼那纸包,皮面已经浸出不少油渍。

    “你起来吧。”赵潭弯腰扶她起来,让她坐下。彩英一时有些茫然。

    赵潭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这事东窗事发,刘妈妈是不会放过你的,祖母也不会将你许给那小厮,只会乱棍将你打死扔去乱坟。”

    彩英行事向来稳妥,赵潭心里清楚她做这件事是迫不得已。

    自从她被罚到这个角院思过,就没吃过一顿好饭。

    刚开始搬过来时,大厨房那边还送些清淡的素菜,可没两天她受了风寒,主院那边却迟迟不肯请大夫,院里的几个仆妇就不怎么上心了,前些天她有了前世的记忆,一时心神不定、魂不附体,整日昏睡在床,刘妈妈以为她病情加重,亲自去主院禀话,也不知老太太说了什么,刘妈妈回来后就愈发苛待她。

    连像样的饭菜也不给。

    彩英担心她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吃食上出问题,只会拖垮了她,这才会想办法弄些能吃的食物来。赵潭从没有怀疑过彩英,若是没有彩英,她在景仁宫连吃一口热饭都不能。

    她放火烧西配殿时,觉得心里对不住的只有彩英,彩英一直陪她在景仁宫熬着,她却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她对彩英的情分是不一样的,有些话就不得不说。

    彩英愣愣地望着赵潭,不知该如何反应。

    看着姑娘那双清澈的眼眸,彩英忽然觉得无地自容,愧对姑娘的一番教导。

    姑娘的性子她最清楚不过,心里的枰称半分不倚,绝不会允许身边人行事不正。

    她瞒着姑娘与浣衣房小厮私交,若是被人发现,姑娘的清誉就会被她毁了。

    可姑娘没有罚她,更没有责怪她,言语间处处为她着想。

    彩英红着眼睛道:“奴婢不怕,只要姑娘好好的,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说什么胡话!”赵潭心里叹口气,将油纸包推到彩英面前,“快吃吧,要是刘妈妈回来看见,都白忙活了。”

    彩英却是摇头,“奴婢不饿,姑娘先吃吧。”

    赵潭忍着心酸伸手剥开纸包,露出一大块油饼,她分了一半给彩英,“吃吧。”

    她卧病在床,这几天一日三餐都是彩英端进来,她还以为是主院那边始终顾虑自己的身份。

    前世她的风寒没多久就痊愈了,刘妈妈几个虽然对她不满,却也没到这个地步。

    祖母到底跟刘妈妈说了什么?

    赵潭心里想着事,没吃几口就饱了。

    彩英看着赵潭吃了一会儿,紧了紧手里的半边油饼,犹豫了一下才吃起来。

    两人很快就吃完早饭,彩英将碗里的稀饭倒在了内室的槛窗外,又倒了一半咸菜。

    这样一来,就不会被刘妈妈发现这些饭菜没有动,而怀疑她们另寻了饭食。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彩英打了一盆干净的水,给赵潭挨着擦拭了一遍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梳了头,然后端着换下的亵衣裤袜到浣衣房去洗。

    赵潭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起了一些事。

    前世她嫁人之后,父亲因大老爷赵文尚瞒报税粮之事被革职查办,只能回到原籍宁乡的族里,她闻讯连夜赶回去,见到的竟是父亲被安顿在老宅一旁巷尾的棚屋里。

    她那时看见父亲正端着一盆水坐在门前搓洗衣袜。

    这样的情形怕是她做梦也想不到。

    可令她不解的是,赵文尚是袁氏亲生,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连累了父亲,袁氏却没有丝毫愧疚,对父亲仍然冷眼相加,而父亲也没有一丝埋怨。

    她看着心疼,许了不少好处,缓和袁氏和父亲的关系。

    可袁氏对父亲的积怨太深,仿佛深到了骨子里。她隐隐感到似乎另有隐情。

    只是父亲绝口不提,她几番周折才打听到似乎和袁家吃空饷的案子有关。

    她还想查下去,竟发现当年和这个案子有关的人和事都销声匿迹了般,无迹可寻。

    赵潭前思后想觉得这事应该与父亲无关,袁家出事的时候,父亲还在吏部观政。

    这世她重生回来,刘妈妈以为她病重去主院禀话,祖母依然没有请大夫来,大厨房那边也不再送吃食,刘妈妈随便弄些坏掉的饭菜给她。

    显然是不想她病情好转,赵潭觉得祖母是想她死。

    赵潭被这个想法惊到,一时没缓过劲。

    若真是这样,祖母的心得有多恨?连她一个无辜的晚辈都不放过?

    赵潭重新思考着袁家的那个案子。

    袁家大老爷当年被斩首示众,祖母恨父亲理所应当。

    赵潭渐渐沉下眼来,眸中漆黑一片。

    对父亲,她的内心始终的复杂的,母亲的死,她以为自己永远都过不去。

    当她看到父亲容颜消瘦,佝偻着身躯,穿着一件浆洗得泛白的旧袍,眼中也不再有往日的光彩时,她还是心软了。

    她买下一处三进的宅院,将父亲和几个姨娘小姐接了过去好生安顿,又遣人送了些衣物用具去私塾给两位庶出的少爷,接着租下一间铺面,让父亲做些营生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