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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阴。
拂月山那片花海望秋而枯,花朵凋零败落,一片悲凄之感。
那旧坟旁多了一座新坟。里面埋葬的,是她至亲至爱却又永无相见之日的亲人。
坟前还扬着白幡,刚烧为灰烬的纸钱被阵阵秋风吹散,扬满上空。
许朝暮长跪坟前不起,千万句话语在心中翻腾,开口却一句也说不出。
厉寒尘站在身后守着她。她瘦了许多,单薄的背影微微颤抖,好似树枝上的一片枯叶,秋风起便会被卷落。
一刻钟过去,他上前在她身旁蹲下,伸手将她揽到怀里。
“有亲人在,天涯海角,哪里都是家。可是以后,我再也没有家了。”
少女喃喃自言,话语像是被冰凉的湖水浸透一般,湿湿沉沉。
厉寒尘搂住她的手紧了几分,薄唇贴在她的鬓边,一字一字郑重道:“你不会没有家。只要有我在,你便永远都有家。”
“我想去长兴候府收拾弟弟的遗物。”她软软靠在公子怀里,身子柔若无骨。
“好。”厉寒尘将她打横抱起:“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
……
华盖马车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最后在挂着白灯笼的长兴候府门前停下。
长兴候府前几日为不幸身亡的养子下了空葬,全家悲痛无比。
眼尖的门人看见那熟悉的马车,立刻飞奔进府通知长兴候。
两人进了府,直朝许朝珩生前居住的云鹤院走去。
路过的仆人看见两人,皆忙退到一旁敛容屏气的垂下头。
这段时日府中气氛压抑得可怕,此时万万不能去触霉头。
来到云鹤院,许朝暮伸手推开门,屋里摆设依旧,一切都没有变,主人却不在了。
这一刻方才能体会到物是人非的无限悲怆之感。
许朝珩的遗物并不多,无非就是一些书卷和木雕小玩意儿。
她知道的,弟弟喜爱雕刻。前些日子还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她一眼一眼扫遍这个不算大的屋子,最后忍着悲浪翻滚的情绪找来一个箱子将弟弟生前最爱的书卷和木雕一一装进箱里。
“暮……厉小夫人——”一道轻细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许朝暮缓缓转过身,来人是绿枝。
自从许瑞香逃走之后,她便被杨氏打发到别院去做杂活了。
“有什么事么?”连说话的语气都无力。
“厉小夫人,这……这是小公子的东西。”
绿枝红着眼将藏在袖里的人形木雕恭敬地递给她。
以前二小姐在家的时候,常常带着她找暮小姐和珩小公子玩。
小公子性子随和近人,对她一个身份卑微的奴婢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么好的人,实在是太可惜了……
许朝暮看着绿枝手里的人形木雕,眼神一顿,随后眼泪如洪水决堤一般滚滚而来。
那是她的模样。
那木雕雕工精致,还上了色彩,看得出雕刻之人的用心。
少女颤着手接过那木雕,还是湿的。
“在哪里找到的……”一开口,悲伤迎面而来。
绿枝垂下头:“在荷塘里捞到的。婢子见他们要将它扔了,便悄悄要了来还给您,婢子想这一定对您很重要。”
一滴眼泪掉在少女形状的木雕上,许朝暮忍住哽咽:“多谢……”
绿枝退出去之前,还是忍不住出声劝了一句:“厉小夫人,您……要保重身子。”
“等等——”少女沉默几秒后突然唤住她。
绿珠转身行礼:“您请吩咐。”
许朝暮握着那湿润的木雕,问:“这木雕是在荷塘里捞出来的?”
“是。”
许朝暮定定看着绿枝,疑惑接连而至。
然而她心里彻底坚定,弟弟绝不会是不幸落水。
这件事得去弄明白!
抱着箱子走出云鹤院,长兴候已带着众人守在院外。
他们刚要对厉寒尘行礼,便见他摇头,示意不必。
长兴候看着形容憔悴的女儿,心底五味杂陈,十分自责。
他既选择了包庇阳儿,那便是对不起死去的珩儿和活着的暮儿。
但他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万万不能再失去另一个。
“暮儿,义父……”
他刚抬脚上前,少女便淡漠往后退了一步。
她冷冷看着长兴候,嘴里说出的话绝情至极:“从今以后,我许朝暮与你长兴候府,再无一丝一毫的瓜葛。”
长兴候被噎得说不出话。他早料到性子偏执倔强的女儿会有这样的选择。
眼不见心不烦。许朝暮扭头就走,厉寒尘紧跟在身后。
“临王殿下——”长兴候喊了一声。
厉寒尘驻足往后看去,淡淡道:“本王与你们,本就毫无瓜葛。”
长兴候满面愁容看着他,话语藏着乞求:“还望殿下,照顾好暮儿。”
厉寒尘表情淡淡:“这是我的责任,就不必候爷操心了。”
两人刚走一步,许汀兰小跑上前拦住许朝暮。
许朝暮也不看她,只是淡淡问:“你想怎么样?”
许汀兰眼神同情,起唇安慰她:“这种事谁也不希望它发生,你要好好保重。”
她是受母亲的影响讨厌许朝暮,但仅仅只是讨厌而已,再无别的想法。
而现在,却连讨厌也没有了,只剩下同情与愧疚。一辈子不能说的愧疚。
许朝暮抬眸看了她一眼,一句话没说绕过她大步离开。
长兴候府,多待一秒都是厌恶。
回府的路上,厉寒尘见少女一眨一眨盯着手中的人形木雕,好看的小山眉紧蹙,不知在想什么。
回到府里,她便屏退了香草,留下荷姨单独问话。
“荷姨,我怀疑弟弟,是被人害死的。”少女恢复冷静,将心中的猜想说了出来。
荷姨闻言讶异地看着她。
那晚珩儿去找长兴候的时候她并没有跟着去,是直到绿珠偷偷跑来告诉她时她才匆匆赶去。
是以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她并不知情。
少女说出心中的疑惑:“其一,弟弟去见长兴候,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个木雕?其二,那时是夜晚,按照弟弟的性子应是直接回房,怎么会走到池塘边去了?其三,等等……”
她好似想到什么,蓦然睁大的眼睛:“那时我太过悲伤,竟然忽略了弟弟手臂上的一小块淤青!那块淤青显然是被处理过的,只剩下淡淡的一点印记……”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呼吸可闻,荷姨更是说不出话。
若真是这般,可就是命案了。
许朝暮复看木雕,喃喃自语:“今晚得去长兴候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