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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七点的火车,柳三妹算了算,大概早上五点能到。一上车,她把自己的东西放到头上柜子里,吃了点东西,已经八点钟了,这个点车窗里已经没有光了,只有每隔一段的洗手间那儿亮了一盏电灯,远远的照着这边。没有光,什么事情也做不了,柳三妹只能闭着眼睛休息了。
昨天她又去了趟黑市,卖的是鸭子和鹅,还有两头猪。东西很多,全是她一个人从很远的地方推过去的,因为黑市顶楼有人盯着下面,如果她到了楼下,才把东西拿出来,一定会被人怀疑,所以她在最前面拐弯处把平板车变出来的。十二岁的小身板,推着一千多斤的东西非常吃力,好在她不赶时间,走一会儿停一会儿,倒也很顺利的把东西都给卖了。卖完的钱全换成了珠宝和金银。她的宝物又多了些。
这回,她还买了些古董,虽然不知真假,但是价格却很便宜,比珠宝还要便宜呢。这要都是真的,那肯定老值钱了。
正美着,突然听到儿童的哭闹声,此起彼伏的,一声比一声大。
大伙儿都困着呢,这谁家的孩子一直哭个不停,大人也不管管。一时间,全是大伙儿不耐烦的责备声。孩子的父母一个劲儿的给大伙道歉,可孩子还是不停的哭。弄得全车厢的人都醒神了。
没过一会儿,火车上的服务员过来了,打开了车厢里的照明灯,这是个年轻的女人。穿着铁道部专有的工作服,藏青的罩衫,白色的簿毛衣,深蓝色的长裤,头上戴着一顶蓝色无沿帽,手上戴着一双白色线手套,胸前挂着一个小小的工作牌,上面写着“工号1240,张小蝶”。
抱着孩子的是一位母亲,张小蝶提醒这位乘客安抚孩子,那女人慌慌张张的安抚他。
可,怀里的小男孩依旧哭得声嘶力竭,脸蛋涨得通红,嘴里一个劲地喊“我要妈妈”,身子更是极力想要挣脱她。
过道处,走过来一个男的,伸手捂住孩子的嘴巴,中年男子骂道:“臭龟孙,哭啥哭?再哭俺就揍你了!”,
孩子的母亲飞了他一个眼刀子,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地向张小蝶解释,“这是娃的爹。”张小蝶理解地笑了笑。
旁边坐着的男人赶紧和中年男子换座位。实在是太吵了!
孩子父亲一脸感激地直道谢。
柳三妹就坐在对面,皱着眉看着这一家三口。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手电筒往一家子脸上照。
三个人被亮光刺得直叫唤。不等他们咒骂,柳三妹就把灯给灭了。
孩子一直哭个不停,柳三妹从兜里拿出一块奶糖给他们,“给他吃吧,要不然一会儿他的嗓子该哭哑了。”
孩子母亲接过来,千恩万谢的。这糖一看就不便宜。
柳三妹摆摆手,笑着问,“大婶,你家孩子几岁啦?”
孩子母亲把糖直接塞到孩子的嘴里,孩子立刻不哭了。工作人员也放心地离开了。
孩子母亲松了口气,才想起来回答她的问题,“俺家娃儿四岁啦。”
“您年纪这么大,孩子怎么这么小呀。”这个女人至少有五十了,男人更老些,大概五十五岁上下。这个年纪有这么小的孩子还真的挺少见的。
孩子母亲不自然地笑了笑,“家里生了四个女儿,最大的女儿都有孩子了。好不容易来了个男孩。”
柳三妹理解地笑笑。
过了一会儿,男孩吃完了糖,又开始哭闹起来了。女人眼巴巴地看着柳三妹。
这次柳三妹没有再给糖,反而站起身,让她让挪挪位置,她好上洗水间去。
柳三妹快步离开后立即找了一个乘警,只说自己怀疑他们是买孩子的,于是乘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两人抓住,并把孩子和他们分开,由两个列车员抱着。
行动可能鲁莽了点,可是这种事,只要有了怀疑,那么就宁可错抓,不可按下怀疑而轻放,大不了发现错抓后向他们郑重道歉,毕竟两个孩子就牵扯到两个家庭。
“抓俺干啥?抓俺干啥?”男人扯着脖子喊,中年女人也跟着喊,脸上难掩惊慌之色。
其他的乘客也有些不解,虽然男人刚才说话粗鲁了点,可这个女人还算很温和呀,怎么就能看出来,她不是亲生母亲了呢。
不仅乘客们这么想,乘警和张小蝶也这么想,没办法,柳三妹只好一起去解释缘由。
“根据遗传学来说,父母的一些显著特殊是会遗传给下一代的,比如说抬头纹,双眼皮,鼻子,酒窝,下巴,耳朵等等。这对父母明明都是单眼皮,而且眼睛是又小又长的眯眯眼,可这个孩子却是双眼皮,大眼睛,这从遗传学上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认定他们一定不是孩子的亲生父母。再加上,那两个人满嘴的方言,说起‘我’这个字,都是用‘俺’,而那个小男孩却一直说的是‘我’,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位老师,天天言传身教,没道理这个天天用到的词汇会不一样。所以,基于这两点,我断定这个孩子是拐来的。”
大家听完后,仔细观看这三人的眼睛。
“你别说这还真的不一样,这孩子的双眼皮多深呀。”
“她刚才说的遗传学,是真的吗?”
“是真的,初中课本不是学过生物嘛。”
“生物?谁还记得呀。”
……
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翻,大家伙都信服了。乘警也跟着点头,似是极赞同她的话,把孩子抱过来,柳三妹从书包里拿了一块奶油饼干给他吃,孩子接过来,吵了一声,立刻停止了哭闹,柳三妹趁机问小孩的父母在哪?
小孩子很难理解大人的话,柳三妹问了半个小时,才问出他叫兵兵,兵是哪个兵都很难确定,也不知道自己父母的名字,更别说家乡在哪里了。
柳三妹叹了口气,这孩子要是找不到亲生父母,不就成了孤儿了吗?乘警安慰她说可以问问那两个买家。
两人受不住大家的指责,心里防线被突破,终于吐口承认这孩子是买来的,对人贩子的信息都只知之甚少,更何况对孩子,问及孩子的来历是一问三不知。柳三妹听了他们的话,心里的火越来越大。
他们结婚十几年了,生了七个女儿,灾荒时死了三个,活下来四个,最小的女儿都七岁了,仍然没有再怀上,为了能有个根,他们花了所有的积蓄买个能给他们养老送终的男娃子,不敢在老家买,怕孩子被人认出来,所以这次得亲戚介绍大老远的跑到北京来买。
哪知道,居然能被人认出来。这次真的是亏大发了,一辈子的积蓄呀,全没了,回家还不知咋过呢。
柳三妹看着他们哭得凄凄惨惨,又是可怜,又是痛恨。
已经有四个女儿了,还要儿子,难道亲生女儿还比不过别人家的儿子吗?
说什么妇女能顶半边天,全都是废话,重男轻女的思想依旧停留在老百姓的心中,尤其是在偏僻的乡下,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最难拔除。
这两人都是乡下人,还都不识字,所以不懂法,还说着回家后该咋整,这样的糊涂之语,柳三妹站在他们面前,笑得一脸诡异,很好心地给他们普普法,“你们涉嫌收买被拐卖的儿童,按律法该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回啥家呀。”
两人惊诧地抬起头,似是不相信她的话,又望向乘警,得到他们的点头确认,两人一下子就精神崩溃了。
柳三妹再次好心地提醒他们,“如果你们可以戴罪立功帮着抓到那个人贩子,说不到可以减刑,甚至是免刑。自己好好想想吧,那人贩子到底哪什么名字,住在哪?”
说完,柳三妹没再理会他们,连家庭住址和姓名都不愿留下,只说做好事不留名这样的话,独自回到座位上了。
车厢里大家都没有了睡意,全都在讨论刚才的事件,等她过来,全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她为什么知道她们不是父母。
柳三妹又解释了一番,大家都竖起大拇指,称赞起来,到底是文化人,居然能从眼皮子底下认出那两人不是孩子的亲生父母,当真厉害。
柳三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只僵硬地弯了弯唇角,随即有些担忧地说,“这孩子这么小,连父母亲是谁都不知道,恐怕以后只能留在孤儿院了。”
大家也都心有余悸,说孩子可怜之类的话语,不一会儿,刚才那两个空位坐了一个人。
一个戴着眼镜,三十多岁的女人,身板挺直,有种军人的味道,似乎很有经验的样子,“也不一定,这孩子长得这么好,又细皮嫩肉,而且又是个男孩子,在家里一定极受宠爱,这会子家里人肯定着急,一定会四处找人。过两天,结了案,这孩子会被送回北京,到时候联络北京辖区孩子失踪的父母,让他们一个个来认人,还是有很大机会能找到的。”
柳三妹点点头,“希望如此吧”。
女人似乎对她很感兴趣,“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眼力,如果你成年了,我还真有兴趣招你进我们警局呢。”
柳三妹上下打量下她,女人虽然坐着,却非常笔直,眼神也很正,而且不苟言笑的样子的确非常像一名警察。
“我叫孙娟,是一名民警。在古阳县工作。在前一个车厢里休息,听说这边发生了买卖孩子的事件,就过来看看,刚才乘警说是你第一时间发现了那两人不对劲,所以过来了解下情况,没想到,你年纪这小。”
柳三妹眼一亮,“我也是古阳县的。”
孙娟扶了扶眼镜,笑着道,“还真巧了,咱们待会儿一起走吧。顺便到警局做一下笔录,到时候给你们队送去好人好事的锦旗。”
柳三妹连忙摇头,红着脸十分不好意思,“我这次是偷偷瞒着父母跑出来散心的。如果发了锦旗,我不就露馅了吗?到时候恐怕还要连累我姐姐跟着被埋怨。”。
孙娟听了哈哈大笑,没想到这孩子胆子这么大,居然敢一个人跑北京去玩。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暗暗点头,确实是个大气的孩子,勇气可嘉。孙娟也就不难为她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两人一起聊天,就轻松多了。
虽然年龄相差挺大,可很能聊到一起去。
孙娟有个女儿,和柳三妹差不多大,平日里虎啦吧唧的,活脱脱的一个假小子。十三岁了,吵着闹着非得要去她爸的部队当兵,可把她给愁得。
柳三妹对军人挺佩服的,她上大学的时候也军训半个月,那十来天,把她骨头都要练散架了。皮肤直接黑了三层。走路的时候,腿都是一瘸一拐的。
秉持着这个想法,柳三妹对她的女儿夸了又夸,直言她是个不怕吃苦不怕累的好孩子。
这世上没有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被夸的,听她这么说,自己也挺美的,对她吵着要当兵的想法也有了几分松动。
等两人下车的时候,孙娟还特别惋惜,时间过得飞快。两人分开的时候,孙娟更是给了柳三妹地址,直言她以后有什么难题,可以来找她。
柳三妹秉持着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的想法,很珍重的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