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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成功献祭了周礼后,便开始着手对付杨文轩了。
这个主考官真的很该死。
他明明是个读书人,明明饱读诗书,明明那么多人生哲学的大道理都是信手拈来,可他竟然还是知法犯法,还是贪得无厌,甚至还害死了人。
才气让他生活富足却并不能够掩盖掉他身上的肮脏,这种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早就该死了。
不过因为当时无论是衙门的人,还是大理寺的人都已经在寻找无头男尸案的凶手了。
所以雷彬想要继续执行他的正义,就必须找个机会误导那些查案的人。
他想到了柳氏和高钱,他认为现在总算是到了复仇的时机了。
他杀了高钱,并嫁祸给了柳氏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才是他诡计中最核心的部分。
他利用自己伪造的潜入痕迹引导官府调查自己,先是让他们查到自己行凶杀人的证据,然后又利用狄仁杰的办案能力替自己澄清罪责。
如此一来二去,他就会从一个杀人凶手变成一个护妻的好男人。
而柳氏也会因为证据确凿且只有她有可能杀人而被判刑。
只不过柳氏没能等到行刑的那一天,高钱的死给她太大的震撼,以至于让她发了疯,并最终自杀了。
光是树立这样一个护妻的人设还不够,雷彬最想要制造的,其实是他试图模仿无头男尸案的凶手,但自己操作起来手法拙劣的老实人形象。
因为只有这样,官府的人才会将这两起案件完全独立开来,没有人会想到假意伪造杀人事实的雷彬,其实就是真正的无头男尸案杀人凶手。
就连当时的狄仁杰,也因为证明了雷彬的无罪,而完全相信了他的人品。
这当然还只是第二层,雷彬最聪明的地方是在第三层。
他制造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在官府的眼中,高钱案和杨文轩案根本就是发生在相邻时间里的两起独立命案。
其中高钱案的凶手是个变态的疯婆子,她认为情夫又有了别的女人,便出于嫉妒杀了他。
而她的夫君则是捏造了无头男尸案的凶手杀死高钱的拙劣假象。
县令当然一眼就识破了雷彬的“谎言”。
但这却反而是雷彬为了强化他们认定高钱案就是独立的一起案件的认知。
发生在同一时间的杨文轩案显然是正牌凶手所为,凶手的目标是杨文轩,他快准狠地杀死了杨右史,而且还潇洒自如地从容离去,完全没有被杨府的人看到。
光是这份从容不迫,就是柳氏和其夫雷彬根本比不了的。
更何况杨文轩死亡的同一时间,雷彬正因为喝醉了酒在家里呼呼大睡。
这一点虽然没有证人可以证明,但事后已然可以从陆巡等人在红泥暖炉的所见得到证实。
而这位无头男尸案的凶手显然根本就不认识高钱,他甚至听都没听说过这个人。
试问这个做买卖的生意人又怎么可能入得了凶手的法眼呢。
至此,那位负责追查无头男尸案的大聪明县令一定会以柳氏的自杀宣告终结高钱案的调查。
而雷彬,不仅会成为高钱案中最无辜的人,还会成为杨文轩案,及其背后的无头男尸案调查中最不可能被怀疑的一个人。
以上三层环环相扣,便是雷彬替自己开脱的最有利的保障,这也是他留了高钱一年性命所得到的回报。
他唯一要担心的只有一条,那就是狄仁杰会不会冒着自己被人唾弃的风险替他伸冤。
不过因为了解狄仁杰的为人,以及他认真衡量了一下这么做的收益和风险,他决定赌一把。
结果还真让他赌赢了。
可惜的是,裴奎福也通过周礼的死亡确定了在府中打杂的他的嫌疑人身份,只能说裴奎福还是有一定小聪明的。
只是他这样的计划却害苦了替他伸冤的狄仁杰。
现在我们知道了,雷彬是先杀高钱,酒足饭饱后佯装醉酒,又去杀了杨文轩。
他进展顺利,杀了杨文轩的当晚,就带着他的脑袋和右手来到了灵谷寺。
让他奇怪的是,灵谷寺中似有古怪,他感觉好像是有点奇怪的味道,准确的说是气息。
只不过他当时并未放在心上。
如果雷彬所言非虚,那么陆巡进入灵谷寺所遭遇到的幻术恐怕是另有人所为。
雷彬虽然练武,但他对幻术却是一窍不通,他不可能布置幻术,更不可能料到陆巡会去。
杀了杨文轩后,他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诛杀裴奎福上了。
只有这个人,跟此前他杀的每个人都不一样。
他失败了,而失败后的代价是惨痛的。
“狄仁杰,你要小心,听裴奎福的意思,他早已将你视作眼中钉,之前的县尉只是试探,后面等着你的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都到这时候了,雷彬竟然还不忘善意地提醒起狄仁杰来了。
“很抱歉,我利用了你,还让你莫名其妙承受了不少刁难。”他说。
狄仁杰笑了笑,说:“无妨,被你这样的人物利用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我只恨没能早点来长安上任。”
“是啊,当年若是你在,我小弟必不可能会造此横祸,我雷家或许真的还有转机。”
可惜没有如果,一切的事情从发生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从说起这几天的连续杀戮开始,雷彬的嘴角就一直再往外溢着鲜血,狄仁杰尝试为其缓解疼痛,但却收效甚微。
不过他倒也不太在意,反而越发激动地讲述起来。
最后,他眼含泪水,却强忍着痛苦,发泄似的喊道:“我好恨,我好恨啊!这一年来所有的辛苦和忍耐都成了泡影。”
他回光返照似的撑起身体,抓住陆巡的衣领,“你们知道吗,我每天都在干什么,我白天要去国子监当值,晚上还要去裴府当牛做马,回到家还要忍受妻子的不忠,夜深人静还要练剑。我这一年里从来就没有休息过,你们知道有多累吗,累死了,烦死了,好烦啊。”
他声嘶力竭地抱怨着自己这一年来的烦恼和艰辛,陆巡想想就觉得有点忧伤。
这一个人一天到晚地不是在打工,就是在打工的路上,连轴转着毫无自由和空闲时间,最惨的是他在家里还要忍受寂寞和压迫。
想想就让人绝望。
直到讲述完了从前的过往,他才像是条死鱼似的直愣愣地躺在那里。
在场的人,无论是狄仁杰还是陆巡,面色皆是十分痛心,他们既感慨于雷彬的惨痛遭遇,又可怜他即将结束的性命。
人算终究还是敌不过天算啊。
雷彬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和眼前的这两个人呆在一起有着说不出的舒适感,他已经好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
无论是在国子监,还是在家里,亦或是在外面,他给人的感觉都是低调沉稳,不善言辞的。
他也的确如此,因为他觉得自己形单影只,是个真正的“孤家寡人”,他没有人可以倾诉,也就自然没有什么说话的必要。
可是现在不同了,虽然他跟这两个人只有几面之缘,但他就是认为他们懂他,他们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现在,他终于可以走了。
虽然还是很遗憾没能实现最后的复仇,但他却仍然可以微笑着离开,因为他在这一刻短暂地放弃了仇恨,拥有了如遇知音般的友情。
就在他合上眼睛的那一刻,耳畔传来陆巡的声音,他说:“不出三日,我定叫裴奎福下去陪你。”
他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倒不像是在诓骗他。
雷彬的眼睛在最后一刻看向了陆巡,这是他这一年以来第一次流泪。
是真正的释怀的眼泪。
而坐在陆巡身旁的狄仁杰说道:“你不是认真的,对吗?”
“当然是认真的。”陆巡少见的阴沉着脸,他很少会陷入到这种极度郁闷的状态,显然是因为雷彬的遭遇成功激怒了他。
狄仁杰说:“你应该知道这么做的下场,你的店才刚刚起步,你本人也什么依仗都没有,裴奎福又刚刚经历厮杀,正是防备心鼎盛的时候,你如何能杀他?”
狄仁杰说的这些陆巡当然明白,可不去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呢。
更何况,从刚才雷彬的讲述中,他似乎摸到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暗线,他隐约感觉裴奎福反杀雷彬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雷彬虽然死了,但是等待裴奎福的未必就是高枕无忧,似乎有什么更大的祸患在等着他。
这并非陆巡幼稚的诅咒,他清醒地认为,杀死裴奎福的机会就在这几日了。
“你是想到了什么对吗?”
狄仁杰现在头脑一片混乱,他既希望可以参与到诛杀裴奎福的行动中,却又有理性的头脑在警告他不要做逾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