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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能别在饭店里说什么死人啊,脑袋啊,肠子啊之类的,你没看那桌客人听完了表情都不对了,差点就吐了么。”
“那是因为他们酒量不行。”
“你故意的吧。”
“哼,谁让他们说我爹,不,我叔父的!”狄飞斩嘴硬道。
她耳力倒是好,看来在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酒客在聊狄仁杰的事情了。
陆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裹了裹单薄的衣衫,身后是热气腾腾的小破店。
他明明可以安逸地呆在店里伺候两三桌尊贵的客人打发时间的,却偏偏被这个小丫头带离了舒适的环境。
最要命的是,这个小丫头还丝毫不觉得这是一种打扰人家的恶劣行为。
她自顾自地走着,仿佛把陆巡的唯命是从看得是理所应当。
“死者是一个时辰前被人发现死在永安坊的,他的身份目前还不能确定,因为他的脑袋不见了,不过从他的着装来看,应该是个出身不错的书生。”
“现场没有什么可以指认凶手的物证,不过我认为最有利的物证就是死者本身,他的头和右手被人斩断,手法既快又狠,显然是个有一定武学修为的人。”
“同时他的身上大大小小的还有几处伤痕,似乎是某种飞刀类暗器所伤,如果再考虑到他被人开膛破肚的肚皮,那么……”
狄飞斩在前头说着,目光却时不时地往身后的陆巡身上看。
结果发现这小子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左顾右盼地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她不乐意了,转过身来瞪着陆巡,“你在看什么?”
陆巡被迫停下脚步,“没见过世面,忍不住多看两眼。”
狄飞斩皱起眉头,她眉眼清秀,虽然是男人打扮,但美颜天成,无需任何装饰就足够迷倒众生了,即便是皱眉都显得那么俏皮可爱。
“听叔父说你之前一直在慈恩寺,去那里的香客非富即贵,你难道还有什么没见识过得吗?”
“大人这是什么话,我在寺里就是个打杂的下人,哪有什么机会跟香客见面。”
陆巡其实压根不记得有没有见过什么达官显贵,不过他既然是从事挑大粪这样的职业,应该也没有什么达官显贵愿意搭理他吧。
狄飞斩闻言神色稍微变得柔和了一些,许是觉得陆巡身世可怜,生出了莫须有的同情心。
“那你还俗之后呢?西市繁华,这里的富商巨贾多的是,怎么你也像是没见过似的。”
“大人有所不知,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店里忙前忙后,别说见识西市的繁华了,我就连我们那条街都没怎么仔细看过。”陆巡声音哽咽地说着。
“你别喊大人了,我跟你一样,你叫我飞斩就行。”
狄飞斩见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再怎么有怨气也没处撒了。
当下便收拾了心情,重新出发,临末了了还不忘安慰一句:“好在你们那个店还算可以,听叔父说经他介绍来的客人反馈说吃食不错,就是羊肉不太新鲜。”
陆巡当然也知道自家用的肉是什么样的货色,关键是太好的新鲜肉类他们也用不起啊。
尤其是黄纯欣,她简直就是个无良的臭奸商,想着法子压榨他们的成本,一切材料都是能省则省。
他原本就打算找个时间好好调教一下这个没什么商业头脑的女人的,看来这个计划要提上议程了。
“你在想什么?”见陆巡又是沉默许久,狄飞斩忍不住再次出声询问。
她好像那个叽叽喳喳闲不住的麻雀,总是在试图寻找话题。
陆巡回过神来,只能说:“在想案子。”
狄飞斩总算是认可地点点头,她最初是从父亲,也就是她口中所谓的叔父,狄仁杰口中听说这个男人的。
父亲说他天资聪慧,擅长推理,并跟自己说有问题可以多去找他咨询。
她一开始并没把父亲的话当一回事,毕竟这世上能有几个断案能力在父亲之上的人呢,恐怕是一个都没有吧。
可父亲入职大理寺后忙的是不可开交,光是处理那些积压在册的大案要案就已经是焦头烂额了,根本就没有时间来教导她。
这可愁坏了这位闲着没事干的大小姐,毕竟除了父亲,家里那几个聪明绝顶又自视甚高的哥哥完全看不上她。
他们只会拿她寻开心,逗她玩。
所以无奈之下,她只能被迫选择了陆巡当做侦探游戏的伙伴,来展开她所谓的调查。
她其实最担心的就是陆巡根本不会真心实意地帮助她。
不过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此人虽然看似呆头呆脑,但好在为人光明磊落,想必是常年在佛寺中被佛法熏陶,心性应该不错的。
“很好,不过你也不必太心急,我们还是得先勘验现场,我稍晚些时候再去衙门打听有没有关于死者的新线索。”
陆巡说:“怎么能不急呢,难道非要把人吃坏了肚子吗。”
狄飞斩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了一声。
陆巡立刻意识到自己三心二意说漏了嘴,他急忙纠正道:“我说,怎么能不急呢,难道非要再有人死才急吗。”
狄飞斩松了口气,看来她的确是听错了,她差点以为陆巡就是在应付她呢,是自己心胸狭隘了。
不过陆巡的话也引起了她的注意,“什么叫再有人死?难道你认为这不是单独的一起命案,凶手还会再继续杀人?”
“啊?”这下轮到陆巡忍不住发出了啊的声音,他怎么也不会料到这位飞斩同学的想象力会这么丰富。
他委婉地转移话题道:“大人还是说说案子本身吧。”
狄飞斩想了想,心道刚才我不是已经说完了么,难道是他刚才走神了,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
不对,父亲说过,他是个天资聪颖的人,他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么他为什么还要让我再说一遍?
我懂了!狄飞斩立刻明白了陆巡的用意。
他是在考验我,他是认为我没有充分了解案件,没有设身处地地站在死者的角度思考他如何被杀,没有站在凶手的角度思考他的杀人动机。
她只是在单纯地重复现场直观的反应,而没有加入自己的理解。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父亲的良苦用心,陆巡的灵魂一问,他们都是在期待着自己的成长,都是在盼望着她能够早日独当一面,成为大唐历史上第一位女寺卿。
这不光是她的梦想,也是他们所有人的期待。
想到这里,狄飞斩美眸流转,满含泪水,显然已经动了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