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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兴元年,寒露时节已过,天气陡然转凉,太阳落山之后寒气更重。
京城南郊的官道两旁,枝丫重叠林木参天,然而叶开始转黄,时不时的就会有些飘落下来,尽显秋日的萧瑟之感。
这林中湿寒气甚重,似乎鸟儿都不愿意待在这里一般,显得格外的静谧。偶尔能够听见的也只是枝丫折断之声以及落叶之声。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和咕噜噜的车轮声此时显得格外的刺耳,原来是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行了过来,在这幽静的官道上,马车中时不时还能听见有人在说话。
过得不一会儿,就又听见了一阵密集的马蹄声,有几十人一身兵士打扮,骑着马紧紧的坠在马车后面。
突然之间,前面那辆马车似乎察觉到了哪里有些不对劲,坐在车厢前方驾车的那名刀疤脸男子猛地就是一挥马鞭,狠狠的抽了一下马匹,马儿吃痛,陡然提速,带后面的车厢都有些摇晃,车厢的轱辘摁在一个小石子儿上,车厢颠了两颠,差点就要翻过去。
“扶稳了!”
静谧的官道上这声吼显得格外响亮。
随着这声怒吼,官道树林两旁影影绰绰的似有人影闪过,此时天色已暗,月还没有升起,马车上的刀疤汉子凝神注目却看也不真切,侧耳倾听,凌乱的马蹄声中听见了更多枝丫折断的声音。
只见这刀疤汉子面色更加凝重,又是猛的一挥鞭,大喊一声,“抓紧了抓紧了,就要到了!”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官道前方已经出现了几十人持刀站立,肃杀之气尽显。
显然,这刀疤汉子便是那李守义了。只见李守义面沉如水,不显慌张,驾着马车便往前方人群撞去。
而与此同时,马车车窗后帘掀开,一瓶瓶的陶罐被扔在了地上,接着便是沉闷的陶罐碎裂声,以及液体洒满了地面的声音。
紧接着,就见一个火绒子从马车内丢出,正落在刚才砸陶罐的地方,登时火势延绵一片!而紧紧坠在后方的马队,立时便被拦住了去路。
这是李知耻在安康城内采购的菜籽油,马车车速快,陶罐虽然丢的多,但是油并没有连在一起,火绒子也只能来得及丢出去一根,因此这火势也仅仅只能起到拖延的作用。待地面的油烧光,他们便会继续追来。
“爹!铁痢疾呢!”
“自己找!”
李守义此时并无空闲搭理他,因为马上就要和前方的几十人打照面了!
不得不说,李守义杀意起时,气势着实骇人,这几十人战阵经验不足,被这气势所慑,竟都下意识的退让了一下!但仍然有人挥刀朝那马头、马腿、马身等地方砍去。
李守义见状叫道:“耻儿!驾车!”
说罢便从车前方一跃而起,一脚就踹在那挥刀士卒身上,接着再次借力跃起踏到另一人身上,反复数次,竟是踏倒了半数有余!可是已经落了地,便无法再次借力跃起,只能和那群兵士战作一团。
“唰”的一声,腰间滕刀抽出,手起刀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斩在身前一名士卒的脖子上。
那名士卒连闪避的姿势都没来得及做出,脖子上猛然就喷出一股鲜血,溅了旁边的同伴一脸。
这个兵士被鲜血一激,一屁股坐倒在地,用手抹着脸上的鲜血,嘴里“啊!啊!啊!”直喊,一边喊一边用双脚蹬地,一蹭一蹭地想离开战团。
李守义无暇去管这怂货,举刀又和其他人战在一处!
而马车这边,李守义在车后窗那撒完了铁痢疾后,便坐到了车厢前端,刚坐下,迎着风就有一滴东西打在他的脸上。
用手一摸,有些腥有些黏,定睛望向那滴东西打来的方向,才发现原来是马匹身上仍然是被拉了一道细细、浅浅、长长的刀口!
这时他扯着缰绳,马儿竟是没有丝毫反应!只是不住的狂奔。
李知耻何曾驾过这等狂奔的马车,连连地拖拽缰绳,学那电视上一般“吁”个不停,却是一点用也没有!
官道虽然平整,可也是会有些凸起或者凹坑,飞速旋转的车轮轧上去时,车身便会狠狠的颠一下!连续数次,车厢便开始歪歪斜斜起来!若是再控不住惊马,这车非得翻了不可!
刀疤汉子这边一人被几十人团团围住,外圈游走,内圈缠斗,无一人出来追这马车,不到片刻,拦路的火墙已然熄灭,那群人继续驾马狂奔,朝这里飞速赶来。
接着便是马跪倒,接二连三的士卒,将马上的骑兵硬生生给甩了出去!此时的马可没有高桥马鞍以及马镫,控马全靠腿上的力气,此时马腿一软,人自然而然就被甩飞了出去。
而马蹄软还只是开始,被甩飞出去的人先是一声惨叫,接着便是其他同袍接二连三的从他们身上踏过!就连那顾都头,都没能幸免,坐骑连踏了几名同袍后,终于腿一软将他也甩飞了出去。
这顾都头落地,才看见原来地上被撒了一地的铁痢疾!见状这顾都头越发的恼恨前面正在战作一团的李守义。
“下马!都下马!”
追击在后的众人问闻言连忙控制马匹放缓速度,然后下马准备步行。
“脚不要离开地面,蹭过去!”
众士卒闻言立即依令办事,但此时后面追击的五十人中,已然折掉了四五个,还有四五个虽然未死,却也是被摔得骨断筋折。
果不其然,听令之后,一路蹭过来果然非常的安全,于是很快的就来到了李守义所在之处。
为首的顾都头望去,发现地上已然躺倒了二十余人,显然是不活了,剩下的三十余人都有些破胆,李守义除了头发有些散乱,竟是一点伤都没受!
这顾都头见死了这么多下属,不怒却喜,大声笑道:“这会儿我看你往哪跑!戏耍老子时,可是痛快得紧呐!”
李守义无暇他顾,不去理会这人的言语。
为首的顾都头冷哼一声,又看着手下跟他缠斗了片刻,当着李守义的面大声吩咐道:“去一队人,捉那母子俩。”
李守义听到这句话,明显身形一滞,险险避不过身前挥将过来的那一刀。
此时心里想的不再是如何缠斗为他们争取时间,而是如何走脱去救。
于是战斗风格猛然一变,刀势变得极快,寻得敌人一处破绽时,便是一刀攻来,直取敌要害,气势磅砣一往无前。
扑通一声便是一人倒地,而代价则是身上也被划了一刀。
接二连三的开始有人倒地,而这李守义身上的刀伤也是越来越多,竟然是在以伤换命!
这疯魔一般的气势让围起来的那个圈竟是大了不少,一时之间没人再敢上前!
李守义要的就是这个时机,战阵之中多少次用此手段博出一丝生天。见得对方已然破胆,立时三步并两步往前冲去。
而挡在他前面的人看着这个浑身浴血,面貌格外狰狞的汉子冲来时,以为是阴兵鬼差现世,下意识的便是避让,这一避让便让开一条道来。
顾都头心中破口大骂手下这群饭桶,抽出背囊上的弓箭便射将过去。
“噗”的一声箭矢透体而过,李守义没想到此人居然背后放冷箭,猛地一个踉跄,靠刀鞘撑着,才勉强没有倒地。
然而此时,众人见他受伤,便又重新围了上来。
此时的李守义看着周围持刀游走的敌人,回头望了望骑在马上表情戏谑的都头,群狼环伺,还有冷箭偷袭,心下觉得自己怕是再难生还。
存了死志,攻势便越发的凌厉,而游走的那些兵卒,看着这具满是鲜血还插着箭矢的身体,望着那面有刀疤状似疯魔的面庞,均是又惊又惧。
更有几个被这扑上来的刀疤脸吓得扭头就跑!转身没跑得两步便身首异处了。
这第二次围起来的圈子,竟是又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李守义抓住机会一下就冲出了包围圈,没跑得两步,迎面便遇见一个人,二话不说又是一刀挥出。
这刀把那个人吓了一跳,往后疾跃同时抽刀格挡,幸亏是这刀疤汉子气血已亏,气力也有所不支,不然此人也得变成个没脑袋的鬼!
然而这一格挡,反震之力却是牵动了伤口,李守义一个踉跄便仰面倒下了。
一个回合就把疯魔一般的刀疤汉子震晕,也是让那群士卒忌惮不少,都紧紧盯着这人一步一步走来。
天色昏暗,只见这人还刀入鞘,偏了偏头,借着旁边火把的光芒仔细的瞧了瞧骑在马背上的人,然后抱了一下拳,说道:“哎哟!居然是君焱兄!大晚上的真是好兴致啊。”
“哎呦!这不是庆光兄么,到是好久不见,现在赵将军帐下过得可还称心如意?”
“嗨,赵将军待我如子侄,不知君焱兄不在渭城继续发财,大老远跑到这来是所为何事啊?”
“公务在身么!”
说罢,这顾都头指了指躺倒在地的刀疤汉子:“这可是私通敌国的嫌犯,走私军械,所图甚大。”
说完又指了指躺了一地的士卒,继续道:“此等悍匪,伤我兵士六十余人性命,我需缉拿他归案不可。”
这樊辉闻言,大笑了几声,道:“我懂,米大人,是米大人吧?”
顿了顿,看了看顾燎后,继续道:“米大人心系家国,一路追凶至京畿南郊,这份为国为民的心思实在令人感动。”
顾燎这张黑脸被樊辉挤对的红了一红,所幸是夜晚,也看不真切。
樊辉继续道:“既然顾大人公务繁忙,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说罢扭身作势要走。
顾燎赶忙翻身下马“哎哎”了几声唤住樊辉,继续皮笑肉不笑的说:“要劳烦樊大人了,毕竟此处不是渭城所辖,我也无权处置犯人,便将人交于樊大人了,要劳烦樊大人帮忙将人犯交于京兆尹。”
樊辉咧嘴嘿嘿嘿朝顾燎笑了几声,道:“我就是路过,还有事儿,先走一步啊。”
“樊大人!”
“真有事儿。”
“樊大人。”
樊辉脚步不动,却也不理顾燎。顾燎却翻身上马,一扬马鞭,高喊道:“众将士听令!回渭城缴令!”打马便走。
目送着顾燎留下满地同袍的尸首就这么离开,樊辉摇了摇头,看向躺倒在一旁,插在背上箭矢已然压断的李守义,又摇了摇头。
这一家三口,先是惊马掀翻了车厢,马匹拖拽着侧翻的车厢一路滑行,樊辉便赶紧飞身上前切断马车套索。
樊辉赶在车厢就要撞到散架前,里面人非得撞个头破血流之时,成功的拦下了这在车内滑行的二人。
见到那母子二人时,那女人就是胸口鲜血殷然气若游丝,现下这个身上更是全是伤口,鲜血染满全身。
那小孩子到是镇定,也不哭不闹,只是满脸惶急。真不知道见到他爹这副模样,这小孩子又会是什么表情。
樊辉这会儿身边一个人手都没有,围着刀疤脸汉子走了一圈,低头看了看刚换的这身白色衣衫,叹了口气,弯腰将他拾起,扛在肩上,大步流星的朝京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