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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场乱世年后新政整治后的前朝幸存者,她那一双瓣如棣棠的眸子却又长极清空,亲历了一朝一代的更迭,从不问世事养在八字墙内的娇下美人,陷进摧枯拉朽的绞肉速度,沦落为风雨都不屑到临的茅屋瓦棚下一个亡国亡族人。年华稚幼,历经沧桑,王权颠覆,祖姓弃忘,在新政的“邵和今边”姓氏取代了原皇姓之下,她便也渐渐淡忘了怎么去说出那枚哽在喉间痛到胀哑的“朝”姓。
用了多场春秋的时间,日夜泣泪地写成了一本,一字一字都是她心中的血苦,那是她每夜煎熬到夜更三半在书稿上透泪也含苦往下咽的血志。从富埒陶白、家藏金穴到最后繁华落尽,落到连一碗残粥清汤都要别人施舍的境地,原来这人世间的荣华,不过如烟。
一书成世不久,她借与了旁舍友邻竞相传看,一书的入骨入里,仅仅廖廖三笔,书中故事人物极尽真态,除了突显了她才情高绝的凭证,却更是招致了命中死劫。
拂晓晨曦,街巷子里有一茶摊虽赶在买茶人早起喝茶之前就张罗起了营生,可过往途径过的,多数流寇难民,哪里有那闲钱喝茶的?
茶摊生意冷淡,少有光顾,卖茶人来回左右伺候客人不过也只是零丁几个。搭着一块抹布上肩,再次给一茶客续上一壶,忍不住朝茶摊的西南一角看了几眼,那侧坐着一男一女,两人年岁相似,都至三十中年。
男子生的才貌潇洒,带着服孝期间的黑箍,面又显权腮,左手边搁放着一把扇,右手正拿着茶杯啜饮;挽着妇人发髻的女人相貌平平,中庸之下,略带皱黄,一副小鸡肚肠的民间市侩人媳,只听得那二人聊至说来:
“那处人家叫人说来就古里古怪的,不懂得搞些人情交道,经常又是关门不出门户,都少不得左邻右舍常看看冷眼,再想那主人孤僻又不好相处的,先生是真下了心要买那处破草屋?这要是让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看来,这房子好差与原主是个哪样人可分不得开!先生还是再好好想想吧,这买房可是件大事。”
“婶子放心,我自是一切都想得妥当了才让你去开了那个口,银子什么的都是小事,不足挂齿,况且自古以来,文人傲骨本是常理。”
从男子口中得知,原来他要买的一处房屋是他祖辈们的老宅,只后来父亲家道中落,不得已变卖了草屋以换取了少许银钱离开故屋,之后在外地娶了他母亲不久生下了他就开始发迹,前不久他生父已逝,他作为长子自是承担起重责要找回昔日祖屋,一则可全自己一场孝心,二则他也知现在的屋主正捉襟见肘、苦难自理决定转手,他也能当是救扶接济,为亡父积些地下善德。
男子自有长长一番道理,茶小二听来只当不过又是撞见了一桩子买卖,这条街上多的是有人卖屋卖女,谁都有个难处,他早见惯不惯,只是在他的茶摊上能遇到这种有银钱的买主可不多见,他忙拎着茶壶上赶了去。
那厢一身白绸衣与四围粗制麻布烂了大街一眼突出的男子已经停下了话,打他手肘边伸进了一只茶壶嘴,里头的茶水不偏不斜地倒出,给他手中的茶杯又蓄满了半杯。
“大人您喝好,这茶啊可是小人家独制做成的,方圆百里可再没有别家能出这个味儿。这不,冬刚过,走春来,现在正是喝这‘官又茶‘的好时候啊!保不定今年春闱就摘到了一顶乌又帽当当了!”
茶色沁绿,飘香萦上,入喉稍淡,味却有回甘之意,茶虽是好茶,可原先那身着白绸子手放白扇子的先生并没有要搭理接话茶小二的意思,怎奈这人拍马溜须的嘴中突然冒出那“官茶”三字,倒让人不得不拿眼看他,稍换了脸色,沉吟地细想片刻后:
“听你这么说来这茶倒真是可遇不可求,今天可算是让我赶着巧了。”说着,从袖间掏出半吊铜钱扔给了茶小二,看他忙收壶接住望向自己更加谄媚笑意,轻轻抛出说是给了他的赏酒钱。
一边的妇人见到此状,眼睛突突直盯了好一会儿茶小二手里的打赏钱,复又转回男子身上,愈发坚定了要讨好眼前人能获取些好处的直觉。又拿了一块桌上的茶点囫囵嚼了几口咽下,套着近乎地凑近将那盘小点心推过去,不停说以好吃而劝起中年男子也试尝试尝。
先生委婉谢绝,只喝了口茶沉吟地细想了一会儿,又不经意地跟茶小二聊起:“今日听得甚是开怀,不过刚才你所言倒让我想起了一本杂书,里面倒有一个有关这‘官茶‘的故事,我现在不禁想来着,既遇到了这杯‘官茶‘,不知有没有那可见识见识‘的运道是吧,哈哈哈。”
他面不露心地笑了起来,茶小二见此也加紧赔笑起,就算不识一字更不知那本作何的杂书他也不管三七地附和人说道,点头躬背地连连称是。
“大人这说得是何话?大人一看就知与我们这些下族人不一样,要是用我们的汉话来说,大人一派贵相不可言,跟我们这些个小杂役怎能相提并论,大人必定是有福能见识之人,别说是大人口中那书中的区区一场断案了,我看大人都能下笔如神地写出名传来……”
男子秘笑而不应是否,全无再聊那书下去的胃口,又与茶小二交谈了其他简单的几句罢了。旁坐偷偷扒拉着茶点进自己口袋的妇人,难插进一句嘴去,她那尖挑向上爬的眉毛下,有一对渗出乌井腌气的眼珠子,一副相貌形似那男子所言一书中的一位人物形象。
别说是妇人了,就是那茶贩小二子,书中也有着一位与其相似口吻嘴脸的人物缩影,若是似非,仿佛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