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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元四年春,以南平王裴益川为首,安阳世子萧凌为副的叛军集结于南平城,并北上,长驱直入,一举攻城三座。
同年,祁朔率镇北军南下阻击,最终将势如破竹的叛军阻拦于南平城与京都中间的宁郡。
宁郡地势高,且前有河川,是天然的易守难攻地形,两方兵马对峙于此,一时间进退停滞。
南平城。
主帅府上,裴益川一袭银黑盔甲坐于上位,桌案上横布着丰朝地形图,上面圈点的痕迹斑驳不一,蛰伏了这么多年,他对于上面的一山一河都已了然于胸。
裴益川曾料想过祁朔不好对付,却不曾想他这样年轻的后辈不过短短数月便寻到了最好的防守地界,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占下。
这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但若细细想来也算是在意料之中,毕竟当初他觉得这丰朝若还有谁能算上威胁,必然是他祁朔。
只是,当年他既然能辅以暗线将他击落岐山之巅一次,便不怕再来第二次。
左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
“王爷。”
门板被拉开,萧凌迈步而入,同素常展露于人的儒雅不同,此时此刻,他高束着马尾,一身银黑软猬甲将身形拉地修长,更给整个人增添了几分凌厉。
“还叫王爷?”裴益川抬眸,看着他,眼底甚少出现了类似于慈爱的目光。
萧凌顿了顿脚步,又道:“父亲。”
闻言裴益川哈哈大笑了几声,绕过案台拍了拍他的肩,慈爱的神情中又闪过一丝歉疚。
“这些年委屈你了。”
萧凌自幼被寄养在安阳侯府,连安阳侯本人都不知到他其实并非自己的儿子。
而庶子的生存环境向来艰难,萧凌自幼便受了不少苦。
裴益川初次见到他时,他正满身鲜血地将当时的安阳世子推入枯井。
那个时候的他不过八九岁,可那狠辣的眼神却让裴益川兴奋不已,他在那个小小的少年身上看到了同自己相似的东西。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萧玉为他生下的儿子,而他所感知的熟悉与亢奋,皆是那如出一辙的血脉相连。
裴益川膝下无子,只有一个骄纵的女儿自以为行事完美,却处处给她惹是生非,彼时萧凌的出现就像是给那如死般沉寂的潭水中投入巨石。
于是裴益川开始明里暗里帮衬并教导他,萧凌逐渐从最不受宠的庶子一步步成为安阳世子。
“父亲言重。”
看着萧凌敛目的模样,裴益川只以为是他还在为裴青烟的事情伤感。
“昱辰,你应当知道为父曾对你说过什么。”
成大事者,必不拘于儿女私情。
语落,萧凌骤然心惊。
予沐的事他瞒得极紧,就连当初在京都暴露,也是全权揽到了自己身上,怎么会......
“更何况,她算是你的姐姐。”裴益川眼神凝起。
他不是看不出少时萧凌对她的情谊,后来知晓这其中关系后虽有收敛,但亦是掩藏不住,这也是当初他顺水推舟离了京都的原因之一。
他的儿子,如何能被这样荒诞的情愫左右?
见裴益川并未提及旁的事,萧凌松了口气:“父亲说的是。”
“嗯。”裴益川绕道桌案之后,又说了些关于布防之事。
“父亲。”萧凌忽而抬眸,“若此战能胜,我们一家三口是否便能团聚了?”
闻言,裴益川愣了愣,似是快忘了这件事,又点头:“是。”
他的犹疑萧凌看在眼里,只是紧了紧拳,然后扯动唇角:“母亲日日在宫中礼佛,她很期待这天。”
.......
离了王府的书房,萧凌仰头望向那灰白的天空,凛冽的眸子一片死寂。
他自幼生长在安阳侯府萧家,却因着身份是‘低贱妓.女’所生的庶子而饱受折磨。
那时候他生活在暗不见天日的沟渠里,像是蛀虫,也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即便是府中最不起眼的龟奴都可对自己肆意责打。
他恨,恨所有的不公平,所以他杀了当时高高在上的嫡兄,却不曾想在毁尸灭迹的途中遇上了南平王。
他以为终究逃不过卑贱赴死的命运,却不想南平王帮了自己,并又在安阳侯夫人的汤药中暗下红花,以至于她再也无法生育。
顺理成章地,他萧凌成了册封安阳世子的唯一选择。
只是众人皆道他庶子出身不可入国子监,将他揽在台阶下肆意嘲讽,是裴青烟拉了他一把。
后来南平王理所当然地开始照拂自己,他开始学会披上人皮,学着世俗想要的儒雅和礼数。
他以为那些噩梦已然结束,他可以从头开始,做一个真正的安阳世子。
直到有一日他以安阳世子的身份入宫拜见姑母萧太后。
面对那双饱含岁月洗礼又滢聚泪光的眸子,萧凌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萧玉,当今太后,亦是他的生母,多年前她曾诞下一‘死胎’,而那便是被送出宫的自己。
思及此,萧凌冷冽的桃花眼眯起。
若非先帝与那该死的皇权,他本该拥有更多。
......
幽暗的室内,仅剩飘渺的火烛代表着此间有人。
江予沐四肢被不符合她身形的锁链扣锁在床梁上,纤细的手腕与脚腕勒出森森红痕。
她半耷拉着头,平躺在床榻上若非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只以为是一具尸体?
她的下颚是不正常的形状,那是萧凌为了防止她自寻短见而卸下来的下巴。
忽地,静谧的空中传来轻微的吱呀声,她微阖眼帘,亦能猜到是何人来此。
“予沐。”
男子的脚步沉沉,一步一步由远及近,然后身侧床榻凹下了个角,江予沐感受到他带着薄茧的手指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呕——”
心底的恶心骤然翻涌,她猛地转过头,手肘微撑着身子开始干呕不止,而那四肢的锁链也在此动静中噼啪作响。
萧凌紧咬着牙,看着她的闪躲与厌恶,倏得一把转过她的头,又掐住她的脖子。
“这么讨厌我?”
赤红的眼尾泛着无尽的戾气,他倾压而下,只听衣帛撕裂的声音在此时显得尤为清晰。
江予沐只觉肩头一凉,她仰着头不断挣动,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蔓延头顶,男子带着怒火的撕咬从唇瓣到肩胛再往下。
萧凌的理智在她被恨意浸满的眼睛看向他时湮灭。
已经三个月了,他偷偷将她养在此处为的便是躲过父亲的眼线,若非如此她如何能活到今日?
可她却依旧对自己百般抗拒,甚至连碰到她都令她恶心到呕吐!
不甘与愤恨疯狂交缠,直到看见她窒息到通红的脸颊,萧凌如大梦初醒。
他蓦地松开钳制她脖颈的手,呆滞的瞳仁倒映出那泛红的痕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差点杀了她。
“对不起,对不起......”
愤怒被后怕所替代,他颤抖着修手指对着她的下颚一抬,只听咔嚓一声,下巴回位,然后俯身紧紧搂抱住她。
“予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得到喘息的江予沐大口喘着气,终于说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句话。
“......滚开。”
她的声线极细,仿佛随时都要断气一般,可听在萧凌耳畔却如同烈火再次点燃了他好不容易压下的怒意。
“为什么?”他红着眼眶,半撑起身子俯视她,扫视烈焰的眸底似要将她焚化成灰。
她亦回视过去,字字句句如同泣血:“是你杀了我二哥,是你将大哥和父亲引入歧途!让我们江家沦落到此地步!”
裴青烟的话字字句句印入脑海,她本不愿相信,可后来他的反应却无一不是在证实着裴青烟所言非虚。
她好像从来没有看清过自己的枕边人,她以为他只是没有表面那种温润无害,却不曾想,他是个疯子,一个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声线颤抖,自认为一生没有害过任何人,又是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还连累二哥……
萧凌嗤笑:“你那父兄,便是没有我,亦会有别人。”
至于江武,他曾给过选择,是他自己抱着那可笑的正义,执拗着要将真相告诉江予沐,自作孽,如何活?
萧凌摩挲着她的脸,似是呢喃:“他们都是在为自己的私心,只有我是在为你好。”
江予沐鸦羽轻颤,想要躲开却又被扼制,看向他的眼里不带一丝温度,一字一顿,皆是剔骨剜心:“你的触碰让我恶心至极!”
“恶心?”萧凌重复了一句,眸底的癫狂再起,“你在我身.下婉转承欢时可不是这个表情。”
他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同自己对视:“要我给你回忆一遍吗?”
刺啦——
衣衫碎裂成片,不待她抗拒,便觉得自己的打开被一股大力猝然打开。
没有准备,亦没有情.欲,他径直沉入,晦涩的钝痛在霎时间传遍二人通身。
鲜艳的血迹顺着撕裂的缝隙蜿蜒绽放,破碎的撕扯在沉浮之中带着火烛摇曳。
江予沐紧咬牙关,剧痛使得她眼尾溢出泪花,破碎的痛吟被死死地按下,她承受着他一次次只重不轻,只觉得宛如凌迟,生不如死。
......
不知过了多久,飘扬的床幔悄然落下,身侧的床榻早已冰凉,江予沐空洞着眼眸,感觉自己像一张被撕碎又粘起的破纸。
四肢的镣铐早在方才的疯狂中被他解开,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刺痛,回过神的萧凌甚至不敢多看一眼便踉跄着跑了出去。
江予沐缓缓坐直身子,身上斑驳的红痕甚至在往外渗血,可她却置若罔闻。
拢紧衣衫,却遮不住那千疮百孔的心脏,她拖着步伐,忍着那处的痛一步一步朝窗台走去。
萧凌为了将她藏起来,特地让她住在了阁楼的顶层,江予沐站定在窗边,瞧着外面的夜空闪动着点点星辰,突然想到,现在是春日了。
不知道朝廷何时能拿下叛军,不知道她又能何时等到自己的春日。
不对,许是等不到了。
江予沐双手撑到了窗沿上,看着下方极远的地面,唇角微弯,忽地觉得有一瞬间的释然。
明天定有个好天气,若是死在这里,阳光或许能散散她身上的浊气,倒也不算太过肮脏。
思及此,她双眼一闭,正欲倾身跳下,突然迎面撞来一团黑影,然后便是轰的一声,两道身影融成一团滚落到室内。
江予沐只觉脊梁传来剧痛,她眯着眼还没爬起身,便听到一道熟悉的男声响在耳畔:“世子妃?”
“......”
季北庭捂着侧腰,暗红的血顺着指缝滑落,脸有点白,好像是在对她说,又好像是自言自语:“原来你在这里,难怪派了那么多人都没寻到......”
见她不语,他终于才将视线再次落在了她身上。
透着月色微光,眼前女子衣着单薄,脖颈的红痕与指痕清晰可见,还有那手腕可怖的勒痕,唇瓣被撕咬后渗出的血……
季北庭愣了瞬,再联想到方才她的样子,很快便能猜到她发生了什么,又想做什么。
心口微揪,他只当是同情作祟,遂紧了紧手掌移开了视线。
“......国公夫人还在京都等着你呢,公爷为了寻你可是将亲卫队都派出来了,你可不能......”
死啊。
季北庭不太擅长安慰人,更何况是这想寻死的人,他只觉得有点庆幸,还好选的今晚潜入王府,若晚上一日,恐怕......
没有得到应答,他另一只手摸了摸后脑勺:“要不......我带你走吧?”
江予沐半撑着双手,及腰的长发搭在身前,她静静地看着他,视线落在他渗血的腰上。
“你受伤了。”
“......”
他握拳抵唇轻咳了声:“是这样没错,但也死不了,等我休息一晚,明天便能......”
“朝廷军队到哪里了?”她倏得打断他。
季北庭顿了顿:“宁郡。”
宁郡......
不远了。
江予沐眼睫闪动,低声道:“王府守备森严,此处若非萧凌不敢让外人见到我,守卫不会这般薄弱。”
言下之意便是他既然受伤惊扰了内侍,必然难以脱身。
“我帮你走。”她手掌收紧成拳,再抬眸,眼底满是坚毅,“你们快点打过来。”
......
国公府。
奚蕊坐在素常祁朔待的书房主位上,紧拧着眉心,一手绞着头发,另一手翻动着一本本近日账本,又打了个哈欠。
大约是入了春,这春困属实厉害得紧,一天天的,若不是强打着精神又日日喝着浓茶提神,她丝毫不怀疑自己能睡到地老天荒。
奚蕊揉了揉脸,感觉清醒了不少便又继续看。
自祁朔出征开始,她除了入宫陪陪林知眠,安抚太皇太后,便是想着如何将手中的这些产业利用最大化。
祁家名下的医药铺子很多,刚好可以在朝廷供给不足时施以援手,只是如今前线战火延绵,送过去并非易事。
“夫人,崔家的人来了。”
“嗯?”
如今在京都的崔家铺子都是由大表哥和大表嫂打理,只是他们现在来是要做什么?
“好像是崔大少爷说有办法让药物送到前线去。”
听到文茵的话,奚蕊倏得放下了手中的笔,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是了,她倒是把崔家忘了,崔家以往做的可不就是南方的生意?他们的商线定是有办法的。
思及此,她伸了个懒腰,刚站起身,忽地眼前一黑,脚步晃了几晃。
文茵大惊:“夫人!”
可不等她上前,便见着奚蕊两眼一翻,然后晕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