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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完了,自然不能报喜不报忧。
于是不需要多言,三人很有默契的开始谈论忧患。
段崇轩沉吟道,“郑渭来过,但又走了……我猜测,是城主府的那位出手了。”
洛明川道,“没错,是叶城主。”
殷璧越蹙眉,“郑渭此行,仅是因为我胜了何来?”
这是没道理的事。
折花会输赢自负是默认的规矩,同门里修为高的或许会来观战,表示鼓励,但从没有事后报复的先例。
段崇轩道,“师父曾在灞河边上杀了五位抱朴宗长老,其中就有郑渭的师父。”
这件事情殷璧越知道,但同样没道理。
因为抱朴宗已经忍了很多年,为何选择此时发作。
段崇轩的下一句话,让气氛变得沉默,
“东陆传来消息,半月前,有人见师父进了陨星渊。我是三天前才知道的,那时师兄你正在闭关破障,所以没有告诉你。但我已传信回了兮华峰。”
陨星渊是一个光也照不进去的地方。
天劫时期,天流火,地裂渊。千年以后,天劫过去,无数深渊重新愈合,只有一个越扩越大,长度横贯半个东陆。没有人知道它有多深,因为没有人出来过。因而得名‘陨星’。
“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没想到抱朴宗得到消息的速度也这么快,反应也快到极致……我想,他们是觉得师父出不来了。”
殷璧越心情沉重起来。
他不知道剑圣去陨星渊做什么,多年不回峰的游历又是因为什么。但是他莫名的相信,剑圣做事,总有道理。
师父,很有可能在做一件大事。
但如果剑圣不在了,抱朴宗那位亚圣就是天下最强者。沧涯山,是没有亚圣的。
掌门虽是大乘境,但论起战力,尚不如半步大乘的君煜。
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如果最坏的猜想成为现实,面对危险的不止是他们,还有沧涯山。
三个人都明白,郑渭的来临不过是一个试探。
如果剑圣真的一直不出现,那极有可能是因为来不了。
这个消息会很快传出去,剑圣和沧涯山明里暗里的敌人们都会知道,无数的危机将接踵而至。
殷璧越知道,首先面对危机的一定是自己。
兮华峰五个人,除去话唠,就数他修为境界最低。而许多人都知道段崇轩是掌院先生写信送进兮华峰的,自然默认他或许是先生的亲族。剑圣即使不在了,学府却一直在,府里的先生也在。
抱朴宗的亚圣不会直接出手,因为亚圣以上,就已进入圣者境界,有天道约束,做事顾及因果。
只有剑圣行事一向肆意无忌,于是不敬天道的名声在暗地里流传。
这样的人,有多少人狂热的崇拜他,敬畏他,就有多少人在心里恨不得他去死。
第一个疑惑已经解决,殷璧越还有两点不明白的事,“为什么是偏偏是郑渭?”
如果试探的结果是剑圣出现,第一个死的,一定是郑渭。
这人真的对宗门忠心至此,到了不惜生命的地步?
对于各门派的情况,作为沧涯首徒的洛明川显然了解更多,
“若说境界和战力,自然是排行七子之首的林远归更高。但郑渭是最好的人选。”
“他十四岁时已经凝神,约战林远归,战败后郁结于心,便去杀了三百山贼。”
段崇轩听到这里冷笑,“横断山周围,哪来那么多山贼,这是抱朴宗的说法,依我看,多半是些普通人。”
殷璧越觉得心中涌起一阵寒意。十四岁就凝神,便已敢握剑杀人。
洛明川接着道,“他境界突破很快,但与其说是天才,不如说是个怪物。因为他每当修行出现桎梏,便要拔剑杀人。”
“杀的人多了,对生命没有敬畏,对自己的生命也一样。他这次来,固然有替何来出气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他自己的本意。”
洛明川换了个角度剖析,“郑渭这把利剑,抱朴宗并不能完全的掌控,比起对宗门有责任感的林远归,更适合推出来准备随时牺牲掉。”
段崇轩原本没想到这么多,听他一说才豁然开朗,“我还以为是因为林远归不能随便出山,毕竟抱朴宗的护山大阵,应该已有一部分交到了他手上。”
殷璧越觉得也有这个原因,因为沧涯山的护山大阵,也有一半在大师兄的手上。
他从前以为,自己最不喜的莫过于何来那样的小人。现在他觉得自己错了,与郑渭相比,何来更像一个正常的人。
于是现在只剩了最后一个问题,“叶城主,为什么要帮我们?”
难道他是剑圣的朋友?
高处不胜寒,就连世人公认的,剑圣的至交好友掌院先生,都未必与他齐心。
剑圣……真的有朋友么?
段崇轩从袖里摸出一个小册子,轻车熟路的翻了几页,
“三章第十二条:为免扰民,殃及池鱼,城中禁修行者武斗及小乘境以上释放杀意。若要分高下、决生死,请移步城西演武台或城外。违者以第六章处罚条例论处。”
“这是什么?”
段崇轩翻回封面,“《叶城城律》,城门口每天都给外来修行者免费发放,可惜领的人不多。”
殷璧越默然。
洛明川也有些唏嘘,“不管怎么说,总归这次是叶城主帮了我们。”
同样的问题,郑渭也有。
他不明白为什么叶城主会出手。城主府和青麓剑派关系不错,但从未听说与沧涯山有旧。
这次千里迢迢来到叶城,他不为杀殷璧越,但至少有重伤对方的准备。
可是现在,他很不甘。
这种不甘,抱朴宗弟子们都能感受到。
他穿过曲折的回廊,两侧郁郁青青的草木便开始枯萎落叶,仿佛一瞬之间就到了深秋。
于是整个新水桥边的院落,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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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之秋是个很霸道的人。
这一点,认识他的人都知道。
今天风雨中秋湖边的事,如果发生在城外,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他不许别人在他的城里杀人,甚至是放出如有实质的杀气也不可以。
这是城律,抱朴宗那小子,一看就是没读过城律。
是的,小乘境的郑渭,年少时便以杀人成名,但在叶之秋眼里,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叶之秋知道这座城里所有的事。
或许在很多大人物眼里,冲撞商贩与释放杀气都是微末的小事。
但是城主大人不这样想。
贩夫走卒,也是他的子民。杀气凝实,就是对他的挑衅。
树下喝茶纳凉的叶城主微蹙起眉头,这已经是抱朴宗第二次不读城律了。
啧,事不过三,不要在这座城里触犯到他的底线才好。
于是他伸手招来管家,“给新水桥那几户,送几本城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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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郑渭来过,秋湖边的小院变得沉默。
殷璧越发现,段崇轩似乎是一夜之间勤勉起来。不光话比以前少,就连茶楼和赌坊也不去了。
更多的时候,他在屋里修行,或是请教洛明川一些修行上的问题。
是的,洛明川作为沧涯首徒,很擅长答疑解惑。
殷璧越虽然同样通读典籍,修行上无所障壁困惑,但他不会教。
段崇轩对此分毫不惊讶,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大师兄也不会教。我刚入峰的时候,如何洗经伐髓,还是师姐教的。对于你们这些天才来说,修行近乎直觉,这还怎么教?”
殷璧越没觉得自己是天才,反而因为师兄师姐们珠玉在前,更有无形的压力加诸己身。
晚上在秋湖边练剑,剑势竟多了一两分破釜沉舟的狠厉。
他们都有一种默契的认识,不可能永远呆在禁武的叶城,而如果天下大势要变,兮华峰的师兄师姐们,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样的紧张气氛中,每次看到沉稳如故的洛明川,殷璧越便会沉静下来,不至于焦躁难安。
他知道,洛明川修为进展稳妥,境界扎实,不急功近利,也从不沉迷于获得力量。
这种状态很好,最不容易入歧途。
直到段崇轩私下对他说,“四师兄,我觉得洛师兄最近很不对劲。”
殷璧越一惊,“怎么会?”
话唠蹙起眉头,“我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如果非要说……那应该是眼神。我小时候在家,见的人多了,语言和动作都可能是假的,但眼神骗不了人。我是觉得,洛师兄可能心境出了问题。”
有了话唠的提醒,殷璧越多加留心,可丝毫看不出洛明川与以往有什么不同。
心境问题终究是大事,他不敢完全放心,决定等到第三轮折花会结束后,与洛明川坐下来谈一谈。
潜心修行中时间过得飞快,不觉间第三轮折花会已经近在眼前。
秋湖边沧涯山的弟子们,不知道那场大雨里的危机,也不知道关于剑圣的消息。
有人因为上局被淘汰而沮丧,也有人兴致勃勃的讨论着下一轮抽签结果。
他们依旧在湖边练剑,练到一半笑骂着追打起来;在叶城里逛市坊,遇见濂涧宗的姑娘们就忍不住多看两眼;在屋顶上乘凉看星星,睡眼惺忪的说未来也要做剑圣那样的大人物……
阮小莲在上一轮中,对上一位濂涧宗弟子,半招惜败。何嫣芸买了凉糕回来,
“你放心,等我进了前十名,折的叶子送给你!”
阮小莲的眼睛立刻亮了,“那等你折了叶子,我们一起做荷叶糯米鸡吃!”
为了勉励修行界的年轻人,折花会的前十也可登山,折一片荷叶,代表荣誉。
何嫣芸其实也没底气一定能进前十,但她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那是当然!”
阮小莲开心的笑起来。
她们丝毫没觉得,拿着折花会代表荣誉的荷叶*吃,有什么不对。
洛明川对上了一位西陆边陲的小门派弟子,境界也不如他,看起来是稳胜之局。
殷璧越抽到了濂涧宗陈逸,与他境界相似。但对方毕竟是濂涧宗那位亚圣门下的弟子,应该战力高于境界。
他微微蹙眉,却没有动摇信心。
等段崇轩抽完,脸色却有些不好,“青麓剑派,程天羽。”
殷璧越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气鼓鼓的包子脸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