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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依两口子吃了一惊,双双站起身来,赶往前院。他们到时,杨氏已出面,喝住了桂花,叫她与小扣子、流云等人把田氏放下来,抬到床上,又使人去请郎中;待得一切有条不紊地办完,才回身与林依两口子道:“你们的弟妹,大概是思念亡夫心切,想随了去。”
林依并不知田氏的心思,也不知她做的那些事体,因此很有些同情她,暗叹一声,就要进去看她,但却被杨氏和张仲微双双拉住,道:“你怀着身子,别冲撞了。”
林依只得停住了脚步,扶着张仲微的手回房。田氏生起未卜,她无心再吃糕点,便命杨婶把碟子收了下去。
张仲微站在门口,朝前面张望,道:“好端端的,怎么就上吊了?”
林依也奇怪,这半个月,大家都在忙青苗的亲事,并不曾有人去理会过田氏,她能有甚么想不开要自缢的?
两口子正在猜测,桂花竟来了,上前磕头。
林依奇道:“你不去照料三少夫人,到{后面来作甚?”
桂花朝外张望一时,见四下无人,便道:“二少夫人,婢子有事禀报。”
林依见她神神秘秘,索性叫张仲微把厅门关了,让她仔细讲来。桂花没有辜负林依的“期望”,从田氏思嫁,一直讲到私会时昆,还道:“我看那把团扇着实可疑,自从被大夫人收去,三少夫人就魂不守舍。那日青苗姐姐出嫁,三少夫人哭了整整一宿,又接连好几天没进饮食,方才我正想去劝她吃些汤水,却现她寻了短见。”
私会时昆,是半个多月前的事,桂花为何挨到现在才来告密?想必是今日见了田氏凄凉,想以此讨好林依,改投明主。
林依微微笑着,叫张仲微进屋抓了一把钱赏给桂花,谢她实情相告。桂花攥着钱,正高兴,就听见林依问道:“你手上的镯子哪里来的?”
张仲微眼里似能冒出火来,插了一句:“是谢你带她去见时昆罢?”
桂花脸一红,没作声,默认了。又辩解道:“二少夫人既然把我给了三少夫人,那她就是我的主人,主人有令,我岂敢不从?”
确实,虽然林依才是当家主母,但认真说起来,桂花乃田氏的丫头,是该听她的话。林依虽不齿田氏的行为,但少不得要替她掩盖一二,遂责骂桂花道:“一派胡言,三少夫人向来贞洁安静,立志守节,岂会做出这等事来?定是你这妮子偷了她的镯子,怕被责罚,为了拿住她的把柄,这才蒙蔽主人,诱她去与男子相会。”
桂花没想到林依竟变了脸,望着手里的赏钱,呆了。
田氏私会时昆的事,虽不是桂花的主意,可也与她脱不了干系,这丫头是学过规矩才来张家的,不可能不懂得寡妇幽会的厉害,定然是贪图钱财,这才暗助田氏,做出这等丑事来。
张仲微十分在意张家的颜面,对桂花怒目相视,无一丝一毫同情,叠声喊人,要拖出去打死。
林依皱眉道:“家里有病人,我又怀着孩子,怎好见血光,再说传出去也不好听。”
张仲微问道:“那怎么办,难道就轻饶了这婢子?”
林依先将杨婶唤进来,叫她拿抹布塞住了桂花的嘴,免得她嚷嚷,再命杨婶将其送往杨氏处,道:“虽然我当着家,但此事重大,又关联着三少夫人,还是请娘亲定夺的好。”
张仲微赞同,扶了林依,也朝前面去。
杨氏见了口塞抹布,反剪双臂的桂花,再看后面跟着张仲微夫妻,心里隐约明白了大概,当即遣散下人,关起厅门,只留下流霞侍候。
林依将方才桂花告密的事讲与杨氏听,又叫流霞取走抹布,来对口供。杨氏听后,望着桂花冷笑道:“这妮子想卖主求荣攀高枝呢。当咱们个个都是傻子?”
林依道:“教唆主人的婢子留不得,但弟妹躺在床上,我不好私下处罚她的丫头。”
杨氏道:“你才是当家人,罚她都罚她,何况她的丫头?”
林依听出杨氏语气里带着气恼,不知是气田氏私会时昆,还是气她寻了短见,忙道:“那我寻牙侩来卖掉,丫头也是钱呢。”
杨氏却缓缓摇头,盯了桂花好一阵,道:“你去寻牙侩,这丫头明儿再与你送来。”
林依不解其意,但既然杨氏有吩咐,她便听从,打杨婶去请牙侩做准备,明日来领人,顺路另捎几个小丫头来瞧,补上青苗和桂花的缺。
晚上,前面院子传来消息,称田氏留了半口气,杨氏却不甚上心,也不知能不能挺过去。
二日,杨氏将桂花送了来,却已是哑了,林依这才明白,留的这一夜,是去灌哑药了。这手段虽毒辣了些,但却是桂花自找的,她当初引田氏去见时昆,就该料到有这下场。
张仲微也认为杨氏处理得当,灌了哑药,就免得桂花卖出门还胡言乱语,败坏张家名声,影响他的仕途。
牙侩到张家来领人,又另带了几个小丫头,约莫十一二岁大,林依嫌太小,便叫她改日另挑好的来。
家里一下子少了两个丫头,使唤人手明显不够,林依只得先就近雇了两名粗使媳妇子,一个负责洒扫,一个负责洗衣。
如此过了两三日,田氏仍旧没有好转,杨氏便与林依商量,要把她转到尼姑庵去养病,免得弄得家里死气沉沉。没想到,这话传出去不到三天,尼姑庵还没寻妥,田氏却慢慢好了起来。
杨氏见田氏好转,气得不轻,料定她是害怕尼姑庵清苦,才好了起来,之前要死要活,只是做给人看的。
田氏醒转后,现桂花不见了,忙向送饭的小扣子问缘由。小扣子回答她道:“三少夫人丢了银镯子都不晓得?那妮子私藏了你的饰,被二少夫人知晓,二少夫人禀过大夫人后,寻牙侩来卖掉了。”
银镯子?田氏慢慢想了一想,大惊失色,难道是她私会时昆的事被察觉了?可这事儿并无他人知晓,林依是怎么查到桂花那里去的?她哪里晓得,这是桂花一心想换人,自个儿捅出去的,也不知叫作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叫作面儿上聪敏,内时愚笨。
田氏越想心里越害怕,怪不得她躺在床上这几日,杨氏不闻不问,敢情是真的想让她死。
小扣子见她迟迟不动筷子,不耐烦起来,催道:“三少夫人,你如今不招人喜欢,没见着流云她们都不肯送饭来了?也就我可怜你,来一趟,还不赶紧吃,耽误了我做工,我下回也不来了。”
田氏如今四面楚歌,不敢执拗,连忙抓起筷子扒了几口,便称自己吃饱了。小扣子收拾了碗筷要走,田氏却拦住她问道:“二少夫人这会儿在哪里?”
小扣子是杨氏调教过的,可不比桂花,道:“我一个丫头,哪里晓得主人家的行踪。”说完端着托盘就走了。
田氏茫然无助,呆呆坐了一会儿,决定主动去找林依,拐弯抹角问桂花的事,探探口风,也好晓得杨氏想怎么处置她。
她拿定了主意,习惯性地去头边取扇子,不料却摸了个空,登时心碎,将那眼泪又流了两行。
田氏抹了泪,推开窗户,朝外张望一时,见杨氏不在厅里,卧房的窗户又关着,想必瞧不见她,便提着裙子溜了出去,直奔二进院子。
此时,林依正在院子里挑人,大小丫头站了一地,杨婶和牙侩都在她跟前侍候。田氏蹑手蹑脚走过去,行礼,唤了声:“二嫂。”
林依抬头,忽地瞧见她脖子上的勒痕,吓了一跳,待看清是田氏,奇道:“弟妹不在你房里养病,出来作甚么,小心吹了风,更添症状。”说着不等田氏接话,就命杨婶把她送回去。
林依待田氏一向都客客气气,从未这样不给面子,田氏一时愣住了,任由杨婶扶了胳膊朝外走。她哪里晓得,因她起过害青苗姻缘的心,林依恨着她呢,言语上刻薄,还算好的,只恨不得将她赶出门去。
田氏被硬扶着走了几步,回过神来,使劲挣扎,回头冲林依道:“二嫂,你卖了我的丫头,总得许我再挑一个。”
林依想断然拒绝她的要求,便牙侩和那些丫头都在跟前,她不想传出妯娌不和的传言,只好叫杨婶扶田氏过来,抬了把椅子让她坐。
田氏只是想寻林依私下讲话,并非要挑甚么丫头,因而还算安静,不论林依问甚么,都只点头称好。
林依看着她就来气,一时性子起来,她叫好的,反而不留,如此任性一番,竟又没挑着丫头。还好牙侩见多了挑剔的主顾,不以为怪,带着丫头们退下,称改日再来。
牙侩离去,田氏终于等到了与林依独处的机会,忙道:“二嫂,难免且屏退左右,我与你说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