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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婆娑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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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人在悬梁上从始至终看得清清楚楚,看的太清楚了,以至于恼羞成怒。他放下自己可笑的犹豫,脚尖轻点,利落跳了下来。皱皱眉,语气不太好:

    “你不瞎?”

    白葛不置可否:“谁会无缘无故诅咒自己瞎呢?”

    他捏了捏拳,像是没办法忍受自己被人愚弄。迅速闪身到白葛背后,将一把短刃锁在她喉管旁。

    既如此,就别怪他狠心了。

    “这位壮士,”白葛右手伸出一指隔在脖子与刀之间,“小女子与你无仇无怨,方才似乎还救了你一命,你这样恩将仇报,不太好吧。”再说,她只不过夜视困难而已。

    “无仇无怨,你的命值钱罢了。”黑衣人话不多说,手一紧,猛向下划割,就从刀锋带出一串血珠,溅湿了白葛光滑的脖颈。

    疼归疼,更多的是畅快。她望了望自己的那根手指,血液汩汩流出来。

    没伤到要害。

    这是她从暗牢出来以后第一回见血。鲜活的血,单纯的血。

    白葛回头瞅着那黑衣人,心里盘算着,陆安化的人要是铁了心隔岸观火,不搭救她的话,这买卖她就不做了。

    黑衣人侧过蒙着面纱的脸,抵着白葛的头,不许她动。亲密无间的动作,偏偏这黑衣人还十分正经:“你本有很多选择,却选了个最差的。”说着抬起手,对准了白葛跳动的颈脉就狠狠刺下去。

    “我乐意!”

    白葛又抬手去挡,堪堪擦过锋刃,在手臂上又划开个大口,血登时渗出了衣袖。她受伤的手因为失血过多,痉挛颤抖,泛着紫白,不能动弹。

    她一个女子,竟然空手肉搏?还是跟他的刀比?自己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黑衣人心中如此想着,神不知鬼不觉就冒出一句:“陆安化不是什么好人,你跟着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说完,又想起什么,咬咬牙闭了口。

    唔……敢情这刺客是个说客?奇也怪哉。

    “捷足先登者胜。”觉得不够,白葛又补了一句:“忘了你们送我的见面礼了吗?我帮他理所当然。”她指的是白天有人要射杀她的事。朝廷对立,一定要说统共也就两派而已,要么支持要么反对。不站陆安化这边,就要站另一边。

    事实证明她也猜的不错。

    那刺客道:“那就别怪我了。”这次他打算一击致命。

    他想扬起匕首再给白葛脖子上来一刀,任务就圆满结束了,却发现怎么也动不了。

    “怎么回事?!”

    白葛此刻面部青白,冷汗淋淋,却也还笑得出来:“半吊子的刺客,话忒多,死得快。”

    白葛方才忍着痛,趁他分神点了他的穴道,在腰带处,力道极轻,是以发觉不了。

    “你…小人!卑鄙!”他这样子,实在不像专业的刺客。在他眼里,她甚是狡猾。

    “到底是谁卑鄙?三更半夜趁姑娘睡觉的时候来暗杀,缺不缺德?!”暗牢十多年的地狱都没能熬死她,别说是在她刻意配合的情况了。还想杀她,做梦!

    “你!”他哑口无言。确实,白氏女郡虽然是个将军,到底是女儿身。况且他本就建议父兄,在战场上制胜要光明磊落得多,最终却被驳回了,还被强迫来执行暗杀任务。

    说到底,今晚本就是一场注定失败的刺杀。

    白葛是看在两边要合作的份上,才忍到了现在,想帮陆止他们把大鱼钓出来。他们倒好,把她的命当牲口,不要就不要了。

    一时间心里也生起了薄怒,对门外喊道:“人都杀到我头上了,还不快进来!”

    话语未落,只见从四面八方—门、窗、屋顶,甚至是地面,蹿进一批训练有素的死士,武器各异,打头阵的便是一个墨衣束发的青年。

    众人一进门,便望见两人僵持不下。白葛损伤严重,那黑衣刺客则一动不动。

    青年命令道:“拿下!”

    轰——

    屋内骤然巨响,火星四溅,粉末纷飞。空中白茫茫一片,众人猝不及防被漫天飞撒的粉末迷住双眼,抬手去挡。

    “是迷雾散,不好!”

    情急之下,只有白葛离得最近,她本就受了伤,迷雾散效用毒辣,容不得她近身半步,眼睁睁看着那黑衣人被帮手掳走。

    “嘚!让这小子逃了。”她气极。

    等众死士勉强能视物时,那地方就只剩了白葛一人。终是慢了一步,人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众死士再不甘心也得作罢。对方用的是朝廷直供的火器迷雾弹,这别庄虽然是陆安化的,但经月不来,火器又珍稀,没来得及备下。

    其中一个大汉便说:“去他奶奶的腿,小王八羔子跑得挺快,再有下次,老子锤爆他的头!”

    白葛冷不丁瞟见这大汉就站在自己身边,魁梧难当不说,双手皆拎着个百八十斤重的铁棒槌,十分耸人。不过她乐意结交这号人物。

    大汉转过身看见白葛,凶神恶煞,估计只把她当个女娃娃:“妮子,你这不行啊,要是我,唉!”恨铁不成钢。

    他们再皮糙肉厚,也耐不住陆安化一遍又一遍的刑罚,那可谓是花样百变,疼痛加倍。

    “臣陆止向女郡请罪,让女郡受惊,罪该万死。”说话的墨衣束发青年,便是之前白葛在林中见到的陆止。

    他马上命人服侍白葛诊疗伤口,并行礼赔罪:“想必女郡已猜到,今晚是督主为预防不测而布下的局,但临时发生了意外,导致女郡受此重创,望见谅。”

    什么意外,是你们自己准备不周吧。

    白葛没把这句话明说,惨白着小脸,假笑着勾了勾嘴角,装出大度的样子:“无碍,无碍。”

    陆止又说:“女郡只管好生养伤,待明日时机成熟,督主自会来面见女郡。”

    见个面还要时机成熟?他是有多日理万机?

    铁棒槌大汉打岔到:“要我说那安化小子就是屁事儿一堆,麻烦!”

    白葛不能再赞同了,果然是同道中人,她对那大汉很是青睐。

    陆止示意:“铁叔,女郡面前说话,不可口无遮拦。”那彪形大汉便没再言语。

    白葛打圆场:“好说,好说。”

    稍后待包扎完伤口,陆止告退,白葛拦截住他,问:“陆公子,那院子里的树,我瞧着顺眼,跟你打听打听。”

    “回女郡,这花树名叫木里香,是梅花的一种,督主尤爱。”

    事毕,一干人等全部退下,总算又把空缺的侍女给补上。

    白葛还是没睡着。她一天到晚,晚上是最清醒的,抛开新伤不说,旧疾就够她喝一壶了。以前暗牢里不分日夜,热还是寒,她都能从自己的身体状况感知。一旦寒气入体,骨子里的蛊毒就发作,又痛又痒,熬人的很。

    还好借晕过去的功夫睡了会儿,寒冬腊月的,屋子里火炉融融,烘得温暖。

    这别庄也就这一点好了,她想。其他的,特别是人,都如往常一般讨厌。

    什么样的主子带出什么样的手下,陆安化能好到哪去,她也不抱多大希望。

    不由感叹一句:“豺狗吃瘟鸡,正好恶狼和疯狗做伴了!”说到气头上,牵动心脉干咳了几声,这才了事,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