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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刘彻悠悠醒来,望着窗外的沉沉日色,不由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随伺在侧的刑婕妤听闻动静,忙上前应道:“回陛下,现在是申时了。”
刘彻边舒了个懒腰,边道:“朕都睡了这么久了,伺候起身吧。”
“诺!”刑婕妤应声伺候着,又道:“陛下,太子还在殿外求见呢!”
“太子来了?”刘彻略感讶异,微微愠道,“如何不叫醒朕?快宣!”
一旁的小宫婢忙应了声诺,便去殿外宣召,刑婕妤方道:“太子来时,陛下服下药汤刚睡下不久,太子不忍打扰陛下,便一直在此等候。”
“嗯。”刘彻点头道,“太子确有孝心,等等也好。”
说话间,刘据随着宫婢入了内殿,见了刘彻伏地跪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圣体可安?”
“朕一切都好,起来吧!”刘彻面含微笑,道:“来,坐下说话。”
“儿臣不敢!”刘据以手抵额,跪地道:“儿臣是来向父皇请罪的!”
“哦,太子何罪之有?”刘彻目光扫来,脸上神色却丝毫未变。
“儿臣府中舍人带儿臣口信,前来甘泉宫问候父皇,未料途中擅用天子驰道,儿臣得知后特来宫中请罪,儿臣对下人管教不善,还请父皇责罚!”刘据语带恳切,自责之意颇重。
“朕还以为是何事。”刘彻望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语气温和道:“绣衣使者江充已向朕禀告过此事,你起来吧!”
“诺!”刘据应声而起,垂首立于一侧。
“天子驰道,非朕允许,臣子百官不得擅用!”刘彻脸上虽有帝王的威严,但依然面带慈色,“你知错便好,日后当要好好管教府中下人。”
“诺!”刘据恭声道,“父皇训诫,儿臣谨记!”
刘彻点点头,道:“那江充身为绣衣使者,能够不畏你太子身份,据实向朕禀报实为难得,当臣子理当如此!太子身边若多一些这样忠直不阿的臣子,倒是好事!”
刘据心中虽对江充极为反感,但面上不敢露出半分,依然恭敬应道:“父皇说的是,据儿记下了!”
“那就好!”刘彻微微颔首,余光触及案上陶罐中的黑白棋子,不由手痒道:“据儿,你我父子也许久未下棋了,陪父皇来一局如何?”
刘据素来也爱下围棋,闻言不由笑道:“父皇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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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刘据回府,已是次日。马车在府外刚停下,便有府里人跑了出来,见了刘据躬身道:“太子,皇后口谕,命太子回来后即刻入椒房殿谒见!”
“母后?”刘据心头一紧,忙问道:“何时口谕?可言何事?”
“今日一早椒房殿大长秋便过来了。”下人一面回忆着,一面摇头道:“倒是未说何事。”
刘据来不及多加思索便退回车内,对驾车人道:“速去椒房殿!”
“诺!”随着一声清脆的马鞭,车轮滚滚往未央宫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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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椒房殿,刘据便见芸娘提了两包药匆匆而行,刘据不由心中一沉,忙喊道:“芸娘姐姐!”
芸娘闻言停了下来,见是刘据忙曲身见礼,道:“见过太子!”
刘据疾步上前,指着芸娘手中的药问道:“宫中何人患疾?”
芸娘见刘据一脸关切,忙解释道:“太子,此药乃是配给大将军服用的!”
“舅父?”刘据闻言一脸茫然,诧异道:“舅父怎么了?”
“昨日平阳公主遣人入宫告知皇后,大将军旧疾发作,已数日高烧不退,皇后得知此事当下便去了大将军府中,至夜深方回。”芸娘提着药包说道,“奴婢刚去太医署取来药包,皇后等着太子回来,一道去探望大将军呢!”
刘据闻言面有忧色,道:“那赶紧走吧,别让母后等急了!”
“嗯。”芸娘点点头,两人快步朝内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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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
卫子夫闻言抬头,见刘据与芸娘正朝自己走来,不由展颜唤道:“据儿!”
“母后!”刘据走近跟前,俯身见礼道:“据儿听闻舅父旧疾发作,可要紧吗?”
听闻此言卫子夫刚刚舒展的神色又淡了下去,叹了口气道:“怕是要好好调理一段时间了。”
“舅父是何旧疾,为何先前未曾听闻?”刘据上前扶着母亲,关切问道。
卫子夫的眉头蹙了起来,缓声道:“你舅父南征北战十数年,为我大汉立下赫赫战功,但常年征战极为消耗他的身体,年青时一些病痛忍忍也就过去了,可上了年岁,这些病痛便就成了旧疾。你舅父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他是极为隐忍之人,往年旧疾发作,他亦是寻常待之,近几年旧疾复发的次数愈发频繁,他亦是嘱了你舅母不要声张。”
说道这里,卫子夫的眼圈不由微微泛红,稳了稳情绪方才接着说道:“此次旧疾发作,药汤下去,高烧依旧数日不退,你舅父整个人昏昏沉沉,模糊之中不断自呓,你舅母实在担心,这才遣人来宫里告知了我。”
“那母后昨日去舅父府里,情况如何了?”刘据眼里盛满担忧,急切追问道。
“我闻信带了冯太医过府,好在冯太医博闻广识,他说你舅父此次的病发须用西域一种红花草和当地七步蛇胆汁为药引,方才有效。因着这两种药材极为珍贵难得,冯太医嘱了你舅母暂时按照他开的方子用药,当下便去长安各处寻找,一直到你入宫之时方才配好。”卫子夫拍了拍儿子的手,安慰道:“在你来之前,我已遣人去看过你舅父,已有所好转,如今药已配好,我们赶紧过去吧。”
“好!”刘据点点头,心中担忧放下了一些,见芸娘手中提着药包,便去一侧的沉香架上取下一顶披风给卫子夫细心披上,“母后外面起风了,还是披上得好。”
“好。”卫子夫点点头,望着眼前给自己细心系披风的儿子,心里有一股暖意在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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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辘辘,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位于甲第区的大将军府,马车刚停便早有下人通传了府里,不消片刻,便见平阳公主出门相迎。
相互见礼后,卫子夫携了刘据随着平阳公主入了府中,走过正堂转过一个花厅,便到了卫青养病的内室。室内陈设简朴而素净,设有一几一屏数榻,卫青喝过药正倚着软枕闭目静养,随着轻轻的推门声,随之而来的是平阳公主的声音:“大将军,皇后和太子来看你了。”
卫青睁开眼睛,只见卫子夫和刘据已走至跟前,“臣卫青,见过…”卫青还没来得及见礼,便被刘据一把按住,好声道:“舅父,你都这样了,莫再行礼!”
卫子夫亦嗔怪道:“都是自家人,免了那些虚礼,青儿你可好些了吗?”
卫青这才罢了礼,道:“多谢皇后、太子关心,臣好多了!”
“看着是比昨日精神些了。”卫子夫面含笑容,让芸娘将药包递给平阳公主,又道:“公主,冯太医已配齐药引,可按他昨日嘱咐的煎制之法,将三碗水熬至一碗,一日服用三次便可。”
平阳公主接过药包,连声道:“多谢!皇后费心了!”言罢,又命人移来两方锦榻,这才拿了药包出去煎制。
“这几日辛苦公主了!”卫青望着平阳公主的背影不由叹道。
“公主待你如此真心,实乃难得!”卫子夫亦是同感,但随即便将目光聚焦在卫青身上,关切嘱咐道:“青儿,你此次旧疾复发的如此厉害,你要好生静养一段时间,切勿再操劳!”
卫青点点头,笑着应道:“谨遵姐姐懿旨!”
卫子夫闻言不由抿嘴笑道:“当真谨遵才好!”
“舅父,您当真要好好休养,待您身体恢复了,还要替我在父皇跟前扳回一局呢!”刘据满脸认真道。
卫青闻言不由笑道:“据儿此话何解啊?”
刘据道:“昨夜我与父皇在甘泉宫对弈到子时,终究还是以二子只差败于父皇之手,父皇说对弈之道与用兵之道异曲同工,须得多向舅父学习,故此据儿还得向舅父多讨教呢!”
“陛下所言不差!兵法与棋道确有相通之处。”卫青点头道,“棋道中‘宁输一子,不失一先’、‘击左则视右,攻后则瞻前’等皆与兵法类似,若据儿有兴趣,舅父将倾囊相授。”
“青儿,还是等你好了再说。”卫子夫插言道,“据儿想学,有的是时间。”
“是啊,是啊!”刘据不住点头,道:“舅父你先好生休养,来日方长!”
“是了,据儿,你昨日是去甘泉宫探望你父皇的吗?”卫子夫道,“你父皇身体可好些了?”
“母后,据儿去甘泉宫探望父皇不假,但事出有因!”提起昨日之事,刘据不免心有芥蒂,便将府中舍人擅行天子驰道,绣衣使者江充拦路扣留,继而到刘彻跟前邀功之事一一说来,听得卫青不由眉头紧锁。
待刘据讲完,卫青问道:“据儿,你可知这绣衣使者江充是何来历吗?”
刘据茫然地摇了摇头,望向卫子夫,卫子夫也轻轻摇了摇头。
卫青道:“江充乃是赵国人氏,因向陛下告发赵国太子刘丹霍乱宫廷之罪,为陛下所幸。曾出使匈奴,官至水衡都尉,至匈奴归,便拜绣衣使者,督捕三辅境内盗贼,监察百官及贵戚子弟言行。皇亲贵胄但有越礼行为,江充都会逐一举报弹劾,此举颇为陛下所喜,引为心腹。”
“如此说来,那江充倒是不畏权贵之人了。”卫子夫微微颔首言道。
“并非如此。”卫青摇了摇头,“若只是不畏权贵,秉公而行,倒真是如陛下所言,为忠直不阿之士。但观此人所为,因私怨告发赵国太子,虽那赵丹罪有应得,但因此而招致赵国内乱非忠臣所为。其次他虽面上对权贵越权之礼进行弹劾,但己身不正,且其亲族多有不法之事,却从未见他检举。如此不忠不正之人,绝非良士!”
“舅父说的对!”刘据点头道,“听下人所言,那江充扣我车马时颇为得意,随即便去父皇跟前邀功了。”
“他既知据儿为太子,又为陛下所喜,为何要做此事呢?”卫子夫不解道。
“这便是他的高明之处!”卫青言道,“天下权贵谁人堪比太子?但他江充不畏太子权势,秉公执法,此事一经传出,还有谁会质疑他公直不阿?而陛下登基数十载,文治武功俾睨天下,他所喜之人,必要有过人之处,而敢于得罪太子,依法行事,姐姐试想,他是否会被陛下所看重呢?”
卫子夫方才恍然大悟,点头道:“确是如此!”
“这厮当真可恶!看我日后怎么寻机收拾他!”刘据不忿道。
“据儿,这般小人,还是远离为上,切莫与之纠缠!”卫子夫规劝道。
“姐姐说的是!”卫青亦对刘据道,“据儿,你日后是要为国君的,所做之事当是远离奸佞!且你在博望苑中言行未免过于自流,陛下虽不追究,但难免心中有刺,若是有心人挑拨,亦为祸事,你当重之!”
“还不多谢你舅父提点!”卫子夫对刘据道,“你身为太子,更要谨言慎行,莫要给他人可乘之机!”
“诺!”刘据对母亲恭声应道,随即起身,朝着卫青深施一礼,道:“多谢舅父!据儿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