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世中文网 www.23zw.so,最快更新汉时明月之夜未央 !
随公主进京后,卫子夫姐弟被安置在了平阳侯府听差。长安城乃是天子脚下,气度繁华远胜于平阳县,公主府邸吃穿用度亦比在曹侯府更胜几筹,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也慢慢适应了京中生活。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转眼已是六月,长安城如同刚刚开启的蒸笼,到处散发着热气,长寿宫中一场官员任免之争正如火如荼地进行。
“丞相一职,哀家已定窦婴,休要再言!”长信宫内窦老太后的威严不容刘彻再辩。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当朝丞相卫绾因体弱多病不能上朝,故而被免职,悬空的丞相一职让老太后和皇帝都动起了心思。文帝皇后窦漪房,即如今刘彻的祖母窦老太后,在朝中历经三代,党羽已遍及朝堂。自景帝薨,太子刘彻继位以来,朝政大权一直牢牢把握在这位窦老太后手中,刘彻年少气盛又岂能甘心自己处处受人钳制,于是乘着卫绾被免,他也开始准备扶植自己的势力。
朝中三公九卿各个职位,但属丞相和太尉两职最为关键。丞相是掌管一国行政事务的最高长官,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太尉则是执掌一国军事的最高长官,丞相与太尉一文一武,掌控着汉王朝的半壁江山。
窦老太后虽患眼疾,但内心洞若观火,岂能容这等肱股之位落入刘彻手中,“太尉一职自周亚夫殁,悬空已久,不若由柏至侯许昌继任。”窦老太后接着言来。
“窦侯贤能,堪任丞相,皇祖母意属窦侯,孙儿断无不从之理!只是太尉一职,由许昌继任恐为不妥,还请皇祖母三思!”
刘彻清楚记得还在景帝朝时,窦老太后偏爱梁王刘武,而景帝亦有意在他百年后将帝位传于梁王,但此事遭到了窦婴的激烈发对,他坚持帝位父子相传才是汉朝法度。故而这窦婴虽是窦老太后的亲侄子,但刘彻对他的印象却是甚好,因此当窦老太后坚持以窦婴为相时,刘彻还真无反对之意。
“哦?柏至侯许昌有何不妥?”窦老太后见刘彻同意以窦婴为相,火气顿时下去了不少,不由缓了缓语调。
“皇祖母,柏至侯许昌在朝中一无战场功勋,二无领军之才,若为太尉,必不能令人心服!”刘彻恭敬回道。
“嗯!”窦老太后沉思片刻,缓缓点头。这许昌虽是自己心腹,但在任太尉一职的实力方面确实稍逊一筹,只是除了他,倒也没有更为恰当的人选,如果不是许昌,还有谁更合适出任呢?
“依皇帝之见,朝中何人可为太尉?”沉默良久,窦老太后徐徐问道。
“孙儿看,不如让武安侯田蚡出任太尉一职,皇祖母以为如何?”刘彻细心观察着自己的祖母,小心应道。
这田蚡是当朝太后也就是刘彻母亲王太后同母异父的弟弟,让田蚡担任太尉,不是明摆着安插自己人么,刘彻这点小心思怎能瞒得过历经三朝的老太后?
窦老太后正想驳斥,但转念一想,那田蚡做事一向草率轻浮,骄横狂妄,倒是一张嘴巴能言善辩,而王氏一族朝中无势,就给他田蚡一个架空的太尉当当又何妨?而刘彻虽已登大宝,但实权还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上,凭窦氏一族在朝中的根基,料他田蚡也耍不出花样,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卖他皇帝这个面子。想到这里窦老太后说道:“那田蚡行事轻浮,既然皇帝看中,也未尝不可一试,只是身为朝中砥柱,日后行事必得仔细着!”
刘彻本已经想好了对应之词,却没想到老太后答应的如此爽快,这倒让他颇感意外。不管老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要结果是自己所期盼的便好,想及此处,刘彻赶紧躬身一礼,道:“孙儿谨遵皇祖母之命!多谢皇祖母!”
窦老太后微微一笑,大局既定,朝中一切依然稳稳地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此刻的她绝没有料到,自己倚重的侄子,千挑万选的丞相,却让她一手掌控的局面出了岔子。
大汉朝在诸吕之乱后,社会动荡民生凋敝。文景两位皇帝采用“无为而治”的黄老之道进行休养生息,经过四十余年的与民休息,社会这才逐渐安定了下来,百姓乐业,府库充盈。
“清静无为”的黄老思想在汉初对社会稳固、百姓安定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窦老太后还是在做文帝皇后之时,就曾命令皇氏一族以及窦家的子弟都要熟读黄老之书,经过长达四十余年的浸染,黄老之道早已钻入窦老太后和一班老臣的骨子里去了。
而刘彻少年大志,意气飞扬,黄老的清静无为与他简直格格不入,而儒家此时所倡导的君子自强不息、刚健有为,主张尊君隆礼更合他的心意。在这一点上,窦婴竟然和刘彻站在了同一阵营,他与田蚡一起举荐了当世儒家大师申公的弟子赵绾、王臧分别担任御史大夫和郎中令。由于丞相和太尉同时举荐,合乎礼法体制,窦老太后只得硬生生地把这口气吞了下去,勉强许了赵绾、王臧的御史大夫和郎中令之职。
御史大夫与丞相、太尉一起并称“三公”,地位相当于副丞相,有奏章、监察文武百官的职权。而郎中令掌宫廷侍卫,王臧在刘彻还是太子时,便担任了太子少傅,与刘彻关系一向亲近,如今出任郎中令在宫闱掌管皇帝宿卫,更是名副其实的天子近臣。
新官上任三把火,赵绾、王臧走马上任后,经过商讨制定了一系列改革计划,在这些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项就是设立“明堂”。
明堂是皇帝接受各封国国君朝觐的专用场所,据说上古时期,凡有德帝王在举行祀天、祭祖以及朝会诸侯等盛大典礼时,都要在明堂进行。赵绾王臧想通过建立明堂,维护天子的绝对权威,宏扬儒家的一统思想和君臣伦理观念,对于此事,刘彻自然十分重视,经常在宣室殿和两位近臣一起讨论。
“两位爱卿的明堂方案可曾拟定?”刘彻兴致勃勃地问道。
王臧说道:“明堂之制已历春秋战国久废不启,如今陛下要重启明堂,下臣才疏学浅,还须得当世大儒执笔方可修订。”
“那两位爱卿可有人选?”刘彻问道。
赵绾、王臧对视一眼,齐声道:“臣等商议良久,举荐臣的老师申公当此大任!”
刘彻颔首笑道:“朕早闻令师之名,只是申公归隐已久,朕如何请得动他呢?”
赵绾道:“陛下若有此意,臣等愿意奔走,请老师助陛下大业!”
“若能请得动申公,那自然是好!”刘彻望着两位心腹臣子,眼中充满期待,“申公为当世大儒,若朕的明堂由他来制定法度,想必天下人皆是心服!”
“赵绾,王臧接旨!”刘彻当即便下口谕,“尔等带上朕手谕携重礼,无论如何都要请申公来京!”
“诺!”赵绾,王臧下跪应道,“臣等必定不负陛下所托!”
不久,赵绾王臧便携带重礼前往申公祖地鲁国,以国礼邀请申公来京。
申公时年已届八十,年老体衰,实在不愿意再长途跋涉走那么远的路,便婉言谢绝了两位弟子的邀请,但赵绾王臧不死心,一再苦苦劝说。
“老师,当今陛下雄才大略,轻黄老而重儒学,求才之心若渴,老师若能出山相助,必是利国利民之举呀!”
“老师,明堂之制经春秋战乱,久废不启,老师为当世大儒,若得老师重启明堂法度,当是襄世之举,必能流芳百世呀!”
“老师…”
架不住两位弟子的一再劝说,申公终于松了口,踌躇道:“待为师再想想…”
“老师,不用想了,你看门外的马车,便知陛下待老师之心了!”赵绾把申公扶到门外,指着那辆驷马安车,道:“老师你看,陛下特意用了驷马来接老师,老师你再看!”顺着赵绾手指的方向,申公看到那辆马车的车轮子也是与众不同,每个车轮都包裹了厚厚的蒲草,这样一来可以有效减轻车马在旅途中的颠簸,令坐马车的人安稳而舒适。
“老师,你看陛下思虑如此周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赵绾看着申公面露感激之意,不失时机的劝说道。
王臧在一旁又拿出刘彻赐予的精致玉璧和上好丝帛,呈上道:“老师请看!此玉璧晶莹润泽,通体无暇,为上好的和田玉,而此丝帛产自苏杭,细密亮泽,轻柔顺滑,陛下可是费了一番心思!”
“好!”申公见刘彻如此重视自己,心内十分感激便也不再推辞,应道:“那为师就随你们一道进京!”
赵绾王臧见状喜不自禁,忙叩谢道:“多谢老师!”
经过多日的长途跋涉,申公一行终于抵达京都,这位当世大儒的到来令刘彻大为高兴,在未央宫以隆礼接待了这位儒家长者,申公道:“高祖十二年,老朽曾随老师浮伯邱在鲁南宫内得见高祖,高祖之气度令老朽至今难忘!如今在老朽有生之年,有幸又得见陛下,真是缘分匪浅!”
“哦?申公竟然见过高祖?”刘彻闻言不禁动容,“如此算来,距今亦有四十又五载,申公与我皇族当真有缘啊!”
赵绾王臧亦未料到老师与高祖竟有如此渊源,不禁欣喜道:“看来此番请老师出山,亦是早有注定!”
刘彻赞同地点点头,向申公恭敬询问道:“朕要治理天下,令海晏河清,四方来臣,不知当用何法?”
申公捋了捋白须,慢声言道:“陛下要令国家吏治清明,不在多说话,而在多做事。”
“嗯!”刘彻点点头,凝神静气,等着申公的下文,未料等了半晌不见有动静,侧目一瞥,只见申公正捋着胡须一脸泰然自若。于是赶紧正襟危坐,恭恭敬敬又问道:“朕欲重启明堂礼制,大兴礼乐,未知申公有何见解?”
申公微微眯眼,缓缓言道:“明堂之制废弃已久,须得从长计议。”
刘彻见申公惜字如金,不由朝着赵绾王臧使了个眼色,二人当即起身,对申公言道:“老师,陛下重建明堂之事已是筹措良久,老师看应从何处着手重兴明堂法度呢?”
申公微微沉思,徐声言道:“老朽以为重启明堂之制当从厘定天子出巡规章、改历法、易服色等入手,结合古制徐徐图之,不宜操之过急!”
刚言罢,便是一阵咳嗽,申公忙强自抑住,低身礼道:“老朽失礼!”
刘彻忙好声道:“申公长途跋涉,还未好生休息,是朕思虑不周!”
“两位爱卿!”刘彻对赵绾王臧言道,“你们替朕好生招待申公,待过些时日再议明堂之事不迟!”
“诺!多谢陛下!”二人心中感激,一道叩地谢恩。
刘彻又走近,对申公关切言道:“申公好生歇息,有何需要遣人知会朕便是!”
申公年迈又加之旅途劳累,确实也需要休息,当下便也不再客气,感激言道:“老朽多谢陛下!”